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语录:从小看大,三岁看老。。
“当初真应该杀了他。”
释平嘉鱼细闻此言也不免一惊,但还是装的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赔笑道:“不知是否在下谬判,愚铭似乎与令弟不和,若在下言出有误,还请愚茗不要怪罪小僧。”
“我这个弟弟,自小便行事异于常人。我非与之不和,只是……。”虞伯宪欲言又止,转念说,“吾弟年幼有一趣事,不知释平可有兴趣一听。”
“还请详说。”
“吾弟,乃我父耳顺之年与小妾所生之子,吾父惜之,赐名天悯。”他说完这个名字,嘴角抽了抽,叹了口气继续道:
“约是他五岁中的事,一日,府中新入一筐贡梨,家父命仆人分之。家仆欺其母年幼,又出身卑微,将一最小之梨,分与给他。吾弟见状,怒上心头,夺了仆人手中的梨筐,将所有的梨重重摔在地上,用脚一个个踩烂。她母亲是个怕事的,给了他一个巴掌。仆人中掌事的见状,不肯罢休,欲拿了他给大夫人发落。”
“我这个弟弟见状,撒腿就跑。抄了小路便来到吾父书房中。家父当时正在考教我功课,我那时正好一篇文章尚未背全,父亲正在气头上。他潜入许久,见无人发现,便主动请缨道,‘父亲,若我能将哥哥这篇文章我背下,你可不可答应我一件事。’我和父亲一惊,见其如此年幼,尚不识字,料他只是童言妄语。不置可否。”
“他见父亲未信,张口便背起来,居然将我背了许久尚不流利的千字文章,一字不差的背出。父亲欢喜的不顾腰疾把他抱了起来,:‘天怜我,生儿如此,生儿如此。悯儿,有什么要的,为父都给你。’”
“我那弟弟听此言,并未欢喜,竟然放声大哭:‘父亲,他们欺负我,他们欺负我。父亲你是爱悯儿的,对吧,可他们连分个梨都没有我们母子分,还警告我,小心做人。要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母子定会被大夫人赶出府中。父亲你是不知我和娘亲活得多么战兢兢。父亲,您还是恨恨心赶走悯儿好了,省的我这样活着?’”
“此刻两仆人赶到,刚张口欲陈其事,见家父将吾弟骄傲的抱起,宠溺之情溢于言表。乖觉的家仆转口称‘大夫人请小少爷过去……’家父一听‘大夫人’,明白这些仆人自是借大夫人之名,责其爱子。”
“此刻他对这爱子怜还怜不过来呢,怎容他人欺辱,便放言,‘你们今天给我听好了,天悯虽是庶出,他是虞家的子孙。我们虞家向来重贤尊礼之家,但并非迂腐之庭。我今日便放下话来,若来日,天悯贤于伯宪,虞家之主并非宗孙不可。’”
“所以今天虞家的之主是他虞天悯而非你虞伯宪。”嘉鱼反应最快,顺势接话道。
虞伯宪并未因嘉鱼的抢白而面露不悦,冷冷道:“小师傅,假如你师父坐在这,你本该站在一旁侍奉。可你师父并不与你计较这些,与你同桌同食,难道你还要怪你师父不懂规矩吗?我并不在乎谁当这个一族之长,我在乎的是虞氏一族的兴衰存亡。不瞒你说,让他登上此位的,正是我。”
嘉鱼和释平听后大惑不解,释平正欲开口问,却见虞伯宪将血茶仰头饮尽,摇头道:“当日不听家父遗言,未将此孽障诛之,是我妇人之仁。多年后让他还回虞家,也是我太在乎虞家的兴亡。是我,都是我。”
说着说着夺了茶博士的粗陶茶壶,不顾那腾腾热气,自己给自己又倒上一碗,那雀啼在火中炙炼时长了,所泻之茶早失了当初的明艳娇娆,灰红稠浓下,茶渣沉底,幽深惆怅。虞伯宪此时此刻那顾的上此茶的优劣,又是一饮而尽,给唇角留下一抹残血。
释平从他的癫狂之中渐渐明白这愚朽之人的隐怅。他之所以流连茶馆,之所以拦下自己,无非是想找人诉诉心中的悔恨,但交谈至此,也无非讲了一些陈年旧事,仿佛一个装满豆子的罐子,任凭抖动,自是沙沙作响,却未漏一颗豆子。
寻常人定会觉得他滴水不漏,做事沉稳,但时而狂悖之态让他的本心暴露无遗,他是想说的,甚至想喊,想骂,但出身儒门大族的他事事要顾及族望、颜面,这些理性像一条条裹尸布裹住了他的胸口,他拼命地想要挣脱,却越挣脱越束缚,让他变成了口不能言的哑巴,让他变成困在笼中野兽。
释平感同身受的怜悯他起来,可惜他没有世俗的钥匙,他开不了这俗世的枷锁。他突然觉得自己多年潜修的佛学于救世救人上一无是处,至少他现在救不了眼前的这个人。
突然茶舍一暗,屋内的东西都失了颜色,连人的脸上都多了黑气。
众人心中嘀咕的望向外面,抬眼便见一排人整齐的站在窗外,任凭雨水肆虐,岿然不动。门口还有一如山形般的壮实男子将门挡得严严实实,只有那门角处钻进来几丝米一般的斜辉弱弱的抚在那人的肩膀上,黑色的绸缎绣着密密的银色纹路,但还是太暗,辩不清,因为纵使辩清了,与这山一般的宽厚伟岸比来实在不值一提。
男子背光,脸色黑沉,不露神色,可浑厚苍劲声音却藏不住,道:“看来,老家伙不傻。”
话音落完,他便缓缓走了进来,茶室立刻鲜亮了起来,连释平面前的茶器都多了莹润之色。
可茶室内的其他人却不懂欣赏这重获的晨曦,居然纷纷起身告辞,逃出了茶室。
雨天的光线虽暗,却还是让男人的脸清晰了起来。尘灰色皮肤上一双冥冥不见底的双眼,眉毛极细极长斜斜地上扬至脸角,黑发如丝般梳起冠以一铁黑冠,上饰图腾猛兽,两鬓虽留有垂发却依然遮不住这棱角如刀削般锋利的面孔。尖挺的鼻峰下,两撇精心修饰的八字胡微微上翘着,其下两片颜色极浅极薄双唇缓缓吐露着:“这陈年旧事原来你还记得。”
说完极轻蔑的笑了笑,“老爷子自命学富五车,考校我们背书时从不用拿书核验,嘴里还会轻声默念。当年我只是靠读懂他的唇形,就背出你久背不出来的那篇千字文章。其实只要是老爷子会的,在他面前,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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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背出来。我以为老爷子一辈子被我蒙在骨里,看来,看不透的只有你。”说着便大咧咧地坐到虞伯宪的身旁,唤了茶博士。
他见虞伯宪面前那残留血色的茶碗,抬手连着茶碗向地上一扔,仿佛那只是一些看不上眼的便宜货色。细密的白瓷瞬间碎裂成粉末混着血红的茶液,留血色氤氲一地。
他漫不经心的的对虞伯宪说:“兄长,何必喝这污浊东西,就不怕坏了你名儒的雅好吗?你要是还有点我们虞家的血性,就给我活得长点,到时候喝我的血,岂不痛快。”
他的话说得极诚恳,极寻常,仿若家常俚语,但细品其中茹毛饮血之事才发现这家中真是腥风血雨般兄弟情。
释平和嘉鱼单听那兄长两字,便猜到此人就是那早慧的虞天悯。
释平呆呆的看着对面轻狂的不可一世的男人,他太过聪慧,藐视兄长的懦弱,藐视终生愚笨。却视生死如浮云,超脱的好似方外之人。
虞伯宪听完,脸色骤变,眼神空洞,仿若被抽走魂魄般呆呆地坐着,不发一言。
虞天悯见他这般,一脸厌弃的问:“老爷子让你杀我?”
虞伯宪不敢答,把头深深地埋下。
虞天悯摇了摇头,“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老爷子是人之将死,其言也睿。如果我没猜错,他一定也告诉你,只有我,才能救虞家,否则你怎么会在穷途末路之时,求我回去呢?兄长。”说完轻轻地用肩膀靠了靠他的兄长。
虞伯宪在这层层逼迫下,脸色如土,双目紧闭,许久咬得发白嘴唇才顿顿的吐出,“我既不杀你,家父更不会杀你。”每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至说完人摊到在椅子上。
虞天悯见此,脸上未显丝毫怜悯之色,道:
“你知道为何在你手里虞家和日渐颓败,而在我手里……”说到这里越发得意,甚至嘴角都弯了起来,露出似魔似鬼的笑意。
“我的好兄弟,在这个连皇帝都要看权臣脸色的当下,你还是给我学聪明点,我不在乎你在外面说我什么,我也不在乎你在外面撒多少银子,但你给我记得保重你的小命。你可是长房长子,我可不想虞家落入其他房的手里。”说到最后笑意全无,冷若冰霜,仿佛是在下命令。
听一黑一白兄弟如此对话,嘉鱼如坐针毡,看向释平。释平却聚精会神,听的十分仔细。
虞天悯早就看到释平他们,本以为他们会知趣的自会离开。可如今茶舍人尽,自己那哥哥都被自己三言两语弄得如芒刺在背 ,脸色发白,而这两个幼年的和尚居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让虞天悯来了兴趣,在他看来,不是少不更事,就非寻常之辈。但他觉得就视大罗汉金刚转世,在如今洛州这个地界上,就得乖乖听他的话。便换了和风霁月的笑脸对着释平道:
“如今和尚都长了胆了,听说个个都会给人看帝王之像。小师傅,你到给我看看,我什么时候戴白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