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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 25 章

作者:岁岁辞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时雨官袍下的脊背陡然挺直。


    他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阿延那,看他耳后随笑意轻晃的珍珠流苏,那海蓝宝折射的光斑正巧落在了他过于白净的侧脸。


    沈时雨没有从他带着散漫笑意的脸上瞧出什么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行了礼:“阿延那殿下说笑了。”


    再落座时,李止桑悄悄伸手勾住了他的尾指。


    沈时雨敛着眉眼,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日光一寸一寸地描摹过大殿的青石砖地面,在这算不上刺眼的日光下能瞧见灰尘飘动。


    李止桑不明白,自己分明不曾见过这所谓的大漠皇子,他又为何要这般执着地与自己和亲?


    难道只因为自己是上京城最受宠的公主?


    非要与最受宠的公主和亲才能体现出大漠对和亲一事的重视么?


    李止桑正想说些什么,正巧使团抬着雕花红木的箱子进殿,几串珍珠从没有盖紧的箱口滑了出来,摇摇欲坠地挂在那儿。


    李止桑数了数,一共十六抬。


    这便是物资丰饶的大漠。


    这十六抬金银珠宝对大漠来说也不过是弹弹手指的事儿。


    大殿房梁上垂下的轻纱帷幔被风吹得晃动,连带着它落在青石砖地面上的几缕影子也在摇曳。


    阿延那抬眼睨了睨沈时雨,而后又敛下眉目,轻声问道:“驸马说这话,是不同意的意思么?”


    沈时雨抿唇不语,他眸底的晦色明显。


    阿延那又道:“你们上京的人倒是奇怪,分明这男子家中皆可三妻四妾,为何女子便一生一世只能守着一个丈夫过活?”


    大殿之上响起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承德帝的面色算不上好看,他紧握着手中天青色的汝窑茶盏,其中的裂冰纹好似要蔓延到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去。


    李少岐注意到了帝王的脸色,起身打起了圆场:“今日大漠使团远赴上京城,不如先请阿延那殿下入席。”他的广袖拂过雕花桌角,伸手做出邀约姿态,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席位,“圣上为阿延那殿下准备了洗尘宴。”


    李止桑转头,看见沈时雨苍白的脸色,她牵着沈时雨尾指的手紧了紧。


    “我们大漠的月亮能照见真心。”阿延那忽然掀开第一个红木箱子,露出其间一张描了狼头图腾的鎏金面具,“这是我们大漠最高礼仪,狼图腾只献给尊贵的客人。”


    “我不辞千里,带来的是诚恳的真心。”


    阿延那右手弯折,指尖轻轻落在左边的肩上,随即附身行礼,耳后珍珠流苏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在寂静的大殿上碰撞出清脆的当啷响:“还请圣上与长乐公主考虑考虑——”


    “是否要将大漠的这份真心抛之脑后。”


    满室的珠光忽而晦暗,沈时雨沉默地听完阿延那所说的一字一句,他纤长睫羽轻颤,像春日里抖动的蝶翼。


    尾指上传来的力度渐重,沈时雨轻叹一声,覆手盖住李止桑的手背,又安抚似地轻拍了两下。他起身,双手交叠行了郑重的大礼,温声道:“阿延那殿下,怀裴一生只会有长乐公主一位夫人。”


    “若是食言,愿千刀万剐,入阎罗地狱。”


    李止桑怔愣半晌,回过神来才抬眼去看沈时雨。


    日光落在他周身与发梢,好似为他描上了一圈鎏金,点点金斑碎裂开落在他轻轻颤动的睫羽上,又在他的脸侧投出一小片阴影。


    窗外忽有积雪压断枯枝,簌簌坠地。


    他说——


    怀裴一生只会有长乐公主一位夫人。


    李止桑忽然想起了那年的琼林宴,总是穿一身淡色锦袍的沈时雨少见地着了一席朱红的衣衫,他端坐在杏花树下,杏花便洋洋洒洒地落在他束得整齐的发间。


    她身边是几位世家贵女的议论,说着日后沈时雨会迎娶哪家的贵女进府。


    彼时年幼的李止桑眨眨眼,道:“等我长大,我便嫁给沈哥哥。”


    世家贵女笑作一团,说着长乐公主可爱之类的话,想来并没有把这话当一回事儿,只当是童言无忌。


    可现下,她真应了那句童言无忌。


    霎那间,李止桑似乎听见了自己心跳如鼓鸣。


    阿延那的视线在沈时雨与李止桑的身上转了转,拱了拱手当做是回应,随后落了座。


    既然人家已经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自然是不好再说些什么。


    阿延那想,自己来上京城也不是一日两日,现今这个场面也算不得是板上钉钉,他有的是时间劝长乐公主回心转意。


    席上众人各有各的心思,一个接风宴也算得上是心猿意马了。


    穿堂风撞响了檐角铁马,而后又掀起梁间垂下的绡纱,窗棂之中漏进来的几率日光将李止桑的青丝染成琥珀色,金丝鸾鸟的钗子也投射出破碎的金斑。


    李止桑望着梁间晃动的绡纱,又侧过脸去悄悄睨了一眼沈时雨,而后垂下眸子,轻轻笑了一声。


    原是安排了用席后与阿延那一同观赏宫中御花园,可先是出了那样的事儿,承德帝心下倒是不愿自家小九与这位大漠皇子再相处了。


    李少岐瞧出了承德帝的心思,悄悄给沈时雨使了个眼色。


    沈时雨从善如流地牵起李止桑的手,朝着承德帝行了个礼:“陛下,眇眇昨日受了风寒,这会儿身子不爽,臣便斗胆向陛下请个恩典,带着眇眇先行出宫。”


    承德帝点点头,眸中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去罢,自然是身子重要。”


    果真是选了个好人选。


    承德帝心中对那日决定更是满意。


    李止桑莫名,自己哪儿受了风寒?


    可视线触及沈时雨凝了一层寒霜的眼底,李止桑又在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便装模作样地捻起帕子咳了又咳。


    “长乐公主。”


    阿延那忽然起身,看着李止桑的背影笑道:“不知日后我可否去沈府寻长乐公主说说话?既是喝不了茶,说说话总是可以罢?”


    李止桑站在殿门口,逆着光回眸。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便感觉到沈时雨轻轻用了力,自己便朝他身上靠了靠。


    沈时雨与阿延那对视,他轻轻扬起笑意,语气却强硬:“不可以。”


    沈时雨说完这三个字,侧目去看了一眼承德帝的神色,毕竟这阿延那是大漠来的贵客,自己这般强硬的态度怎么也算不上有礼。


    看承德帝面上不带怒意,沈时雨这才放下了些心。


    “我十分介意。”


    沈时雨还是那副端方识礼的温和模样,“恕我失礼了,阿延那殿下。”


    沈家世代皆是忠臣,这几百年来积累的声望,想来也是够沈时雨在殿前失仪一次。


    待李止桑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席上众人想着今日这般情形自然也是不敢久留,纷纷寻了些面子上过得去的理由离席了。


    这大漠来的阿延那殿下看着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们不如李少岐那般是太子深得器重,也不似李止桑那般受宠爱,自是不愿趟这个浑水。


    惹不起也是躲得起的。


    不消一会儿,这殿上便只剩下李少岐、阿延那与承德帝了。


    眼看人都散了,承德帝的神色才一点点暗了下来。


    “阿延那王子。”承德帝放下手中汝窑茶盏,不轻不重的力道带起的声响打破满室寂静,他垂眼望向殿内,沉声开口道,“你们大漠有大漠的规矩,那么上京城便有上京城的习俗。”


    “还是入乡随俗来得好。”


    阿延那似乎没有听出承德帝的言外之意,笑着应道:“圣上说得对,我自然是要入乡随俗,不能坏了上京城的规矩。”


    承德帝又道:“我们上京城有句古话……”帝王指尖拂过青玉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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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动声色地将扳指转了一圈,“覆水难收。”


    “大漠送来与长乐公主和亲的文书,可长乐公主如今已是别家新妇。”


    阿延那垂着眸子,唇角的笑意冷了几分。


    “上京余下还有许多公主,阿延那王子何必执着与别家新妇。”


    阿延那耳后的海蓝宝映着窗外雪色,折射出诡谲的彩光:“和亲文书既是写了长乐公主的名,我来上京便只是为了长乐公主。”


    日光顺着蟠龙柱爬满绡纱帷幔,李少岐看着帝王的神色愈来愈暗,又瞧着阿延那摆明了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下不免哀叹一声。


    这大漠皇子想必也是有备而来。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和亲的人选为何偏偏只能是长乐公主李止桑?


    大漠到底存着怎样的心思?


    李少岐适时开口道:“阿延那殿下想来也是第一次到上京,午后若是殿下得了空,我便唤人带着阿延那殿下四处逛一逛。”


    “也算是体验我们上京的风土人情了。”


    阿延那拱手行礼:“多谢太子殿下。”


    铜兽香炉凝起的一缕烟被北风吹散。


    阿延那知晓今日已经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日子了,他今日也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遍。思及此,他又朝着承德帝行了礼,道:“圣上,今日是我无礼了。”


    “大漠并不介意长乐公主当过别家新妇。”


    “我们大漠送来和亲文书乃是真心实意。大漠只有我一位皇子,日后我便是大漠的王,请圣上再思虑一番。”


    话罢,他也不去看承德帝的神色,转身便出了大殿。


    承德帝凝神望着阿延那领着侍卫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后,冷哼一声,广袖扫落案桌上的裂冰纹茶盏,叮叮当当地碎了满地。


    李少岐朝闻声进殿的宦官使了个眼色,又忙走上前去,俯身为帝王倒了一杯新茶:“阿爹莫要太过忧心,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他们大漠也犯不着非要去抢着一个新妇回去。”


    宦官缩着身子清理着阶下的碎瓷片,在震怒的帝王面前,他连一点儿多余的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他们大漠要的哪里是什么长乐公主?”承德帝面色铁青,袖袍掩面止不住地干咳起来,“他们要的明明是我们上京城的面子!他们不过是想要我们颜面扫地罢了!”


    李少岐的眼前不知为何,闪过了阿延那望向李止桑的眼色。


    他总觉着,这事儿的背后有说不清的怪异。


    若只是说和亲,上京城的哪个公主不是代表了上京的颜面?


    从和亲文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长乐公主李止桑”开始,这便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和亲了。


    这件事儿的背后必然有隐情。


    李少岐双手端着茶盏,温声道:“现下的局面对我们有利,您放宽心,我定不会让小九被带去大漠。”


    承德帝接过茶盏,轻轻叹了口气,日光已经蔓延到御案,清清楚楚地照着他鬓间新生的几缕白发:“但愿一切都能按计划进行。”


    李少岐垂眸应下。


    出了大殿,李少岐侧身对迎上来的贴身侍卫耳语几句。


    侍卫瞧着自家主子这神色肃穆的样子,心下也明白是件大事儿,不由得也神色一凛,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殿下放心,属下这就安排人去查,定会将这件事儿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李少岐摆摆手:“去罢。”


    殿外合欢树枯枝上的积雪已经化了不少,时不时便传来积雪落地的沉闷声响,落在树下未化的积雪正在日光下闪着耀目的光。远处寒鸦扑着羽翼飞远,鸟鸣又惊落点点积雪。


    李少岐又是轻叹一声,沿着朱红的宫墙走远。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宠爱的妹妹被送去大漠。


    他看着李止桑长大,也要看着李止桑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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