整个暑假,覃家都在忙碌中度过。
林金洋和覃勤拗不过洪富一家的盛情邀约,再加上洪如发一放假,连招呼都不打就跑来找覃笑笑,然后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描述着城里的风光,洪如财和洪如玥对她的想念,还有他阿爸给他请了个贼牛的家教,他向覃笑笑承诺只要去了他家过暑假,她就能随便旁听。
但这些都没有改变她不想麻烦别人的想法,最后动摇她的是洪如发眼见要铩羽而归,说的一句丧气话——“你总不能一直跟你阿爸阿妈待在一起吧,等你上了大学,你还能绑着他们陪你上学不成?再说,他们在准备搬家,你这么个身板,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覃笑笑没有听到后面的话,整个脑袋嗡嗡的,只听进去那句“你总不能一直跟阿爸阿妈待在一起吧”。
“我想想,再回复你。”她说。
又过了一晚,她眼底因连月来的冲刺而生出的乌青又重了一分,洪如发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能让她夜不能寐,“不想去就不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怪我话多就是了,你以前不是喜欢把坏事推我身上……”
“我去。”覃笑笑说。
“别勉强,回头我跟如财如玥解释说……”
“我想去看看市一中长什么样。”
“……”
“我刚才已经和阿爸阿妈说好了。”
“真的?”
“嗯,真的。”
就这样,覃笑笑随着洪如发在市里度过了一个平静的暑假,平静到人愈发沉默,无论是被洪如玥拉着去游乐园,还是被洪如财拖着去参观市一中,覃笑笑总是皮笑肉不笑的,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倒是和洪如发在一块儿听课的时候,能和他较几次真,人也活泼了不少。
洪富和芳妹觉得这丫头莫不是学习压力太大,傻了吧?没多久,给林金洋两口子打电话时忍不住问了出来。林金洋在电话那头苦笑不已,拜托他们多带笑笑出门散心,缓解压力。
同时,这通电话也让人得知覃家这段时间在忙些什么。
话说,那天赵大妞目睹了覃家的闹剧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回家后哭哭啼啼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她阿爸并不把她放在心上,骂她没赵二妞有本事,送她去覃家吃香的喝辣的,还留不住,越说气越不打一出来,随手拿起一旁的扁担就打了过去。
赵大妞被打了几下,哭得愈发凄惨,边抽着气边说了在覃家看到的金戒指和一堆“聘礼”,还说她奶奶把好东西都给了覃家,不想着自家,让她去覃家根本就是去伺候人的。
赵大妞她爸把这些话都听进了心里,明知道那王屠夫家的儿子是个傻子,但一想到嫁走个光进不出的闺女,能得到那么多好东西,就起了心思,忙不迭地要自己娘去说和说和。
姑奶奶本还气结于心,发现这桩亲事还有好处可得,不用她儿子多催促,当天就去了王屠夫家,亲事也在当天就定了下来。
等到覃笑笑去城里过暑假,赵大妞也在一个良辰吉日被迎进了王屠夫家的门,覃老太太气得又病了,覃勤被她一句“你自己去瞅瞅错过了多么好的一个金龟婿,你要是不去看,我就吊死在家门口”折腾得去观了礼。
但礼才看了个开头,她就气得回村了,在村里转够了时间才回了家。
原来赵二妞在考上了中专后,就不大回家了,要不是赵大妞念着这个妹妹,托人告诉她这个“喜事”,她都不知道大姐出嫁的事。
她知道家人的德性,火速去坐大巴回了家,刚到村口就看到一个看着头脑不大灵光的男人乐呵呵地超她家的方向走着。
她一刻不敢歇下来,一路跑回家,看到她大姐穿着一身红衣,坐在床边,便说:“大姐,你不能嫁,我在村口瞧见了,那就是个傻子!你绝对不能嫁!”
不仅赵大妞愣了,一旁陪着的覃勤也一愣,她还不知道原本介绍给笑笑的“金龟婿”是个傻子。
“你,都知道了。”赵大妞低下头,羞答答地说着。
覃勤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大姐!”赵二妞不顾还有外人在,一把抓住赵大妞的双手,说,“你跟我走,我帮你在县城找个事做,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等我中专毕业了,我也有工作了,我们一样能把日子过下去!”
覃勤又将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赵二妞。
“唉……二妹。”赵大妞把手抽出来,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我和你不同,我没有你那么会读书,我只会种地,洗衣服做饭这些事,你说我去了县城,又能干什么,又能挣几个钱呢,你还在读书,需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我读书的钱又不要你出,你管这个干什么,你必须跟我走,我不可能让你嫁给一个傻子。”说着,赵二妞又去拉扯赵大妞。
“我不走。”赵大妞说,“我知道他是个傻子,但是他家里有钱,只要我嫁过去,家里就不用愁钱了,我也能过上好日子了,我不会跟你走,要走你自己走。”
“大姐!”
赵二妞还要继续说,姑奶奶和她们的阿爸阿妈闻讯而来,三人合力把她拉走了。
最后赵大妞被新郎官背出门时,赵二妞号啕大哭,她奶奶和阿爸正喜滋滋地向来道贺的人炫耀着这姑爷给了他家多少彩礼,听到她的哭声,好心情都给毁了,忙指使她阿妈去把人拉到屋里去,别丢人显眼。
覃勤本想去劝劝,发现她阿妈并没有暴力拖拽,就没有上前说话,但母女俩的话却听得真切。
“阿妈,你怎么能把大姐嫁给一个傻子!我们说好的,我考上了中专,我们家就有好日子过了,可是,可是……”
“嘘,小声点,不要给你阿爸听见了,你阿爸本来就不希望你继续读书。”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很快就会毕业了,我就能挣钱了,为什么要让大姐嫁给傻子。”
“阿妹啊,你大姐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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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读书,嫁人是她最好的出路,你自己也看到了,你姐夫家条件多好,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赵二妞目瞪口呆,喃喃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覃勤见他们没有发生冲突,也没有继续偷听的意义了,心想:这家的喜酒可喝不出个“喜”来,便混在道贺的人群里回了村。
后来林金洋听说了这件事,也是连连摇头,称他们愚昧。
覃笑笑听闻这件事后,惊讶于赵二妞的变化,但细想下来,或许是自己并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提到赵二妞,覃笑笑不由想到周凯,爱情的力量使人奋发上进,周凯时不时地充满干劲,又时不时的玩心大发,考前最后两个月,他全力以赴下还是没能如愿以偿,最后被县二中录取。
他父母不知道其中缘由,以为儿子开了窍,高兴得合不拢嘴,还没到开学就托关系将周凯提前安排进“好”班,又打点好了各个老师的关系,筹谋着将周凯托举进大学。
当然这些都是周凯告诉覃笑笑的,覃笑笑也不负他所托,得知了赵二妞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告诉了他。
周凯若有所思,暗下决心一定要追上赵二妞的步伐。
这时候,他俩谁也不知道这一次对话后,他们再见面竟是多年以后。
除了赵家的婚事,覃勤一直在按照计划为在市里开成衣店做准备,忙得顾不上覃水生,一放假就送去了林泉学和金晏如那里,好在一切都很顺利,用她在电影里学到的话叫作“犹如神助”。
覃勤忙碌了三个月,终于赶在覃笑笑开学前,“欢语”成衣专卖店开张了。
反倒是顺风顺水的林金洋遭遇到滑铁卢,之前谈好的合伙人突然翻脸不认人了,看好的门面房也因为资金短缺没法盘下来,洪富刚刚进货用掉一大笔资金,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补上这个空缺。
正一筹莫展时,林金洋遇到个贵人给他指点了迷津。
县里最大的饭馆——会宾楼因为管理不善一直在亏损,林金洋趁此机会接手了这个辉煌一时的饭馆,并改名为“林氏饭店”,重新开了张。
开张那天,林泉学盯着门口巨大的牌匾失了神,身周的一景一物都让他恍若隔世,良久,他才绕到饭店后厨,烟熏火燎中,他不但闻到了烟火气,还闻到了家的味道。
因为这个变故,林金洋没能按计划定居城里,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生活在一起。
除了这个遗憾,覃笑笑还有一件心事——她一直没有收到王小美老师的回信。
从前她只觉得从村里到省城的路很遥远,如今她走到了这里,却发现世界好大,大到如果王老师再也不回她的信,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找到她,再低头看脚下这段路,原来是这样的渺小。
她每天期盼着林金洋能打来电话告诉自己王老师来信了,等着等着,她开始不抱希望,渐渐的,这件事便埋在了心里,留在了匆匆而逝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