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在干什么？”她不懂他为什么这个姿势，奇怪地问。
宋辛澜艰辛地咽了咽，摇头说：“不用抹了，我感觉可以了。”
“可是你后腰的位置我根本都没抹到呢？”
后腰……
他想到她的手——细腻温滑的小手在自己的腰部梭巡摩挲，这一想象造成的身体反应如此剧烈，如此生猛，他用尽了全部的自控才能让自己神情和声音如常，“不用了，我累了，想睡觉。”
“真的要睡了吗？”她不知道为什么，听见“睡”这个字很高兴的样子，甚至冲他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酒窝，眼睛弯弯的，可爱极了。
宋辛澜看着那滴溜溜转的酒窝，刚刚辛苦忍了回去的话，又脱口而出，“丁妍——”
“嗯？”
连一声嗯都能回答得这么乖巧吗？
“——你喜欢的那个人——能是我吗？”他终于还是说出了口，目光从自己膝盖上抬起来，看向她。
……
丁妍手里的瓶子掉在地上，整个人怔住。
怔住的脸上满满的不谙世事，即便二十五岁了，也可以看出来她是个社会经验少到了极点的人。
这一点从相识以来她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都可以看出来。
她说过她在画厂工作，同事不熟，身边也并没有多少来往过的人，有时候甚至连家门都不出——
这个认知不知道为什么，让宋辛澜特别安心，仿佛清晨一个人在山顶面对朝阳初现的晴空时，整个人所感受到的那种单纯与安心。
我或许可以跟她试试，这个念头蓦地滑过脑海，跟刚刚沉睡已久的身体蓦地苏醒一样，同样令他震惊。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想要试试”这样的念头了？
他已经有多少年对一切无感，对这世间感到厌倦了？
连身边经过的人群都会引起他的强烈不适。
可这样的他，此刻却有了可以跟别人“试一试”的念头——
他没听到她的回答，原本他应该不在意的，可是刚刚“试试”的念头太过强大，一个人沉沦在黑暗海底的岁月绝望冰冷，她是唯一一道海面上透射下来的光。
顺着这道光向上，孤独沉沦的他或许可以就此拔擢出深海，看一看久违的海平面……
让他得到片刻的喘息……
“不说话的话，是——你不愿意吗……”他问，看着她。
丁妍的耳朵猛地动了一下，一团懵的脑子捕捉到了“不愿意”这个词，她本能地摇头，慌不择言，先唔唔地否定了两声。
“那就是愿意了？”宋辛澜神情一振。
丁妍肉眼可见地害羞，还夹杂着紧张，很久以后宋辛澜才等来了她的回应：她没说话，只垂下了头，然后似有若无地点了点。
动作稚气，神情青涩，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
宋辛澜看着她僵硬的动作，她是如此懵懂，让他内心升起一丝促狭的心情，竟然打趣了她：“那就是同意了——不过把我当成了你喜欢的那个人，你又说过他很帅，那我没有他帅可怎么办——”他慢悠悠地道，声音很随意。
“谁？”她总算抬起头了，也总算发出声音了，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我没有他帅……”
“一样帅！”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丁妍打断，她还特别正经地匆匆地补了一句：“你不要说你自己不好。”
不要说自己不好？
宋辛澜心头一动，捉着被角的手用力，一侧被她抚摩过的肌肤渐渐发烫，心跳怦怦之时，听她笃定地、带着小小激动地继续一本正经地叮嘱自己：“你很好，你不要贬低你自己！”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认真又激动，宋辛澜听着听着，眼睛里促狭的神情渐渐消失。
不要贬低我自己吗？手抓着被子角安安静静地坐着，想到往事，他又沉浸在思绪里。
被子微动，丁妍显然还想继续给他抹油，在试着拉开他攥紧的被子。
宋辛澜不肯，推拒当中，他的身体向下，整个钻到了被子下。
“可我还没抹完呢……”
宋辛澜的长腿在被子里曲起，拒绝她的靠近，“不用了。”他说。
“那是冻伤，不好好养护的话，会连片掉皮的啊——”
“没关系，明天再抹也行。”
她不想他掉皮，一脸不懂地看着拒绝的他。
宋辛澜的腿不敢放下，一直曲着，直到身体的激动渐消，才将目光移向她，“你刚刚不是说要给我数绵羊吗？”他岔开话题问。
她果然眼睛一亮，松开了他的被子，“你想要听吗？”她一脸高兴地问。
心思真的很好懂，眼睛里也只装满了自己——这一点尤其让他心安，嘴角甚至很快地闪过一抹微笑，宋辛澜点了点头。
丁妍放下护肤油，坐回她自己的床，对他说：“那我要开始数了，你不好好躺着吗？”
宋辛澜看了一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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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被子，确认无异样，才将长腿放平，向后躺在枕头上。
“关灯？”她手放在台灯按键上，问他。
宋辛澜嗯了一声。
丁妍按熄了灯，向后靠在床头，“我也躺下了，要是一会儿我先睡着了，你可记得提醒我——”躺下的她显然并没打算入睡，被子也没有盖在身上，翘着脚，小腿一摇一摇地对他说。
“提醒你什么？”
“提醒我不要睡着了，继续数啊？”
“那你就先睡吧。”
她听了，一个劲儿摇头，跟他说道：“当然不行了，我什么时候睡都行，你得先睡。”
轻轻柔柔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十分笃定，“我为什么要先睡？”他从枕头上转过头，看着旁边的她。
她的小腿依然摇着，纤细的小脚丫子在夜间微光里看着白嫩又光洁，“就是你先睡了，我再睡。”她告诉他。
宋辛澜将自己的目光从她的脚丫上移开，腿又翘起来，撑起被子，“你是又把我当成小朋友了吗？”身体机能恢复，是件好事，但也确实很麻烦，宋辛澜清了一下嗓子，问她道。
她浑然不觉他的异样，冲他一笑说：“没有啊，你怎么可能是小朋友，你是大朋友。”
说完这句话，她就开始数了：一只羊，两只羊……
声音好听，黑夜里丝毫不吵闹，宋辛澜紧紧抓着被子角的手不自觉放松下来，支起来的腿也在不久之后慢慢放下，他目光盯着黑夜的房顶，因为跟她在一起所暂时忘记的那些人那些事，在这一刻又纷纷涌上心头。
就是这样，每天每夜、每时每刻——这些人这些事永远纠缠着他，不肯放过——
如果他能忘了就好了——
“你要闭上眼睛啊？”隔壁床传来她的声音。
宋辛澜越来越沉的心绪在听见她的声音后，蓦地变轻，仿佛这个声音能给自己减压一般，他深深地出了口气，“不闭上不行吗？”他问道。
“你要睁着眼睛睡觉吗？”
睁着还是闭着，又有什么区别吗？反正我都睡不着，宋辛澜心想。
好在她也没有继续催促，随便他睁眼还是闭眼，又继续耐心地给他数了起来。
宋辛澜一直听着，听她数到了一千只羊，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他目光转过去，微光中见她一直摇摇晃晃的小腿不动了，那双晶亮的大眼睛也已经闭上，睡着了。
呼吸平稳，神情宁和，仔细看，能看到她的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