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歆行走在宫道上,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列宫女。
偶尔一些宫人路过,他们见此仪仗,无论手中正做着何事,皆忙行礼问安。
“见过永安公主。”
眼中若有若无带着好奇,难掩探究之意。
毕竟,数日前,徐南歆还只是一个生活在冷宫里,无人问津的小姑娘。
谁能料想到,她会有这样的造化?
前方重重宫阙,一眼看不到头。两侧朱墙,依稀可见远方飞檐高耸,恢弘大气。随意路过的一处宫殿,都远比她曾居住的冷宫华美。
周遭宫人屏息敛声,连脚步声都听不见,走在狭窄道路上,顿感压抑。
徐南歆望过片刻,忽叹了口气。
若说造化,她与宗室皇族非亲非故,却在这皇宫,生活了十余年。
怎么不算造化弄人呢?
细细想来,这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她的娘亲,原只是平民女子,未料竟因美貌,被微服私访的先帝看上,一朝鸡犬升天,成为后宫嫔妃。
多年之后,她已是先帝宫中的贵妃娘娘。
而徐南歆自己,却是她母亲入宫前,父不详的拖油瓶。
许是嫌弃女儿妨碍自己争宠,徐贵妃入宫后不久,便向先帝自请将徐南歆安置在冷宫,母女不复相见。
自此,徐南歆便在冷宫之中,生活了整整十年。
从年幼孩提,成长为豆蔻少女,十年来她都困仄在四方宫墙之内,无时无刻不盼着离开。
因她那无情的母亲,徐南歆流落在冷宫,吃不饱穿不暖。
若说她对她母亲丝毫不怨,是绝无可能的。
可她有朝一日,当真离开冷宫,竟也是因为她的母亲。
就在一月前,先帝驾崩,太子登基。
未曾想,她那贵妃母亲居然殉情自尽,随先帝而去。
或许是这一举动,提醒了这位刚登基的新皇:他那个贵妃庶母,还有一个女儿留在冷宫。
册封圣旨上说得好听:感念徐贵妃对先帝的一片真情,怜惜其女孤弱无依,特封其女徐南歆为永安公主,岁奉俸禄千金,以资其用。
前世,徐南歆不知内情,只觉时来运转,天大好事砸在自己头上。她被接出冷宫,过上了以往从未领略过的好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一年后北蛮使臣来访京城之时,她方明白自己,只是一枚和亲的棋子。
随意被弃置在冷宫十余年,随意被封为公主,随意地出嫁和亲,最后随意地死在两国战争中。
这便是她短暂的前世了。
徐南歆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抛在一边。
既然得上天垂怜,重活一世,她定要寻得机会,逃脱既定的和亲死路。
正想着,她步伐愈渐加快。
不久后,她们来到一处宫门。
一个太监笑眯眯地拦住她们:“这便是乾清宫,还请公主稍待。”
一座前所未有的巍峨殿宇,正屹立在她面前,令人望而生畏。她看上去显得这样渺小。
“劳烦公公通禀。”她轻声说。
太监小跑进去了,不久便回来,亲和笑道:“公主请进。”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第一次来此地。
徐南歆东张西望,步子迈得愈发小了。身处偌大宫宇,她连往哪里走都不清楚。
所幸有宫女在前带路,温言细语引导她来到一处偏殿。
步入宫殿,一阵沉香袭面而来,殿中温暖如春,富丽堂皇。里面雕梁画栋,奇珍异物,令她眼花缭乱。四角摆着香炉,熏着龙涎香,香气缭绕。
天子坐在最醒目的位置,批阅案上奏折。
徐南歆略微打量一眼上首之人,便低下头去。
当今圣上,名曰秦翊,少时便封为太子,先帝亲自带在身边教养,颇为重视。数十年来,东宫地位屹立不倒,群臣皆服,如今登基,亦是众望所归。
新帝登基之初,尚还年轻,然玄衣高冠在身,丝毫没有轻浮气盛之质,反将人衬得清贵沉肃。一双丹凤眼凛垂,天生贵气。
……和前世他目送她和亲离开的那日,穿得差不多呢。
就连眼底也是一样的……波澜不惊。
徐南歆垂眸,恭敬行礼:“参见陛下。”
秦翊并未抬头。“朕知你近日体弱,不必行礼。赐座。”
可徐南歆还是规规矩矩,行了大礼。“陛下仁德,不拘俗礼。可我不能不谢陛下封赏之恩,还请陛下受歆儿一拜!”
她称呼秦翊的方式,并未随自己所谓的公主身份而更改。
因为徐南歆清楚,他不喜欢。
前世,徐南歆还天真地拿民间那一套,来揣度天家关系。民间可称兄妹,但她一个和亲棋子,怎会有这种资格呢?
当时,她大着胆子唤他为“皇兄”,以为他既封她为公主,应该也把她当半个妹妹。他虽没说什么,可隐约是皱了眉的。
心里应该是不舒服的吧。
所以如今,她不能犯忌讳了。
果然,秦翊定定扫她一眼,略有意外道:“嗯,规矩不错。”说完,又埋下头去批阅奏折。
见上首之人仍提笔勾写,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徐南歆也静默无言。场面再度安静。
果然,即便重活一世,她仍旧难以摆脱前世遗留下来的本能。
她在秦翊面前,总有些发怵。
前世,徐南歆见秦翊的次数不多,后来,她甚至极少出门,刻意避着他,以及那些皇亲贵族。
因为她逐渐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太过悬殊,已经不只是身份地位的差别了。还有谈吐、学识、雅艺,天差地别。
她很难不自惭形秽,想要避其锋芒。
于是,她早早盼着自己出嫁,不必是权贵,嫁去一户平凡安宁之家便好。
可一年后,徐南歆得知自己要北上和亲。
其实,她也谈不上多失落。终归这里没几个知心的人,无论在哪儿过日子,只要比在冷宫里要好,那就够了。
她当时不知,这是一条不归之路。北方蛮族早包藏祸心,她这个和亲公主自然成了祭旗的牺牲品。
此刻坐在她面前的天子,应该也不知这一隐情。否则,他就不会白费功夫,专门册封一位和亲公主了。
所以,徐南歆的死,也不能全怪到他头上。
只是,她终究是畏惧他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从古至今,大儒圣人皆是如此说道,教化万民。
那她心中怨念,又显得莫名其妙了。
徐南歆也说不清楚自己对这位天子,是何想法。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想到破局之法。
其实眼下,可行的法子不多,也很好想。
徐南歆的目光,逐渐投向眼前批阅奏折之人。
他伏案批文的姿态端正,五官俊雅不凡,气度斐然。无怪前世,她莫名心生亲近。
虽畏惧他,但也打心底里敬重他。
直到最后才察觉和亲真相。
而今世,她最好还得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
蓦然,秦翊一抬头,黑沉沉的眼眸似有所感,直直投向她,凌厉锋芒。
徐南歆忙错开视线,垂下眼睛,欲盖弥彰盯起紫檀木上的纹路。
他终于搁了笔,仿佛不知道方才的小插曲,平静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徐南歆手指微攥,声如蚊蝇:“托陛下的福,已经好多了。”
言罢,她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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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了。
太过怯弱。
秦翊淡淡收回目光,并不意外。
可下一刻,徐南歆微绽笑容,目光柔和中带着坚定:“陛下仁德,特封歆儿为公主。歆儿无以为报,必将陛下视作自己亲生兄长那般敬重。”
无论如何,她要先表现真心。
她要活下来,而今最好的法子,就是试图打动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君王。
取得他的信任,他兴许会相信北蛮叛变,不再有和亲之念。或者,唤起他一点亲情,让和亲人选换成旁人。
秦翊平静眼眸中,隐约掀起一丝波澜,他意味深长扫她一眼。
当她的亲兄长?她真是好大的自信。
可他面上温和清隽:“是么?可你这样称呼朕,倒显得生分了些。”
徐南歆未曾想他会拿这个说事。
还是说,他其实不排斥她“逾矩”的称呼?
徐南歆一头雾水,只好先讷讷喊了一声:“皇兄……”
“嗯。”他略一颔首,算是应下。
在她埋下头的瞬间,秦翊却无意识揉了揉耳朵,微蹙眉宇。
未几,徐南歆又迟疑道:“那个,皇兄,我想问一下……”
她的声音又怯生生起来了。
秦翊挑眉,淡声道:“但说无妨。”
徐南歆顿了顿,鼓起勇气道:“我听说我的母亲,她已下葬了……她葬在何处?我想,有闲暇之时,可以去祭拜一二。”
徐南歆对她娘亲的情感,很是复杂。
徐贵妃弃了她,不闻不问。
可徐贵妃,终究是她的亲生母亲,是徐南歆记忆里唯一的血亲。
然而这唯一的血亲,竟也不在人世了。
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哪怕她没有尽到为人母之责,十年来从未露过面,但至少,她还是让徐南歆顺利长大,活到今日。
前世,徐南歆内心翻来覆去,挣扎多次,始终没去她母亲墓前祭拜一二。原以为,时日还长,她还有时间纠结。
未曾想,一封和亲圣旨,让她再无机会前去母亲墓前。
所以今世,她便先问上一句。
秦翊听后,瞥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徐贵妃葬在皇陵,与先帝合葬,算是莫大殊荣了。若你欲祭拜,便在明年清明前去,可好?”
眼下除夕将至,清明也就在两三个月之后,来得及。
徐南歆眉眼弯弯,轻快答道:“多谢皇兄!”
此时,她音色清越,似黄莺啾啾,春水溪流,方才的软怯似乎散了几分。
可说着,她声音复又沉下去:“仔细算来,我已有十余年未见过她了,连她的容貌,都有些依稀难辨。谁料,再见之时,竟已是阴阳两隔……”
秦翊似闲话家常道:“永安公主或许不知,你的长相,与徐贵妃颇有几分肖似。朕今日一见,亦颇感讶异,不愧是亲母女。”
“若你思念徐贵妃,揽镜自照一番,也算聊以寄慰。”
说着,他眸光一暗,嗓音微凉:“子女么,何尝不是父母血脉所系,生命之续?”
徐南歆听后,沉默良久。
经过前世,她知道自己长相肖似她母亲,她并不觉意外。
只不过,眼前这位天子“兄长”竟拿此事来……安慰她?
看上去,俨然是一位光风霁月、善解人意的“好兄长”。
可他也是毫不留情,派她北上和亲的冷漠帝王。
徐南歆深深望他一眼,不禁低喃:“那为何……”
“嗯?”秦翊敏锐地看向她。
徐南歆心里一突,趁他没听清,忙揭过这一茬。
“没什么。”
此时,宫外太监进来禀报:“陛下,明珞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