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不到一年,大辽皇室再度发生宫变,一个昼夜后,大街小巷传遍燕王谢琰弑君夺位的事迹。
赵靖瑄从大长公主府离开后彻夜未眠,直至寅时才堪堪睡下,日上三竿醒来便从杜一口中知晓此事。
他的目的已达成,剩下的他不会插手,况且有顺亲王在,相信那些传闻很快就会被压制。
一连几日过去,城内的百姓仍旧津津乐道,可宫内并未传出一丝动静,朝堂为此已乱作一团。
赵靖瑄听说除却流言肆意外,那些由谢珩一手扶起的官员无一遭到欺压贬职。
这倒是叫赵靖瑄好奇不解,照谢琰的性子,他岂会放任不管不说,还任由拥护谢珩的旧臣继续活跃在朝堂之上。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赵靖瑄思忖片刻,朝门外喊道:“杜一。”
“属下在。”
赵靖瑄放下纸笔,递给他一封亲笔信,“即刻送到宫中,亲手交到燕王手上。”
杜一讶异,不确定地问道:“世子并未说错?是燕王而非公主殿下?”
“去吧。”赵靖瑄不作解释,只留下两个字。
杜一看向赵靖瑄的眸色加深,这几日来,他家世子不问世事,只终日作画练剑,闲暇度日的行径叫他疑惑不已,难得今日颇有些恢复以往状态了,可事态却有些出乎意料。
直至余晖铺满大地,夜色渐渐袭来,他跟随赵靖瑄前往一品楼,见到谢琰时,他这才消除心中的疑虑。
谢琰比赵靖瑄预想的来得要早,他推开门,见到谢琰立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窗台,一副悠然自得的闲适感。离得近了方能瞧见他紧抿的薄唇和紧绷的下颌。
赵靖瑄正要开口,眼前的人陡然偏头望他,余光中,一抹极其显眼的红斑落入他眼。
瓷白的肌肤上绽放着几朵如红梅盛开般艳丽的斑点,他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仓皇逃窜的视线撞入谢琰探究的深眸。
“你信中所言何意?”
赵靖瑄怔愣了一瞬,随之张嘴,“阿莞……”
谢琰蹙起的眉头让他意识到再这般唤她已是不妥,立时改口道:“永泰可知晓她的身世?”
谢琰点点头。回想那日的事,他的思绪渐渐飘远。
诺大的寝殿只剩下他二人,谢宁莞的声音细小如蝇,她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压制内心的不安说道:“我要知晓全貌。”
谢琰清楚她的脾性,不加犹豫搂紧她,在她耳畔细细道出当年的来龙去脉。
直至说完,谢宁莞不见有半点异样,她安静地听着,宛如此乃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殿内沉寂了片刻,谢宁莞轻轻推开谢琰,淡淡地道:“你看我费尽心思筹谋一切,可有半点觉着可笑。”
谢琰摇摇头,捧起她的脸颊,真挚地凝着她的眉眼,俯身留下一吻,“为夫只恨不得莞莞能做个一统天下的女帝,好让为夫享享清闲。”
这些谢琰自然不会说与赵靖瑄,紧随着,又听闻他问,“想必燕王一早便知晓永泰的身世了吧。”
谢琰抬起眼皮,半眯起眼,以犀利的目光注视着赵靖瑄,“你意欲何为?又当如何?”
浓烈的敌对气息自谢琰身上散发,他不惧怕赵靖瑄,但对他也始终保持着敌意。
况且他们的合作已然结束,他本无需来此,若非信中提及莞莞,他断不会来。
可赵靖瑄的回应出乎意料。
“臣不会如何,只是想确保燕王如此做的用意。臣不否认燕王的爱,也知晓燕王背后的付出,可是燕王不该欺瞒永泰,她最是憎恨旁人的欺瞒。”
赵靖瑄的话点醒了他,这叫他的敌意减少了几分。
昨日他陪谢宁莞出宫安葬容欢时便有提及她为此伤痛的缘由。
谢宁莞亲自斟满一杯茶,放在墓碑前,像是自言自语般道:“容欢只晓得是阿珩救了她,可不知的是让我与她二人陷入那般绝境的人正是他的生母沈太后。”
“她对阿珩早已暗生情愫,却始终瞒着我,也不敢与阿珩吐露。故而才被阿珩迷得犯下背叛我之事。”
轻叹一口气,谢宁莞凝望着墓碑上的碑文,视线停留在容欢二字,幽幽地道:“我虽也心疼她,可却难以原谅她的背叛。你今后莫要背叛我,我会承受不住,更会杀了你。”
谢宁莞一直是对着墓碑说,可她断定谢琰听见了。
天边下起蒙蒙细雨,卷起的风沙飘到茶杯里,盖住了清幽的碧螺春茶香。
肩上蓦地一沉,视野中出现一只胳膊,将她圈起,包裹在温热的怀抱中。
“莞莞只管放心,为夫断不会如此相待。”
他的承诺言犹在耳,但细想起来,他的欺瞒本就是一种背叛,辜负了她的信任。
好在赵靖瑄给他提了个醒。
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赵靖瑄提起了大长公主明日会进宫一事,让他做好登基的准备。
他正感到好奇赵靖瑄是如何得知他在筹谋登基一事。原本他并未打算称帝,是因着他的莞莞说希望他能认祖归宗,还说有他当君主,大辽定能繁荣昌盛。
他不愿拂了莞莞的期望,这才接下此大任。
还在思忖当中,赵靖瑄随后的话,更是叫他惊愕。
谢琰瞧见赵靖瑄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心里生出了些许同情。
放在以往,赵靖瑄想要与莞莞单独相见,他定是不愿的,可这回,他应下了。
既是出于对他的哀惋,也是因着不希望他的莞莞后悔,内疚余生。
回宫的路上,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想起要帮赵靖瑄约见谢宁莞,他便有些难以启齿,手上的金乌箭更是如烙铁般灼噬着他的掌心。
谢宁莞一抬头便瞧见了金光闪闪的箭矢,逆光踏入书房的身影被她忽略,她的视线定格在发出刺眼的金光的金乌箭上。
“你与靖瑄在一处?”
不等谢琰开口,她继续问道:“这箭是他叫你还与我的?”
一连两句发问,谢琰早已忘了羞愧为何物,上前把箭矢递与她,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与她。
谢宁莞若有所思地接过,忽而搂住眼前的人,趴在他肩头低声道:“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
谢琰摇摇头,轻抚她如瀑的发丝,“莞莞还有为夫。”
可是于谢宁莞而言,赵靖瑄是如亲人般的存在,与元崇帝,谢珩,容欢等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