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先生这二字,沈明月便知是徐铭派来的人。
这人将一个碗从栏杆缝隙中塞进来,“先生吃些东西。”
“我不饿。”沈明月心中郁郁,哪里还吃得进东西。
那人又将碗向前推了推,加重了语气:“先生吃一些吧!”
这音的语气带着些迫切,沈明月微微有些诧异,感觉到他想要说什么,于是往前挪了挪。
离近了才听那人说道:“主上已下令处决先生,先生快走,徐校尉在马厩等您。”
处决?
沈明月的心猛然一沉,眸色倏紧,错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怎么会这样?顾洲竟然处决她!
那人见她不动,担忧地叫了一声:“先生?”
这声音将沈明月从震惊中拉了回来,只见那人的手点了点碗上的馒头后离开了。
她拿起馒头,果见一把钥匙在黑暗中闪着金属光泽,随后就听外面传来对话声。
那人道:“兄弟辛苦了,庆功宴去不了,还要看守犯人。”
“谁说不是呢?我碗里肉还没吃完就被叫来看牢房,真是倒霉。不用……诶!你这……陈将军知道了会……”
一个粗犷的声音抱怨着,这个人本是陈长生的帐下护卫,沈明月刚被关进起不久,陈长生就派他过来看守。
“放心!今日大家都去席上来,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那就多谢兄弟了,一起?”
接着二人的声音渐渐变小了。
沈明月用颤抖的手抓起钥匙,眼眸一低,心中一阵疼痛,可嘴角却强扯出一抹苦涩的讥笑。
自己是何等愚蠢,何等轻贱,甚至在前几分钟,还幻想着顾洲能查清原因还她清白,然而人心凉薄,所谓的信任和友情就是这样不堪一击。
顾洲,是你不仁在前,那就不要怪我不义。
她恨恨地想着,不自觉地握紧了钥匙,再抬头时,眼中已是坚定的漠然: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事不宜迟,起身打开锁头,用手握住锁链,不让它发出声响,出来牢房后又将门锁好。
牢房里一片漆黑,若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里面已没人了,锁上牢房也可拖延一会儿时间。
这里是大营的最偏僻的地方,不知是庆功宴已散还是距离太远,总之四周寂然无声,借着夜色的遮掩,她一路朝马厩走去。
暗处观察了一会儿,摸准了巡狩军士的路线,找准几个可以隐蔽的地点,心中推演着如何快速到马厩哪里。
前一段路还很顺利,就差最后几步到马厩时,突然出现四五个巡视的军士,她忙躲到一大垛草垛旁,用麻袋遮住身体。
那几个军士久久未动,举着火把在说些什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不由得紧张起来,既担忧牢房那边被发现,又担心找不到徐铭。
紧张令她浑身紧绷,手紧紧抓住麻袋,她甚至可以听到心脏如击鼓一般的跳动声,仿佛随时要冲破胸膛的束缚。
她的精神全部集中在那些军士身上,以至于脚腕上痒了很久她才发觉,下意识地用手去挠,却捏到一个浑身硬毛的东西,那东西似乎也受到了惊吓,“吱吱”惨叫几声,从麻袋中窜了出去。
虽然只是一只老鼠,但在这样惊险的情况下,却令她神经一紧,浑身瞬间出了一层冷汗,强忍着没叫出声来。
军士听到动静都看向这里,两个人举着火把走过来,“是谁?谁在那里?”
麻袋已暴露在外面,若此时逃走必然被发现,她只能硬着头皮屏气敛息,随着脚步的逼近,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上了灼痛的感觉。
“你命中该有一劫……”
她的脑中又响起那次看手相时的话,看来时机已到,她在劫难逃,索性闭上眼睛等待着被捕。
等待死亡降临前的时刻里,时间仿佛停滞,每一次的心跳之间,都隔着漫长的停顿。
然而,似乎过了许久,没有人掀开她头上的麻袋,却恍惚听到徐铭的声音传来。
“你们不去巡视,在这里做什么?”
那两个军士见到徐铭,纷纷行礼:“徐校怎么亲自来这里了?这里方才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
徐铭瞥了一眼军士指的地方,一下子就看到麻袋后面露出的一小节衣衫,那是沈先生的。
他赶紧站到麻袋前,假装查看一下后,说道:“没事,什么都没有。今日庆功宴,殿下与将士同乐,但这大营防守也不能松懈,尤其是那边黑暗处,更要多加防范。”
“今晚大营安危都系在你们身上,若相安无事,明日殿下定有重赏。”
听他这么一说,军士们都高兴起来,说话都带上了劲头:“是,小的们这就过去。”
待支走了这群人,徐铭掀开麻袋,轻轻叫了声:“沈先生。”
见来人的确是徐铭,沈明月紧绷的神经一松,长舒一口气后,肌肉和骨头仿佛失去了力量,身体没了支撑,她便瘫坐在地上。
徐铭将沈明月拉起来,“沈先生,跟我走。”
不等她说什么,徐铭便半搀着她来到马厩中,一匹长鬃黑马被套上辔头、马鞍。
沈明月已恢复了神智,担忧地问道:“你怎么办?私自放走细作,这可是重罪。”
“先生不是细作!”徐铭的言语中带着笃定。
“先生不用管我,主上不舍得罚我,还是快走吧!”
沈明月听着心酸,深知徐铭这话只是为了安慰她。
然而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顾洲想要杀我是吗?”
徐铭犹豫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言语间却带上了惆怅:“我去找过主上了,可主上与陈长生在一起,我连面都没有见到。”
他回去后便想要去求主上开恩,但却在帐外打探道主上神色不大好,现下正在换药,他也知此时去求情,只怕会适得其反,于是想等顾洲气消一些再去说。
可心下却担忧沈先生,过了一会儿再去,只听营帐里面有陈长生的声音。
他自幼受训,耳聪目明,便悄悄听起墙角来。
只听陈长生说道:“殿下也听译官说了,这纸张上的字虽不是北蛮文字,但也绝非我中原文字,保不齐是那个周边小国的细作,退一步来说,就算她不通敌,留着此人也是个祸患。她奸诈狡猾,智多近妖,若被有心人利用,恐对殿下不利。”
良久的沉默后,又听顾洲哑着嗓音说道:“陈将军所言极是,这小女子藏得真深,是我轻信了她,待明日拷问,定有办法让她招供!”
陈长生见他口风松动,立即再添一把火:“她这人倒是有几分骨气,恐怕不会轻易招供,说不定会生出什么变数来,不如直接处决了她,一来清理了细作,二来也震慑大军。”
徐铭听着直觉这陈长生愚蠢至极,将细作斩首,那还怎么揪出背后之人,他想这么浅显的道理主上一定会懂得,肯定不会答应。
不料却听顾洲说道:“今日庆功宴,不宜见血光,等明日再议,我有些累了,陈将军请回吧。”
徐铭赶紧离开营帐,心焦如焚,背主而行的决定越发坚定起来。
他没有多说别的,只叮嘱沈明月:“这马是从营州来的,识得回去的路,先生先和莺儿藏起来,等我回去了就去找先生。”
说完他将一件黑色披风为沈明月披上,牵着马送她到了马厩围栏处,这里已撕开了一道口子。
对于徐铭,沈明月感到欣慰,到现在,距离事发不过两个时辰,他就周密地安排了一切,之前的毛头小伙子,真的成长得太快、成长了太多。
她带着深深的感激,最后看了一眼徐铭,只怕这一别便是永远了,纵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你自己小心,保重。”
“先生,一路平安。”徐铭说完,端正地行了一礼。
想到莺儿,沈明月毫不犹豫地策马而去,若自己出了什么事,她也逃不掉。
马蹄疾驰,一刻钟之后已到达安庆城郊的山坡上,她勒马停下,站在这里,正好看见城外的大营的一角,其中光亮依旧,宴席似乎还没散。
火光映在她的眼眸,却照不亮那比夜色还深的幽暗,这幽暗之下埋藏的是无法言说的冤屈、悲哀与寂灭。
这些闪闪烁烁的亮光看起来极其不真实,如幻影一般,就如同今晚的这些人和这些事,都好似一场梦,一场噩梦。
梦里,所有人都背刺了自己,小莲,韩成,朱文,陈长生……还有顾洲!
顾洲!顾洲!
这个名字让她的心在疼痛中泛起恨意,恨他是非不分、恨他识人不清、恨他欺瞒真心……
虽恨,却又无可奈何,只是深深的无力感,心中的压抑如同阴云一般堵住胸口,她只能用大口喘息来缓解不适。
多希望今晚是一个梦啊!然而,并不是!
或许这个世界是一场梦!可惜,并不是!
一切都结束了,她在风中喃喃自语:“顾洲,以后你走你的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此生不要再让我遇见你!”
之后她决绝地调转马头,用鞭子在马臀上狠狠抽了两下,头也不回地朝暗夜而去。
而她身后的大营中,火光却越来越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长生今晚兴奋过度,喝得满脸通红,大家都带着十分的醉意散场,他却没有离开,而是命人去提沈明月,想再羞辱她一番。
不多时,侍从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汇报:“不好了!不好了!陈将军,沈明月逃走了!”
“什么?”陈长生豁然站起身来,当即出了一身冷汗,顿觉酒醒了三分,不敢相信地指着侍从说道:“你……你再说一遍。”
侍从喘着粗气:“沈……沈明月跑了!”
“怎么让人跑了?快找!快去找!”
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好似一声炸雷正劈到了大营中间。
消息送到韩成处,韩成与肖广林装作醉得不省人事,没有理这个茬。
消息又至董弋帐下,董弋本就不愿插手此事,便以“无大殿下命令”为由拒绝了。
陈长生只得又命侍从去告知大殿下,侍从慌慌张张地来到顾洲帐前,却被徐铭截在外面。
他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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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来人:“什么事,这般毛躁,还有没有规矩了?”
侍从跪拜在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回禀徐校尉,那细作逃走了!”
徐铭听完,眼底闪过一丝惊慌,握着剑柄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怎么今晚就被发现了?这才过去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沈先生到哪里了,现在只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他咳了一声来缓解神色,极力保持着平常的语气说道:“逃走了就去找,大殿下刚刚换了药歇下,你这般大声,吵到了殿下,该当何罪?”
“可,可……陈将军说……”侍从担忧一会儿回去不知如何交代。
“可什么可?陈将军又怎样?你是拿陈长生来压人吗?还有没有把殿下放在眼里?”
侍从一听他直呼陈将军的名讳,知道此人不怕陈将军,慌忙摆手:“不,小的不是……”
“那是什么?”
徐铭说着将剑拔出一截,寒光正从那侍从的眼上闪过,侍从被吓得一激灵。
“还不快滚!”
“是、可……”
侍从为难至极,这里不让进,回去也无法交代,正当他两难之际,帐内响起顾洲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徐铭的心狠狠跳了一下,知道此事瞒不住了,但依旧想着要拖延时间。
“回殿下,是陈将军派来的人,殿下安歇,属下去安排就好。”
“让他进来回话!”
“是……”徐铭无奈,只得放人进帐,他自己也本该进去,但是由于心虚,没敢跟着入内。
紧接着帐内传来碗盏碎裂之声和顾洲愤怒的声音。
“找!快给我去找!”
这低沉的怒气声令徐铭惶恐不安,胸膛深处泛起一阵尖锐的慌措,他从未见主上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过,看来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他紧张到不能自已,手掌心不断有冷汗冒出,几乎要顺着拳头的缝隙滴下。
紧接着,侍从仓惶的从帐内连滚带爬地出来,大殿下震怒之下摔了药盏,眼中的冷冽令人毛骨悚然,他一个小城守将的侍从,如何见过这样的阵仗。
徐铭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
随后顾洲披着外衫也出来,胸前似乎又有了血痕,他面色铁青,对徐铭吩咐道:“去找人!”
“是!”徐铭说完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抱拳行礼,接着说道:“请殿下回去休息,殿下刚才饮了酒,本就对身体不好,现在不能再动怒了。”
顾洲听完微微诧异,这小子怎么这样啰嗦了!
他疑惑地看了徐铭一眼,但因他躬身低头,见不到面上表情,也就作罢。
当然他也没看见徐铭已经发白的面色。
“快去吧!”
顾洲说完转身进帐,命人为他更衣,他面上虽不动声色,却心神不宁起来,表情十分不自然,似乎在挣扎克制着情绪。
侍从们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可顾洲却嫌侍从们手脚慢,夺过玉带想自己系上,但手却不听使唤,系了两次才系好。
这次他是彻底地慌了神,他知道细作不是她,他知道她是被陷害,他什么都知道,但是沈明月被指认后,他却想的是先扣押沈明月,让真正的细作放松警惕,趁机找出证据,再还沈明月清白。
这事恐知道的人多了会泄露,他便没告诉任何人,时席上的情况,不容许他去解释,而之后他被陈长生拌住脚,竟也没找到机会去只会她一声。
在外征战的这些日子里,他总是会想起沈明月,记忆中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会轻易让他的心中泛起涟漪。
起初他以为只是习惯了她在身边而已,直至一个寂寂无声的深夜里,思念犹如疯涨的藤蔓,将紧紧他缠绕,他甚至想抛下大军,立即骑马回去见她!
他只能拼了命地克制,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深坠情网,无法自拔。
于是他想尽快结束战争,行动上便开始冒进,却让细作有了可乘之机,也致使他身负重伤,最后虽然大获全胜,可他依旧没有胜利的喜悦。
今日归来,他被欢呼的人群簇拥着,可这人群里却没有她的身影,可他没有失落,因为她是雪中送炭之人,而非锦上添花之人。
他只盼着与她单独见面,他有好多话想要对她说,想告诉她自己的思念,想告诉她自己的爱意,想问她是否愿意嫁于他为妻。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没有可能了。
是他自己亲手葬送了这一切。
愧疚像洪流一般涌上心头,他后悔不已,双手紧紧握住拳头,走出营帐的每一步都沉重而急促,自责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选择。
所有的情绪杂糅在一起,化作眼角的一片潮湿,默默诉说着无尽的遗憾。
刚出营帐,一阵剧烈的疼痛疼自胸部弥散到全身,伤口再一次崩开,血瞬间浸透的衣衫,这次他再也招架不住,身体摇摇欲坠,幸而有侍卫扶住。
他抬头看着幽深的夜色,视线逐渐模糊,心中是住不住的担忧和害怕。
天这样黑,她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