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未时,一行人终于抵达邵家。
姚芳林驶停了老牛,匆匆跑去老牛身旁,解那吊在两侧的箩篼之际,还不忘出声催促。
“幺姐,你的嫁妆我已经卸下了,你快叫幺姐夫将你抱下来,咱家老牛我得带回去,阿爷还叫我天黑前就要赶回屋呢。”
话音一落,两个新人皆被少年的话弄得微怔一瞬。
随后,芳枝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递了过去,轻声开口道:“夫…夫君。”
女娘的盖头没揭,视线被阻挡了大半,若叫她独自从牛背上翻下来难免容易摔着,邵明廷就算再怎么顾忌二人之间的接触,也断不会叫新妇在进家门的时候摔了跤。
盯着那只递来的莹白小手思虑片刻,邵明廷抬手欲想搀扶一把,好叫她下来的时候借他的掌使些力气。
可女娘下驾时,像是发了难一般,抬左脚不是,抬右脚也不是,折腾一阵也无果,顿时慌得溢出了一道细碎又无措的哭腔。
“我…我下不来……”
闻声,邵明廷眉头一皱,心道:她怎地这般娇气。
念她年岁尚小,许是在家中娇养惯了,亲人都疼爱得紧,如此,这性子娇便就说得通了,只是如今她已离了家,在此处又有何人能亦如她家中亲人那般对待她呢。
何况这里只剩他一人,他须花时间读书治学,她这些娇气性子怕是无人惯养了,不过也好,将那性子磨上几分,也能叫人更加沉稳些,往后遇上事时,总不会像今日这般动不动就哭了。
“夫君?”
被声音瞬间扯回思绪,邵明廷不再多想,神色如常地揽上了女娘的腰肢,轻巧一带便将她托举到了平地上。
“站好,也莫哭,被你阿弟听到该闹笑话了。”邵明廷松手之际,微微倾身附在女娘耳侧低声叮嘱道。
话音一落,盖头底下的小脑袋轻轻点了几下,随后便没了动静。
将身旁的人儿安抚好,邵明廷转身向少年问道:“小舅子可是立马要动身?不若我此时烧饭,待你用过饭再赶路?”
闻言,芳枝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阿弟,你中饭没吃,肚子肯定饿了,要不吃过饭再走。”
“不成不成,要是赶了饭,天就黑了!黑漆漆一片我识不清路,就算最后到了屋也会被阿爷臭骂一顿的,幺姐你也知道咱阿爷的脾气,他向来对我不客气的……”姚芳林瞪大了眼,忙摇头拒绝着二人的好意。
芳枝一顿,忽然又觉他说得十分在理,想到自己这幺弟从小到大没少被阿爷打骂,有时还被骂得极冤枉,是她听了都得替他抱不平的程度。
“那好,幺姐就不留你了,阿弟你回罢,路上小心些。”芳枝点头,见自己脚边的另一双鞋还在,忙将捏在手里边儿的布袋递去,“夫君,你替我交给阿弟吧。”
“阿弟,这袋里还剩了些饼,你将就着路上吃些,总不至于肚子太饿着。”芳枝说道。
姚芳林接过邵明廷递来的布袋,牵着老牛掉头之际,转头看着身后的新人说道:“幺姐,你一定要跟幺姐夫好好过日子,要是幺姐夫待你不好,你只管回家就是!我和阿爷阿姊们都在家呢!”
“幺姐,幺姐夫,我走了——”
看不见少年离去的背影,芳枝只知那“哒哒”作响的蹄声隔她愈发远了。
直至四周彻底静下,迟来的悲伤忽地涌上心头,芳枝抽噎一下,顿时吟呜出声来,又像是在忍耐一般,断断续续的哭声从盖头底下溢了出来。
“哭出来便是,你阿弟已离去,无人笑话你。”
芳枝一听,想哭又觉得不好意思,捂着小脸抽抽嗒嗒道:“夫君你也在的……”
邵明廷一怔,随即回道:“夫妻之间本是一体,你如今已嫁我,我自然不会笑话你。”
你嫁不嫁我,我都不会笑话你,你正是小姑娘的年纪,悲欢喜乐是最藏不住的时候,既欢喜便笑,若难过便哭,这些皆是再平常不过的反应。
“呜呜——”
芳枝忍得难受,听完邵明廷的话直接不管了,一头猛扎,好巧不巧地扑倒在了男人的怀里,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邵明廷一怔,本意倒也不是要叫她如此随性地大声呜咽,只不过眼下阻止也于事无补了,一时无奈,心道:算了,她想这般哭法,且随她便是。
可胸膛处多出的东西叫他难以适应,正抬起手欲将人推开之际,却从哭声中听得了几分可怜之意,那举在半空的手忽然滞住,倒有些于心不忍了。
随后,像是出于下意识的举动,又似不含半分男女之情,邵明廷怔神间已然抬掌覆上了人儿的背脊,轻轻抚拍着为她顺气。
在这院中已逾越两次,邵明廷深知自己行为有异,不禁眉头微皱起来,随后又像是安抚好自己一般叹慰道:我已将她视作妹妹,妹妹哭泣之时,作为兄长,替她拍背顺气又怎了?
男人眸光清明,当即得出个结论来:本应如此。
对了,他也该试着哄哄人,叫她止了哭才是。
“莫哭了。”
邵明廷不曾哄过谁,话一出倒是显得极为生硬,默声思考片刻后说道:“今日是大喜日,你且哭一哭就是,哭多了便该伤眼了。再者,哭的泪都淌在了面颊上,画的红妆不免会被水迹晕染开,女子皆爱美,你也不愿自己面上一片污迹斑驳吧?”
话毕,怀中的声音似乎止了许多,邵明廷低头看去,只见那红巾一处浸染出了一片黑迹,知她哭得厉害,倒不知这盖头能被泪水浸湿到如此程度。
难不成女子当真是水做的?不过幸好如今泪人儿已止了哭意,她再哭下去,二人的新衣裳都得被泪淹了。
正庆幸之际,却听怀中突然轻飘飘冒出一句话来:“才不会呢。”
“什么不会?”邵明廷不知晓她这话的含义,随即反问道。
“不会晕妆的。”芳枝老实交代道,“隔壁家阿婶压根儿没替我上妆。”
这下反倒是让邵明廷不解了,心想:未曾听过哪家女子出嫁之日不上妆的,莫不是岳母已故,她那邻家阿婶受岳父之邀前去为她上妆,却丝毫不尽心为之?
许是想法太过狭隘,邵明廷不禁试问道:“是你自己不愿…还是那邻家阿婶故意怠慢,不为你上妆?”
“才不是,夫君你尽胡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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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阿婶怠慢,也不是我不愿意。”
闻言,邵明廷更不明所以了,问道:“既都不是,那你为何不上妆?”
芳枝一顿,虽羞涩不已,但又想要与身旁的人炫耀几句。
“因为……”
怀中的人欲言又止,又像是在故意拉长声钓聆听者的胃口,邵明廷看不见盖头下的神情,听她如此逗人的语调,当真好奇起来。
“因为什么?”
话音落下的片刻,女娘不禁发出一声娇软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笑声回道:“因为阿婶说我生得太美!她只替我绞了面,单单抿了胭脂花片,她也对着我夸了许久,还说上了红妆便是糟蹋了我这如花似玉的好脸蛋儿!”
此刻便是隔了层红布,邵明廷也能从音调中感受到小女娘的欢喜雀跃,正哑然失笑,便听她在抽噎的空隙间问道:“夫君…你觉得我美吗?”
邵明廷一怔,未曾想过她会有这番提问。
那时见她第一眼便知她生得美,可美则美矣,空有皮囊却有着胸无点墨的短板,无疑称得上是“草包美人”。
若换做从前,他断不会娶这么一个皮相貌美却目不识丁的女娘,二人相貌虽相配,但无情投意合之实,显然并非各自的良配,可如今已将她娶过门……
正感概之际,脑中飘出无数个“妹妹”“妹妹”的字眼,邵明廷理智回颅,不免在心底将自己责骂一通。
认妻作妹,他邵明廷怕是千古以来第一人!博览群书又如何,还不是干出了这般无耻之事,他当真自私至极,用那口头婚约套住了一个女子的大好年华,如今将人迎进门,心中倒又生出了悔意……
邵明廷啊邵明廷,你怎会如此!
气愤突起,邵明廷心中十分不好受,答话间不觉多了几分羞愧之意,垂眸回道:“美……”
芳枝丝毫发觉不到身旁人的变化,亲耳听得夸赞,心中立马欢喜不已,顺势抬手环上了男人的腰间,轻轻拱了拱脑袋说道:“夫君也美的。”
听她这声夸赞,邵明廷无奈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言了。
等过了一阵,芳枝止了抽泣,似在怀中被捂得有些喘不过气,主动撑离了面前的人墙,还不忘抬手整理皱巴巴的盖头。
见她缓和好,邵明廷开口道:“外头晒,你先随我进屋,院里的嫁妆等将你安置在房中后,我再来搬。”
新妇无法视物,还须有人牵引至屋中,邵明廷已下定决心不与她有任何接触,随后径直去了箩篼旁,在旁取下绑在其上的红绸。
折返后,邵明廷将红绸一端递了过去,说道:“牵着罢,我带着你走。”
芳枝低头时正好能从缝隙间看见递来的东西,手握上红绸的那一刻不禁觉得自家夫君古板了些,忍不住嘀咕道:“夫君,都到家门口了,你直接牵我的手进屋就成,怎还找了根红绸来,这般讲究也不嫌麻烦。”
牵她手,怎可?这红绸原本就是他特地拿来避她的。
为难之际,又听芳枝说道:“算了算了,夫君既想讲究这些,那就依你的。”
闻言,男人捏握在红绸上的力度松了几分,无声舒出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