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压迫感极强的眼神如同带着质问。
路屿手脚无处安放, 只能勉强挤出一声干巴巴的笑:“这几天……还好吗?很忙吗?”
秦铭遇没有回应,只是握笔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垂落, 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屿犹豫地往前走了几步, 在桌前站定,声音也压低了些:“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本想暗示他是不是知道秦睿的异动, 显然秦铭遇与她一点默契都没有, 他僵硬的面部肌肉动了一下,连带着鼻子都皱了起来。
“除了配合你分手,我还应该做什么?”
又来了。
路屿仿佛看到秦铭遇背后升起一团黑色的怨气, 将他整个人吞没,连面庞都如覆上了层阴影。
“分手了也能正常沟通吧, ”路屿不满道,“就算是普通同学, 也不用到这种程度……”
“普通同学?一句分手把我撇干净, 我就应该随时随地等着你这种‘普通同学’的召唤?”秦铭遇讥诮道。
路屿怔住,她知道他可能会生气,但从没见过他顺畅地说出这么一长串刻薄的话。
习惯他精心维持的温和模样,此刻面对这副浑身带刺的真面目,她竟一时无从应对。
而秦铭遇还没有停下, 语气愈发冷硬:“怎么, 没有我的自甘下贱的纠缠, 你就不习惯了?还是郑瑜没能满足你?”
“关郑瑜什么事?”
“他一回来你就迫不及待提分手,我算什么,他不在时的调剂?”
“你胡说八道什么!”路屿也怒了,当即就想甩门出去, 但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上前一巴掌拍在桌上。
清脆的声音好像往他脸上扇去,“是你一开始瞧不起我,我刚被认回魏家你就表白,还没说你嫌贫爱富!可惜我不是真的魏玲雪,装了这么久够辛苦吧,心思都白费了!”
她好像也把曾经刻意压制的怨气一并吐出来。
秦铭遇猛地起身,椅子被他带翻在地,发出刺耳的撞击声。路屿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死死瞪着她,胸口剧烈起伏。
“你要是想断的干脆利落,就别来招惹我。”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路屿警惕地双拳紧握,背部微微弓起,仿佛在提防着他突然爆发。
“咚咚!”门突然被敲响,紧接着是朱阳略带焦灼的声音:“那个……铭遇,路屿,你们还好吗?”
办公室在紧绷的气氛中格外寂静,几秒过去,秦铭遇才冷声道:“没事,你等一下。”
“啊……我也就是,看你们一直没出来,想问问。”朱阳声音弱了下去。
被这么一打断,屋里的人都冷静了下来。
路屿原本没想要争吵,刚才那些话,大多是潜意识里最尖锐的恶意,火气散去后,她反倒感到一种后知后觉的懊悔。
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路屿平复呼吸,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说:“我只是想问一句,秦睿是不是真的在伽罗新城。”
秦铭遇面容阴郁,眼底泛着一股莫名的不信任,“……你问这个干什么?”
像是在质疑她只是随意找个借口。
“算了,”路屿说,“总之你小心点,他可能还会做出什么。”
说完她便转身开门,准备离开办公室。
背后响起秦铭遇的声音:“秦睿他——”
路屿关上了门,彻底隔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语。
门外是朱阳略显惶恐的脸,小心翼翼地望着她:“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路屿有气无力,也没有心思同他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绕过他,迅速离开了马术俱乐部的办公室。
果然分手后就得像前任从未存在过一样,和平交流是不可能的,她以为两人还能保持体面,显然秦铭遇不是这么想。
如今告诫他提防秦睿,已算仁至义尽。
不靠秦铭遇帮忙也没关系,她可以自己去南方电子广场,她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如果发短信的真是秦睿,那就更方便处理,她还记得他的相貌,有NPC模拟器,抓到人不算难事。
这么想着,心头依然一股郁结之气,不知道是吵架没发挥好,还是被人无端指责。
路屿正想把秦铭遇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他的电话却弹了出来,距离路屿离开学生活动中心才过了一个小时。
“什么事?”路屿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长到她几乎以为是误拨,秦铭遇才终于出声。
“秦睿逃跑了,一周前……家里人一直瞒着我。”
一周以来,秦晟都在想方设法疏通关系,延缓秦睿去警局报到的时间,向着所有人隐瞒他逃跑的事实。
更是对秦铭遇严防死守,生怕他在签谅解书上反悔。
“我真的不知道,路屿,”他的声音发紧,带着急促与不安,“秦睿联系你了?”
路屿想了想,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便直接回答:“他给我发了信息,约我周日下午四点在南方电子广场见面。”
“约你见面?”
秦铭遇听起来更困惑了。
他当然会有疑问,秦睿憎恨的是秦家人和他,出逃后没有选择报复他们,反而先联系了路屿。
路屿找了个貌似合理的解释:“可能他还以为我是你女朋友,从我这里下手更容易。”
她顺便报上了那个网络手机号,不知道他信了多少,或许就算怀疑,也因为种种原因没说出口。
秦铭遇说:“我会去解决这件事,周日你不要去。”
“我没有这个打算。”
“这两天正好是周末,”秦铭遇说着停顿了一下,变得莫名迟疑,“先待在我这里吧,没别的意思,就是……有我家的保镖在,会安全点。”
“你不用担心我。”路屿淡淡地拒绝。
“刚才的事是我的不对,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保证安全,在抓到秦睿前——”
“我没在跟你赌气,秦铭遇。”路屿又有种无语的情绪涌上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顾好自己就行。”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秦睿已经跑路了一周,时间足够他来到贝林。
但他一直没有现身,直到今天才主动透露出了消息。
这么多天,或许早已潜入贝尔哈文了,人流量大且任何人都能进出的校园,藏匿一个人似乎轻而易举。
虽然嘴上说着对自己的安全很有信心,路屿还是小心了起来,减少出门次数,并且格外注意周围。
结果非但没发现任何秦t睿的踪迹,反倒是注意到,自从出了浮光花园的大门,便会有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不近不远地跟着自己。
他们的打扮和体格实在不像学生,路屿只观察了一会儿,便怒气冲冲地给秦铭遇打了电话。
感谢秦睿的捣乱,秦铭遇将她从电话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她再也不需要通过朱阳这个中间人与秦铭遇沟通。
“你找人跟踪我?!”路屿劈头盖脸地质问。
秦铭遇认真解释道:“他们是我雇来的保镖,职业的。”
路屿:“我不需要,明白吗?”
“……抱歉。”
“知道抱歉就把人撤走。”
路屿毫不避讳地盯着树荫下的两个男人,他们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善,忙不迭移开视线,原本试图装作镇定的脸上明显挂上了尴尬。
这些保镖在武力值上专业,但在跟踪和隐匿上实属一塌糊涂。
“我做不到。”秦铭遇语气诚恳,没任何退让的意思。
他忽然间固执得惊人。
无论路屿怎么说,他也好言好语就是不松口,她甚至阴暗地揣测,他是因为先前的吵架没占上风,故意用这种方式膈应自己。
再怎么气恼,时间也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周日下午。
路屿嘴上说不会和秦睿见面,实则提前去了南方电子广场。
为了甩开保镖,她全副武装,戴上侠盗的帽子和欺诈师的眼镜,一身灰扑扑的打扮,加上路人甲自带的buff,几乎与整个环境融为一体。
经过楼下的保镖时,守在宿舍楼下的两人根本没发现目标已经跑路。
路屿提前一小时抵达南方电子广场。
这是一栋五楼的建筑,位于年代久远的老街之中,外墙斑驳不堪,常年没有维护,招牌灯管已经坏了几根,广场两个字歪斜挂着,像随时会脱落。
若说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一进入建筑内部,便如进了鬼城,骤然之间变得清冷阴暗,大半店铺拉着卷帘门,透过门缝能看到满是灰尘或倒塌的货架。
空调和换气系统都没有开,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味,每层楼的面积都不大,南北各有一处扶梯,大约为了节省电费,只开着一个扶梯。
许多店铺门上贴着旺铺转租的告示,所剩无几还开着的电脑维修的商铺也没有客人,老板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紧紧盯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最底下的三层还有零散的店铺开着,四五楼就完全没人了,不仅关了自动扶梯,灯都没有开,刚一进去脚步都像带着回声,仿佛踏入昏暗的异度空间。
即使路屿再怎么背景板,此刻也很容易被注意到。
她开启隐形术,排查了黑咕隆咚的楼层,有了热斗绿岸镇和诅咒的经历,在如恐怖游戏场景的废弃商场里,她竟然没觉得有多么奇怪。
甚至顺手捡了一些小垃圾。
5金币的螺丝钉、20金币的烧焦的电脑主板、6金币的电阻,还有10金币的被掰断的光碟,当然诅咒讨厌电子器件,商场里只存在些价值不高的小垃圾。
路屿连洗手间都看了一遍,确认没人藏于其中。
很快到了三点五十,路屿回到一楼,中庭依然空荡荡的,现在连一个客人都没有了。
她给那个号码发了信息:【我到了,你在哪里?】
对方迟迟没有回复,路屿有些焦急地盯着手机屏幕。
四点整,秦睿依然没出现。
而这时,街道上传来刺耳的警笛声,警车在商城门前骤然停下,三个身着制服的警察大步走下,毫不掩饰地冲进一楼大厅,开始地毯式搜查。
不是便衣,也没有隐蔽行事的打算,仿佛笃定秦睿就像个蠢货,会乖乖等在原地。
路屿默默地听着他们盘问店铺老板,还试图查楼里的监控,却被告知监控早已经损坏,只是个装饰物。
自始至终,秦睿都没有回复信息,当然也未曾现身。
路屿离开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四周,大楼前后门都停着没有熄火的车,或许是秦家人——秦铭遇在里面守着,以防秦睿跑出去。
到了晚上,秦铭遇再次给她打了电话,他似乎很忙,身边全是杂音,只是简短地交换了一下有关秦睿的信息。
法院的逮捕令下来了,警方联系上微联,网络电话的运营商,让他们追踪那个号码。
但今天,信号一次都没出现过。
也许是秦睿出了意外,或者临时改变了主意。
也有可能是他过于小心,谨慎到将手机关机,一直在南方电子广场附近观察,被打草惊蛇后便直接撤离。
此后几天,那个号码再没任何动静。
随着时间推移,当路屿悬着的心都快安定下来,即将变得乐观的时候。
周四,一则音频传遍了贝林市所有论坛。
“除了配合你分手,我还应该做什么……滋滋……我刚被认回魏家你就表白……滋滋滋……可惜我不是真的魏玲雪,装了这么久够辛苦吧……”
忽大忽小模糊不清的声音,是一男一女在吵架。
而音频的标题骇人听闻。
《被认回魏家的大小姐竟是假千金,连恋爱都是演戏和炒作?!》
第92章
路屿周五才知道姜书兰前一天晚上就住进了医院。
她立即赶去探望, 却被魏昭拦在了病房外。
姜书兰被安置在顶楼的特护病房,整层走廊空无一人,连医生护士都不见踪影,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着天光, 白得晃眼。
魏昭领着路屿进入一间空置病房,顺手倒了一杯水递来。
路屿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很不好看,当录音曝光后, 尽管她即使关了网, 手机几乎被打爆了,除了少数认识的人,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号码的记者。
公众对这种狗血剧情自然趋之若鹜, 尤其是背后牵扯着平日接触不到的豪门内幕,在学校还未来得及反应前, 记者就已聚集在宿舍楼下蹲守。
要不是路屿有NPC模拟器,恐怕连宿舍楼的门都出不了。
路屿坐在病房的陪护沙发上, 手里的水杯温热沉沉,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魏昭低垂着眼睑,神情看不出情绪,似乎在思索如何组织语言,片刻后才说:“妈妈吃了药还没有醒,这几天, 你先别去见她。”
路屿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 缓慢地将杯子放回桌面。
“她身体怎么样?”
“妈妈会适应的, 只是需要暂时隔绝外界的消息。”
魏昭没有说得太详细,几句话已足以让她明白实际情况。
“我……那个录音,”路屿像是舌头都打了结,艰难地说, “我不知道谈话会被录下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分外难熬,路屿想着魏昭或许会生气,他当然会生气,秘密就这么血淋淋地被撕开,暴露在大众眼前,连带着魏家一同成为大众谈资,这是虚弱的姜书兰无法承受的。
魏昭原本就同她大吵过,如今再阴阳几句,也不足为奇。
出于意料的是,魏昭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他的语气堪称平静——或许经过诅咒一事,没有什么能激起他强烈的情绪。
“你真的跟秦铭遇分手了?”魏昭问。
路屿点点头,“嗯。”末了又补了一句,“我本来也没打算跟他吵架的……那天没忍住。”
明明她也是公认的好脾气老实人,这段时间却总是跟人起争执,人在倒霉的时候,所有的不幸都会接踵而至。
“录音能一夜之间扩散得这么厉害,除了偷录的人,背后还有推手,”魏昭说,“秦铭遇自从掌控了LAVEN,就一直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他还年轻,迟早会栽个跟头。”
“是想利用我,打击他吗?”路屿有些恍惚。
她给手机设置了通话白名单,只有自己通讯录上的人能拨通自己的号码。
从事情曝光到现在,秦铭遇却没有主动联系,说明他此刻正焦头烂额,应付这通录音带来的恶果。
毕竟高调的秀恩爱确实给LAVEN带来了曝光,若是被认为一切都是建立在欺骗上的炒作,不仅会让他信誉受损,连带着品牌形象都毁打折扣。
魏昭点头道:“他的对手不只是竞品企业,还有秦家内部对他不满的人,他的继母和兄弟姐妹,谁都有可能推动舆论发酵,你被他连累了,路屿。”
路屿没法理直气壮地撇清关系,若不是她执意分手,甚至在俱乐部办公室说出那些话,便不会留下这些把柄。
“我父亲已经在想办法公关,母亲的病情现在也在可控范围内,”魏昭说,“至于偷录录音的人,我也会查t清楚……你不用太担心。”
“谢谢你。”路屿企图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然而脸上肌肉有些僵硬,落在他人眼里更像面部抽筋。
某一时刻,魏昭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想要握住她的手,或者做更多的。
但最后他都没有动,像尊沉默的石像,安静地始终与她保持一臂距离。
“这些事起因是我,你不要自责……”他轻声道。
没能见到姜书兰,路屿便也不打算在医院久留。
魏昭提议让她回晶蓝山庄住几天,理由是学校人多眼杂,不太安全。
但她不是魏玲雪的事实已经被公开,姜书兰因此住进了医院,路屿实在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还像魏家大小姐一般待在晶蓝山庄里。
路屿婉言拒绝。
再次回到学校,路人甲buff仿佛失效一般,或许是被认回魏家又被扒出是假冒太过离奇,人们对她的注意力反而比刚曝光的时候更甚。
哪怕只是坐在食堂吃饭,也难逃窃窃私语。
“哎那不是那个谁——”
“快看那边!”
“哦,路玉梅啊。”
路屿顺着声音看过去,果不其然,有几人正在朝她这边张望。
被发现了偷看,不仅毫无羞赧之意,反而有人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挑衅。
路玉梅这个外号显然不是凭空而来。
他们取笑的原型是舒玉梅,一个五十年前的臭名昭著的骗子。
她伪造身份成为神秘的富豪的私生女,混进帝都上流圈,诈骗三千万,还成功嫁给一位男爵。
后来身份被揭穿,为躲避牢狱之灾偷渡出海,却死于海难。她用的名字也是假的,至今无人知晓她的真名。
无论是犯罪还是死亡都轰轰烈烈,几年前还被拍成纪录片。
大概在贝尔哈文频道里,嘲讽她是路玉梅的人不在少数,路屿连网都没开,当然也不会去MO上自找不快。
她看着啃剩下一半的三明治,正想直接走人,忽然眼前光线一暗。
司嘉航竟然出现在她面前,左肩背着双肩包,手里拿着三明治和牛奶。
他大大咧咧在她面前坐下。
“你怎么来了?”路屿有点意外他会来真理食堂。
“我怎么不能来?”司嘉航哼了一声,“这边不用排队。考试周我全靠三明治活着。”
路屿耸耸肩。
附近那几人又开始嘴贱。
“怎么是司嘉航?”
“什么情况?他也想被路玉梅诈骗?”
“说不定就是有钱人爱找刺激。”
说话声音毫不掩饰,夹杂着窃笑声,引得附近其他人都频频朝他们看来。
要不是处于敏感时期,殴打同学会给公关造成更多困难,路屿可能会直接把餐盘倒扣在他们脑袋上。
忍一忍……已经到了六月,还有两周就放暑假了。等期末考试来临,再过一个暑假,所有人都会把她忘掉。
在此之前,先戴着欺诈师的眼镜避风头。
路屿盯着三明治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司嘉航率先一拍桌子,扯着嗓门道:“整天造谣什么呢,真倒胃口,饭都吃不下去了!”
整个食堂的视线都刷的一下集中过来。
路屿面色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白,虽然有点爽快,还是摆手让司嘉航低调点。
她已经看到有人举着手机手机往这里拍了。
“怕什么,谁敢偷拍就让他们收律师函,”司嘉航继续道,目光紧紧盯着附近原本聊天的一桌人,“小心年年挂科,学术察看,直接滚蛋!”
他对着那几人吐出恶毒的诅咒。
那几人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嘴唇翕动,像要吵架又有所顾虑。
最终什么都没说,收拾了桌子便快步离开了食堂。
司嘉航咬着牛奶的吸管,露出洋洋得意的笑脸。
他甚至期待地看着路屿,直让人幻视一只摇着尾巴等待夸奖的小狗。
路屿心头郁闷散去些许,她弯了弯嘴角,又迅速压下去:“你今天一个人自习?”
“昂!”司嘉航精神十足地回答,“我今天超忙,不光要复习,还得高强度管理论坛。”
他将牛奶往桌上一放,舔了舔唇角残留的奶渍,像刚完成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论坛?”
“整天说着编排人的话,我都给他们禁了,一帮人天天闲的,都要期末周了还不好好学习。”
路屿才反应过来,司嘉航是在说BC论坛上的事,录音事件爆发后,论坛可想而知会成一片腥风血雨,
“我好久没有上论坛了,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情况。”
“……也没怎么说,”司嘉航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反正现在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贴子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了,你暑假有什么计划?”
“暑假?”路屿想了想,她还真没想过暑假要做什么,在来贝尔哈文前的几年,暑假都会被打工占据,现在手头宽裕了些,多出的两个半月空闲让她茫然起来,“应该是回老家,看看家里有没有要帮忙的。”
“就这么无聊?”司嘉航皱眉,“难得放假只打算回老家?”
果然没聊几句,他就会憋不住说些让平民路人甲扎心的话。
路屿朝他翻了个白眼:“是啊,比不上少爷的生活精彩。”
司嘉航噎了一下,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路屿低头继续啃三明治,心理倒是很平静,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能快速忽略他的嘴贱,这就是吵架带来的阈值提升。
“要是,你留在贝林,还有很多活动。”司嘉航垂着头,声音很小。
“我又没有选暑期的课,留贝林还要交另外的住宿费。”
贝尔哈文七八月份会开设夏季课程,最多可以修6个学分,适合一些没有实习打算且想提前毕业的学生。
而贝尔哈文宿舍按照学期收费,三人间一学期三千兰索,夏季则是两千兰索,价格不菲,若没选课,花这钱住校并不划算。
“暑假我可以帮你找房子,”司嘉航像是不经意间提起,瞥了她一眼,又飞快的转移了视线。
路屿委婉道:“如果想赚中介费,我相信贝尔哈文会有其他更有钱的外地学生适合。”
司嘉航愣住,反应过来后脸色通红,当然完全跟害羞无关。
“我没说收钱!”他激动地反驳,声音猛地拔高,引得不少人侧目,路屿连忙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司嘉航脖子和耳朵都一片绯红,像被气到冒烟,他小幅度地喘着气,瞪着她,半晌才说:“我没想收你的钱。”
这可能吗,几个月前连一杯柠檬水的便宜都要占。
“嗯嗯,我信你,”路屿笑了笑,“我吃完了,先走啦。”
她简单收了一下垃圾,司嘉航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他先前光顾着说话,只喝了牛奶,连三明治外包装都没来及拆。
当路屿准备去图书馆复习,他竟然也紧紧跟在她旁边。
“你跟着我干啥,”路屿无奈了,“饭不吃了吗?”
“我不饿,”话音刚落,司嘉航肚子便结结实实地发出声响,但他依然嘴硬,“等一会儿再吃也没关系。”
路屿便打算改道回宿舍,她可不想跟司嘉航一起成为谈资。
然而司嘉航还在试图解释:“路屿,我是真的想帮你……我不会像魏家那么绝情,让你无处可去。”
原来他说的给她找房子是出于同情,以为她被魏家无情抛弃?
路屿几天没上网,可不知道现在网络上魏家的风评。
“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总之我和魏家不是你想的那样,”路屿说,“我也不是一出事就需要这样照顾的人,你不必同情我。”
司嘉航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路屿却打断了他的话:“不是出于自尊心才这么说的,我确实不需要。”
她的语气平淡,没有任何强撑或敷衍的成分。
他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咬着嘴唇,像在不知所措。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路屿打开手机,来电显示是秦铭遇。
从周四晚上到周日,事情爆发后他第一次联系她。
路屿抬起头,司嘉航正盯着手机屏幕,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
经过了争吵被录音,路屿对于接秦铭遇电话都有了心里阴影,下意识扫了眼四周,生怕又有人暗中监听。
确认附近没有异样,她往旁边走了几步,和司嘉航拉开距离,才接起了电话。
“这几天我一直忙得抽不开身,”秦铭遇开口便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你还好吗,路屿?”
“我没事,查到录音的人是谁了吗?”
“马术俱乐部办公室被安装了窃听器t,我查了外面的监控,上周四夜里,有陌生人偷偷进了办公室,刚刚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是秦睿。”
毫不意外的结果。
连着他们两人都一并报复了,路屿感到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终于能够确认,这段时间让自己担忧不已的人真的是秦睿,并非她多想。
秦睿应该在听到录音后便有了准备,知道她将约见面的事告诉了秦铭遇。
所以那天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南方电子广场露面。
随即而来的是另一种不安。
路屿不动声色地望向司嘉航,他什么都不知道,睁大无辜的双眼注视她,像在好奇他们的对话,一副想靠近又怕她生气的样子。
秦睿或许就在附近,悄悄跟踪着他们,作为同为停车场事件的当事人,司嘉航会不会也有危险?
“我已经通知了学校和警局,这段时间校警和警察都会加强学校巡逻,学校也已经封闭,不会让外人进入,你不要单独一个人在学校里行动……”秦铭遇的声音有些发紧,“我会尽快回来。”
第93章
路屿迟疑着, 又问道:“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听筒里传来一阵轻浅的呼吸声,良久,秦铭遇沙哑的声音才响起:“我很不好。”
不难想象, 他不仅在网上被负面新闻缠身, 还要面对秦家和LAVEN股东的压力,秦睿又一直下落不明。
现在连魏家那边,也对他心生怨怼。
“明天上午十点我会开一场新闻发布会。”秦铭遇说, “魏伯父已经把网上有关你和魏家的帖子都压下来了, 录音也处理掉了,不会再有媒体敢发。”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踌躇了一瞬, 还是继续道:“那些帖子能扩散得那么快……我家里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这部分魏昭已经提前告知,路屿并不惊讶。
“秦家并不可靠, 我另外找了家保全公司,也和学校沟通好了, 从明天开始会有人保护你和阿航, 还有朱阳。”
路屿瞥了一眼司嘉航,只见他捏着手机,一会儿抬头看天,一会儿又摸着鼻子偷偷瞄她。
“司嘉航确实需要,我其实没那么——”
“他们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秦铭遇说, “就这几天, 我会尽快找到秦睿。”
路屿叹了口气,转而问起她最在意的问题,“你要在发布会上说什么?”
“我会澄清我们的关系,并不是录音里的那样。”
“这……会有人信吗?”
“放心好了。”秦铭遇说, “大众的关注持续不了多久。”
挂断电话后,路屿仍旧将信将疑。冕兰的网民真有这么好糊弄?秦铭遇的语气听上去自信满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一旁的司嘉航凑过来,好奇地问:“怎么样?秦铭遇有说什么吗?”
路屿斜眼看他:“你怎么不亲自问你的好兄弟?”
“我……”司嘉航卡壳了一下,“你不是就在我面前嘛。”
“你们难道一直在冷战?”
路屿只是随口吐槽,却没想到司嘉航脸色倏地一变,反应比她想象中激烈,胳膊肘不由捣了捣他的手臂。
“喂,至于吗?难道还是那个什么小组作业的矛盾?”
司嘉航嘴唇动了一下,似乎说了什么但没发出声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记性可真好。”
“毕竟我可是被贝尔哈文录取的文科生!”
司嘉航却没有同步她的幽默感,无语凝噎了一会儿,追问道:“秦铭遇到底说了什么,这家伙怎么能让录音流出去了,他不会来找你吵架的吧?”
看起来也像对秦铭遇不稳定的性格忧心忡忡。
“只是通知了调查结果。”
“结果是什么?”
“是秦睿逃了出来,在秦铭遇附近放了窃听器。”路屿正了正脸色,“你也得小心点。多跟秦铭遇沟通,这种时候别赌气了,毕竟当时你也在停车场。”
其实司嘉航被秦睿开过一枪,不具威胁力,真要报复目标也轮不到他。可秦睿的行踪未明,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秦睿?怎么是他?”司嘉航喃喃,忽然愤愤道,“我没有赌气!你怎么总是把我想得这么小心眼!”
说话间,他们已不知不觉走到浮光花园楼下。
“好了,辛苦你送我回来。”路屿冲他点点头,“你继续复习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司嘉航这才反应过来:“你不是说要去图书馆?”
“临时改主意了。”路屿三步并两步走上台阶,进门前又回头一眼,见他还傻愣在原地,便抬手朝他挥了挥。
晚上,路屿总算连上了网。
她鼓起勇气打开MO,私信只有几十条——还好不多,自从作为魏玲雪被公开而私信爆炸后,她就设置了只有互关好友才能发送。
现实中熟悉的人多是直接私聊,又是一长串的消息提示。
最新是郑瑜发过来的。
【不能通宵了[图片]】
图片是学校邮件的截图,上面说了从6.1——也就是这周日起,所有设施开放时间都会有时间限制,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其他时间禁止滞留、藏匿,夜间将有校警巡逻,若拒绝离开可能面临纪律处分。
包括原本24小时开放的图书馆、实验室和学生活动中心。
且邮件未注明这一政策的结束时间。
路屿打开自己的邮箱,果然也收到了这封邮件,时间是当天傍晚发出的。
BC上除了几天前的帖子,便是在讨论这封邮件,贝尔哈文一向宽松,除非火灾或施工,从未主动限制通宵学习。
而现在正值期末,许多课程项目进入收尾阶段,尤其是工程学院,连轴转三四十小时已是传统,忽然取消夜间使用权限,简直是釜底抽薪。
论坛上一片哀嚎,学生们纷纷要求学校给说法,甚至要求延期死线。
正刷着,郑瑜又一条消息弹出来:【难道学校里有逃犯?今天看路上停了很多警车。】
校方并未公开秦睿潜入的消息,大多数学生都以为录音事件不过是狗血八卦。
虽然秦睿跟郑瑜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路屿还是将秦睿逃跑的事说了出来,万一哪天郑瑜会在学校里碰到对方。
秦睿虽然不如一般通缉犯那么危险,目前表现出的也只是对秦铭遇的恨意,但他精神不稳定,在小号里发表过大量仇恨言论,若是真扩大化,无差别攻击贝尔哈文其他学生,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冕兰有过毕业受阻的学生持刀闯入毕业典礼的先例,伤亡多达二十人。
作为天龙人聚集的贝尔哈文,对这样隐藏的危险当然更为重视。
六月的贝尔哈文各专业逐渐结束课程,进入期末复习周。
路屿周一就已经没课了,除了小组读书报告的最终演讲外,她已不必再踏入教学楼半步。
而由于夜间图书馆关闭,逼迫爱睡懒觉的学生也起了大早去抢座位,图书馆从早上开始便人多得仿佛菜市场。
路屿当然也是一大早便戴着欺诈师的眼镜,低调地给自己抢了个单人座。
但她整个人却心神不宁,翻着书页却读不进几个字,心里一直在想着秦铭遇的发布会,有点好奇,但又怕亲眼见他公关失败——毕竟是直播,若是没有完美回答提问,或许引发更大的风波。
路屿对于舆论趋势没有太多信心,她本身上台就容易紧张结巴,一想到秦铭遇当着无数镜头和话筒,全网直播解释录音事件,路屿便一阵发冷汗眩晕。
十点整,MO上跳出一条醒目的推送。
《LAVEN总裁召开新闻发布会》
她点进去。
直播无弹幕,画面里秦铭遇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去,神色凝重,与他以往出席品牌活动的模样类似,只是更为肃穆。
他站定,朝台下看了一眼,开口便直入主题:
“……感谢诸位百忙之中到来,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辩解,而是为给公众、合作方,以及因这场风波受到伤害的人,一个明确交代。
首先,我要声明,LAVEN品牌与我个人私事是完全分离的,品牌不会参与非商业的传播,我们从未以感情故事包装产品、博取流量、误导消费者。
其次,这次事件的核心,是一段伪造的录音,这段录音侵犯了我们的隐私,也严重误导了公众。目前我们已经t锁定了幕后操作者,并将依法提起诉讼。
最后,关于公众最关心的我的恋情——由于涉及隐私,我不便透露详细信息。我们之间的感情开始得更早,也更真诚,她在很久以前就给了我莫大的帮助,无论是何种身份,我对她的感情一直没有改变。”
他说到这里,目光落向镜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波动。
“她从未骗过任何人,是网络暴力的受害者,请大家停止恶意揣测。
以上是对整件事情的解释,我将暂时卸下LAVEN对外运营管理的职责,对于继续转载录音、散播谣言的人,我们会采取法律手段,追责到底。”
秦铭遇简短地说完,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
现场一片寂静,直到进入记者提问环节。
记者们都十分有默契的绕过了身份和恋情的话题,有人问道“伪造录音的人是谁”时,秦铭遇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是什么不能提到的人吗?”记者说。
“是一个曾经的亲近的人,是蓄意报复的行为。”
“亲近的人?这么说就不是商业对手的所作所为?”
“是的,这件事一直让我十分痛苦,很抱歉秦家私事占用公共资源。”
秦铭遇又开始鞠躬。
随着提问继续,话题逐渐转向秦家,秦铭遇仿佛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已经昭然若揭。
很快,论坛上开始流传出法院对秦睿下达的正式逮捕令,而贝尔哈文加强戒备的传言也得到了证实。
接着秦铭遇在二月份差点遇害的事再次上了新闻头条,几乎是明示录音事件的幕后黑手为秦睿。
当然也有人不信录音为伪造,随即就被淹没在海量信息中,AI伪造声音和脸的帖子在各大门户网站评论区和论坛里刷屏,不少人还在列举用AI伪装技术犯罪的例子。
与此同时,有人匿名爆料,秦晟早在秦睿逃跑时便已知情,却私下隐瞒、试图延误报到时间,甚至以各种方式封锁消息,欺瞒警方。
这条消息彻底点燃了舆论。
一天不到,网民的视线便从“假千金假恋情”转移到了“秦氏内斗”上。
路屿忽然明白过来,秦铭遇是自杀式公关,推动秦氏的丑闻,网上对她的讨论几乎销声匿迹,全都是秦家现在和过去的各种新闻。
第94章
一时间, 学校里又变成了处处讨论秦家的样子,比二月份停车场袭击过后还要热烈。
BC上炸开了锅,一方面是同情秦铭遇生在那样的家庭, 一方面又担心秦睿会不会还藏在学校里。
没人再抱怨晚上校园设施封闭, 连期末课程的讨论帖都从首页集体消失,简直对不起贝尔哈文学术强校的名号。
路屿走在路上,耳边时不时就能听见零散对话, 关键词永远逃不出“秦铭遇”“秦睿”和“秦晟”。
司嘉航发来消息吐槽秦铭遇是不是疯了。
【就算要跟他老爹硬刚也不能这样吧】
【秦家还是我家的客户, 我怀疑他老爹已经给我爸打电话了】
【你说我要不要跟我爸通下气,秦晟明明就不是个正常人】
【你可不要被秦铭遇在镜头前的表演感动了,跑去跟他复合, 秦家那个死老头可会阴人,你玩不过他们】
……
MO上司嘉航不断消息轰炸, 对秦晟的称号一路从秦铭遇老爹变成了死老头。
路屿一开始还敷衍地用表情包回应,慢慢变成已读不回。
秦铭遇有没有疯不知道, 路屿倒是怀疑秦铭遇恢复了记忆, 毕竟说出她带来了帮助,难道想起了停车场发生的事?
这个念头像细小却刺人的砂砾,不断在心底沉淀,随时冒出来硌人一下。
下午的时候,闻君溪发来了消息:【我的苦冥茶又出了新口味, 要不要试试?】
路屿有点怀疑她是想拉着自己聊八卦的。
闻君溪:【xpro之前有拍到什么吗?】
路屿这才想起, 自己先前在翠云清居拍下的视频, 剪辑过后还没有给闻君溪看过。
在图书馆窝了大半天,已经到了缺氧头昏的地步,眼皮沉重,脑袋发胀, 复习效率直线下滑。
她果断回复:【你在哪儿?】
闻君溪:【灵异社办公室!】
这家伙明明读的是高压的理学院,到了期末不好好复习,反而在社团混时间。
路屿第一反应便是闻君溪的考题占卜难道真的有用?
她收拾好电脑和书本,走出图书馆,前往学生活动中心。
正值傍晚时分,路灯刚刚亮起,人潮四散,涌向各种食堂和餐厅。
路屿穿过人群,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声音,人们除了四处问题目怎么做、项目进度还有一起约时间去教授答疑,就是兴致勃勃地讨论秦家的新瓜。
比如下午三点,秦晟在他的账号里发了状态,怒斥一切都是他那白眼狼儿子的诽谤,他要彻底撤了秦铭遇的职位,并扬言秦铭遇没有能力管理公司。
仅仅一个小时后,便有秦氏内部员工爆料,秦氏集团某高管实则为秦晟情人。
她被秦晟安排空降集团,利用职务之便与供应商勾结,虚报采购,侵占属于集团的车辆和房产,出行度假全用公款,还打压霸凌其他员工。
似乎已经暗地搜集了许久的证据,爆料同时将一连串的记录都做成了压缩文件发给各大媒体。
没有人再注意到自己,路屿边走边刷着手机,刚走到学生活动中心,便差点跟人撞到一起。
“哎小心——路屿!”
她抬起头,肩膀被人扶住,眼前人正是孟思,面上带着意外的惊喜。
路屿也惊讶地看着她:“你在这里……还是美术社的工作?”她瞥到孟思白裙子上沾了些许颜料。
“期末周的最后一次活动,好多人临时放鸽子。”
“毕竟快考试了,你期末不忙吗?”
“我们基本是作品集,几天前就交了,只剩两门理论课,还挺简单的,”孟思笑了笑,神态轻松,“说实话,期末反倒比平常轻松。”
不愧是学霸,路屿不禁对孟思投去钦佩的目光。
孟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起红晕:“当然也是因为,本来周末要去LAVEN,后来因为那些事取消了,有更多时间放在课业上。”
路屿后知后觉地发现,孟思正跟在自己身旁,一起往楼梯的方向走。
她的存在感太强了,期末周活动中心人却没有半分减少,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似乎都忍不住朝浑身散发的耀眼光环的孟思看。
连带着走在她身边的路屿也成为焦点。
路屿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周围小声的议论。
“哇塞,秦铭遇新欢旧爱同框了。”
“不懂秦铭遇怎么会看上魏玲雪,在孟思旁边差了不止半点。”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魏玲雪,他可没澄清身份。”
“某些有钱人就喜欢重口的~”
两位出名的女性走在一起,必然会被评头论足比较一番,但这也太超过了,路屿浑身不适。
她偷偷看了孟思一眼,想着要不还是直接分开——反正她们也不顺路,虽然孟思三番五次邀请她吃饭或者看糕糕,可充其量也只是关系友好的同学。
孟思却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转向那些人,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起:“喂,你们几个,我跟秦铭遇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厅里一下子鸦雀无声,那几人没料到她会突然开口反击,一时有些愣住。
“请你们不要造谣,好吗?我们不是你们的谈资。”
她语气里没有一点平日的柔和,此刻皱着眉,笑意全无,更显得冷冽不容冒犯。
其中某个满身名牌logo的男生面上挂不住,哼了一声“装什么装”,便要灰溜溜地离开。
路屿不动声色地召唤出奥术之手。
谁都没有看见,蓝色透明的手迅速飞到他身前,趁他迈步的时候轻轻拨了一下他的脚。
“砰——”
他毫无防备地被绊了个正着,当众摔了个狗吃屎。
周围顿时响起惊叹和“噗嗤”的笑声。
男生狼狈地爬起来,满脸通红,见鬼似的四处张望,还一个劲地朝孟思看。
他的同伴大概嫌弃丢人,赶紧拽着他往外走:“走路好好看着啊。”
“不是,我——”
“赶紧走吧走吧!”
路屿若无其事地收回奥术之手。
几次使用下来,她对这项技能已经运用得游刃有余,几乎跟原装手没区别。
孟思依然郁闷:“就是因为这种人,我才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他们总t以为是我跟秦铭遇有关系才拿到LAVEN实习的机会……明明我是靠自己投的简历和面试。”
“你是专业第一,又拿到了LAVEN的实习,他们这是嫉妒你。”路屿耸肩。
孟思叹了口气:“现在的LAVEN没什么好嫉妒的了。”
LAVEN和秦氏绑定,秦氏集团贪腐丑闻一出,也让人怀疑LAVEN是不是会卷入其中。
加上周末活动暂停,看着就不太妙,看着就像是重组裁员甚至暴雷的前兆。
孟思忽然握住路屿的手。
她相貌柔弱,却比路屿还高几厘米,此时微微低着头,深深凝视着路屿:“谢谢你,路屿。”
光环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
她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种直接又热烈的情绪,手脚都无所适从,只想往后撤。
可孟思仿佛没有察觉,一如既往坦率地倾诉:“我在学校里一直没什么朋友,但凡跟我走得近的,都会因为别人的闲话慢慢疏远了,只有你不在意外界的看法……”
“哈哈,他们说的没有道理。”路屿干笑两声,趁机把手轻轻抽回来,“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我晚上一直很空。”孟思完全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
路屿决定直接点,“呃,我已经跟人约好了……”
“在学生活动中心?”
“是学校的灵异社,你应该不了解。”
听起来就像动漫社、索多科文化研究俱乐部之类充满阿宅的社团,是现充(除了郑瑜)完全不会踏足的地方。
然而孟思眨巴了一下眼睛,显露出十足的兴趣来。
“我从来没听过这个社团,感觉会很有趣!”
孟思和灵异社?这组合太有违和感了。
但她的名气在贝尔哈文里算得上是活招牌,或许能方便闻君溪招新?
正犹豫着,手机振了一下,闻君溪发来一条新消息:【你到哪了?】
路屿回复:【已经在活动中心,我马上来】
路屿快步走下楼梯,直奔B1层,地下依旧热闹拥挤,廊道逼仄,活动室门前人来人往,喧闹得像个集市。
孟思第一次来到地下,充满新鲜感,不停四下张望,还因为走路太慢,几次被迎面的人流冲散。
她不自觉地挽住路屿的胳膊,贴得很近。
还没到A区,秦铭遇打来了电话。
路屿看了一眼孟思,对方正在盯着一间满是涂鸦的活动室门,全然没注意这里。
路屿接起电话。
“我回学校了。”秦铭遇说。
“事情都结束了吗?”
“……没有,但我会暂时在学校,等期末考试结束。”秦铭遇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
这几天他总共只睡了十个小时,从事发开始便联系警方、律师、公关团队和魏理,定制公关方案,连网络水军的评论方向都要过目。
再加上同秦氏集团的员工和前员工搜集证据,准备记者发布会,连轴转让他喘不过气。
路屿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压低声音问道:“我看了早上的发布会……还有下午的新闻,你、你不要紧吗?”
秦铭遇笑了一声:“还活着。”
“那个,学校的心理科疗愈很不错,有机会你可以试试。”她诚恳地推荐道。
“我会考虑的。”
然后便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安静,路屿想了想,说出了从早上开始便有的问题:“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你是指什么?”秦铭遇问,“二月份的记忆吗?”
他的语气带着疑惑,路屿便觉得是自己多想,直播时的话可能只是纯粹的公关之言。
“没什么,当我没——”
路屿的话戛然而止,她忽然注意到,走廊尽头的身影,黑色牛仔上衣,戴着鸭舌帽又十分瘦削的年轻男子。
所有声音都像被抽离,包括地下庞大空间里嘈杂的共振,和手机里秦铭遇的声音。
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路屿以为自己忘记了秦睿的相貌。
然而当相似的面孔出现,仿佛大脑深处的记忆突然激活,熟悉感涌出,本能地与脑海中模糊的轮廓对上,即使对方瘦了一大圈。
此刻她都看不到周围的一切,目光只盯着远处瘦高的人影。
“怎么了?路屿,发生了什么?”电话里的秦铭遇立即察觉到异样。
“我好像看到了秦睿。”
“你在哪里?”
“学生活动中心B1,”路屿扫了眼墙上的指示,“B区——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最后一句是对孟思说的,也不管孟思的反应,路屿拔腿就往前跑——秦睿走过拐角不见了。
秦铭遇在电话里抬高声音:“不要自己处理,离开那里……保镖……”
路屿为了在图书馆不引人注意地复习,从出门的时候就已经甩掉了他派来的保镖。
现在再让他们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你可以先通知校警,我来确定秦睿的位置。”路屿飞快,正想找个隐蔽的位置开启隐形术,却有人突然窜出来,向她挥手打招呼。
已经到了B区与A区的交界处,拦住路屿的正是闻君溪。
“你总算来了,我等了好久,”闻君溪抱怨着,“这里的通风系统好像坏了,一股怪味,我们去外面吧。”
“你先等等。”路屿按住她的肩膀,将人轻轻推开到墙边。
“怎么了?”闻君溪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我已经到了A区。”路屿再次报出实时位置,却听不到秦铭遇的回应。
“……滋滋……路……”
手机里一阵电流声,就像烂俗惊悚片里,每当关键时刻主角都无法顺利与外界通讯求救。
要不是时间不对,路屿可能会破口大骂不靠谱的运营商。
紧接着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寒意从后背窜上来,刹那间淹没全身,明明温度没变,却浑身都冒出鸡皮疙瘩。
此时的场景似曾相识。
头顶的白炽灯忽明忽暗地剧烈闪烁,下一刻,所有灯光轰然熄灭。
没有光源,整个地下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人们惊惶地喊着“跳闸了”“别踩我的脚”“开手机灯”,声浪堆叠着,将人淹没在惊呼与尖叫之中。
接着“啪”的轻响,一盏灯忽然亮起。
走廊尽头的昏暗之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瘦高的黑影,一动不动、悄无声息地站立。
灯从远处亮起,一盏接着一盏,朝着这里延展,像是无形的步伐,具有节奏地逼近,越过路屿的头顶。
最后一盏灯“啪”的亮起,在黑影正上方。
路屿屏住呼吸,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秦睿——但也不完全是,他面无表情注视着她,五官如旧,却有种彻底异化的陌生,双眼一片漆黑,没有眼白。
闻君溪倒抽了口凉气,不由自主抓住路屿的胳膊。
路屿觉得这不是让她观察的好机会,张开胳膊,示意闻君溪往后退:“你先离开这里。”
她话音刚落,秦睿忽然有了动作,脖子像骨折般往一侧歪去,张开了嘴。
他的下颌张得诡异,已经不是自然范畴的角度,仿佛有什么力量硬生生掰开了他的脸骨。
大量浓黑烟雾从他口中源源不断冒出,像是有生命一般极速蔓延、疯狂逃逸。
十秒不到,浓烟吞没了整个地下空间。
第95章
整层楼被浓稠的黑雾包裹住, 铺天盖地的黑色,像是将走廊裹成了密闭的巨茧,秦睿的身影都一并消失在烟雾之后。
这是诅咒?
路屿想到闻君溪外婆笔记本上有关诅咒形态的记录, 除了影子, 还有气状物,诅咒的共性是排斥电磁波,靠近时电子设备会出现异常。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只有包上的光明护符, 它此刻亮的惊人, 让人不禁怀疑是否能撑得住。
手往后摸了个空,路屿悚然一惊,被黑雾缠住了双眼, 什么都看不清楚,方向也开始错乱, 分不清原本的位置,不管往哪里摸都只能抓住一团空气。
“闻君溪?”路屿颤声问。
没有回应。
耳边成了绝对的寂静, 所有声音都不见了, 不像前一刻,灯光熄灭时充满哄闹与尖叫。
仿佛地下所有人一并消失在黑雾中。
路屿打开手机,手机的灯光似乎只能照亮眼前十厘米的位置。
浓重的黑雾在眼前翻滚,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往她身上钻,路屿感到手背上湿湿黏黏的, 像被这片雾气附着, 它们在她的手机上蠕动沸腾着, 灯光正逐渐变得更加黯淡。
路屿慌乱地摸着学徒帆布包,之前的武器已经很久没用上,更别提宝箱开出的新武器。
升到六级获得的光明手电筒一直压箱底,也不知道是否需要电池或充电。
路屿摸到巴掌大圆柱状的手电筒, 一把从包里抽出来,推动手柄上的开关。
谢天谢地,手电筒还有电,光束猝然照t亮前方走廊墙壁,墙壁上的海报让她吓了一跳。
四周都是如虚无深渊的黑暗,唯一光线集中的地方是一个抱着书的年轻女孩的笑脸,明明笑容真诚淳朴,在如此环境中却狰狞起来。
路屿竟看到海报女孩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下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是错觉吗?
路屿小心翼翼移动手电筒的方向,生怕突然冒出个贴脸杀,当转向走廊深处,秦睿原本所在的方向,灯光所及之处空无一物。
她正准备往前走,脚下却被什么绊住,路屿将手电筒照过去,只见闻君溪闭着眼躺在了墙角,失去了意识。
“喂,闻君溪,醒醒!”
路屿拍了拍闻君溪的脸,她完全无知无觉,一点反应都没有。
和当初魏昭的状况一样,路屿更加确定了这是诅咒的一种,必须找到源头,才能将其根除。
思及此,她站起身,好像忘记了恐惧,快步冲进走廊深处。
若想的没错,能放出这么大量的诅咒,源头应该就在秦睿的身上。
但一直走到A区尽头,都没有看到秦睿,他像趁着浓烟遮挡逃跑了。
路屿立即折返,往她来时的方向,除了偏僻的A区,其他地方逐渐可以看到躺在地上的人,尸体一般悄无声息地交叠着。
路屿在B区找到了昏迷的孟思,整片空间寂静得像座坟墓,沉入地下深处,只剩路屿独自维持着清醒。
她忽然生出一种冲动,直接逃跑,什么都不要管——直接往楼梯跑。
余光忽然瞥到有什么晃动一下,路屿立即举着手电筒照去,穿着深色牛仔外套的身影在灯光尽头一闪而过。
路屿试图朝那个方向奔跑,然而走廊上人实在太多了,他们或躺着或靠墙而坐、加上散落一地的背包、书籍文件和笔记本,还有工具箱,简直让人无从下脚。
或许所有人都昏迷时唯一的好处就是能无所顾忌地使用模拟器给的技能。
“幻影迷踪!”
路屿非常羞耻地念出声来,下一秒便瞬移到二十米开外的空地上。
她的初级幻影移步技能还不太熟练,瞬移后失去平衡,头晕目眩,扶着墙才能够站稳。
路屿用力甩了甩头,再转过弯,来到了楼梯下,听到外界隐隐传来了喧闹和重重叠叠的脚步声。
然后她猛地注意到有人靠着楼梯站立,灯光照去,却不是秦睿。
——是秦铭遇。
他像是恐怖片里的蜡像,胸口毫无起伏,全身上下只有脖子微微转动,顺着光线转过了脸,纯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对直射的光照毫无反应。
路屿心头窜上不祥的预感,诅咒不只是会让人昏迷。
她试着悄无声息后退,然而在动弹的那刻,秦铭遇的身体像是解除封印的人偶,伸长手臂。
“别过来。”路屿喃喃道。
显然秦铭遇根本听不进警告,他朝她扑了过来,路屿用奥术之手压制住他,又手忙脚乱地翻找圣灰瓶。
圣灰瓶还剩两瓶,正好可以给用上,秦铭遇刚刚被诅咒,一次应该就能全部清除。
单手翻包并不方便,路屿刚掏出圣灰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到低沉带着回响的脚步声,缓慢的,似乎在撑起沉重的身体。
一个穿着校警制服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从楼梯上走下,同样面部僵硬,没有眼白。
黑暗中更多人站了起来,如同雾气中游魂,无声无息地朝这边聚拢。
只因为走廊拥挤,那一具具身躯彼此碰撞着,无法灵活行动,但他们跌跌撞撞地涌了过来,像是海啸时涌入城市巷道的浪潮。
路屿恍然觉得自己进入了丧尸片现场。
活动中心里都是学生和教职工,他们还活着,并非真正的丧尸,路屿一边后退着,一边怀疑他们会不会集体扑上来将她撕碎。
圣灰瓶显然不够用,奥术之手顶多也只能拦住两三个人。
她已经错过了一个往外逃生的楼梯,秦铭遇原本站着的位置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路屿当机立断跑路,总之先找个安全通道。
但才跑出几步,另一个方向也涌来一群人影,脚步踉跄、表情木然,像一堵堵移动的墙,把她往死路里逼。
本能驱使下,路屿猛地闪身,躲进身旁最近的一间活动室。
她关上门,几乎是同时,门板就被人从外面重重撞上。
“砰——砰砰砰!”
一声接一声,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敲碎。
路屿下意识用身体死死顶住门,双脚蹬地,颤抖的手抓紧门把。拍门声越来越凶狠,撞击的力量透过门板传到她全身。
活动室空间不算小,却空荡荡的一览无余,没有能让人躲避的地方,唯一的出入口就是她身后的门。
门板剧烈震动,像是随时被拍散,靠着肾上腺素和奥术之手阻挡不了太久,路屿唯一的想法就是她今天死定了,不是杀死同学就是被他们集体弄死。
绝望中她拿起手机,打开NPC模拟器。
疯狂滑动商城。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既然选中了我,难道要见死不救吗?”路屿大声自言自语,不知是即将失去理智时而跟手机对话,还是说给虚空中的某种存在听。
力气稍微松懈,门便被从外门推开一条缝,几根苍白的手指正沿着缝隙往里面扒拉,此时落入路屿眼里与鬼手无异。
“哎哟!”她再次死命往后顶住门,听到咔哒声,手退了出去——似乎手指被夹骨折了。
此时,300金币的龙岩圣香映入眼帘。
消除所有debuff,恢复生命最大值,是所有种类伤药的集大成者,并且能治愈扩香范围内的生物。
路屿立即点击购买和立即送达。
简易包装盒出现在脚边,路屿让奥术之手顶住门,蹲下身,把手电筒放在地上,单手拆开包装盒。
盒子里装着一只香薰蜡烛,以及一盒火柴。
300金币不给个点火器或打火机,只有火柴,路屿简直想咒骂模拟器是个坑货。
动作不敢怠慢,她一边用背顶着快要散架的门,一边颤着手划火柴。
第一根折了,第二根才终于亮起一簇火苗。
她小心地把蜡芯点燃,火光跳动间,一股奇异香气迅速弥漫开来,像是雨后泥土混着薄荷,还夹杂着点咸腥。
这股怪味却意外让她紧绷的神经冷静下来。
打开门会怎么样?龙岩圣香真的会管用吗?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拉开门。
人们争先恐后地地挤入房间。
即使在开门的瞬间迅速后撤,她也被挤得透不过气,有人抓住她的胳膊,有人抓住她裤脚,还有人像藤蔓一样缠住她腰背,整个人快要被撕裂。
路屿召唤出奥术之手,将围过来的人往后推,但他们数量实在太多了。
光明手电筒不知道落在了哪里,路屿眼前一片漆黑,不只是黑雾,还有数不清围过来的身体,将她视野挡得严严实实。
她高举着那只点燃的香薰,拼命护住火苗,身上传来被撕扯的扭动关节的剧痛,她实在受不了了,喊道:“艾厄塞斯克——”
冰锥术拗口的名字还没念完,人们忽然不动了,一个接着一个,以路屿为中心向外扩散,停止了所有动作。
路屿大口大口地喘气,掰着自己肩膀的男生和扯胳膊的女生率先松开手,闭眼倒了下去,接着如涟漪般,所有人都像最开始那样,接连晕倒在地上。
空气重新灌入肺部,路屿大口喘着气。
房间里的黑雾都被驱散开,在烛光照耀下,她能大约看清附近景象。
路屿艰难地找到被踢到角落里的手电筒,用了一次幻影移步,直接挪到房间外,龙岩圣香的烛火跳动着,摇摇欲坠。
它扩香能力凶猛,香气越扩越远,走廊里已经弥漫着潮湿清咸的气味,燃烧速度也异常之快,很短时间内,就已经少了五分之一。
好在大部分人都往那间活动室集中,其他地方的反而人群分散,走廊比先前空了不少。
秦睿不在人群里,他从一开始就像是要躲着她,路屿举着香薰蜡烛一路狂奔,所有没上锁的门都推开检查。
最后她在一个堆放着梯子和维修器材的仓库里找到了秦睿。
他正对着门,直直地看着打开门的路屿。
和其他被诅咒的人不太相似,他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作为人类的表情,嘴角绷直,慢慢张开,似乎微微动了动。
路屿召唤出火焰箭,警惕地瞪着他,以防秦睿忽然暴动。
然后便见秦睿胳膊像抽搐了一下,路屿忽然意识道秦睿并不是意图攻击。
她急忙收起火焰箭,冲上前,一把扯开秦睿的牛仔外套。
没有那领口t的遮挡,路屿才看到一根正在发光金属链条,紧紧缠着他的脖子,已经将他脖子绞得变形。
路屿伸手去扯,链条滚烫,她下意识松了手,然后又忍着痛意握住,靠近秦睿身体时,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他失禁了。
“叮——”
【NPC魔法师模拟器:获得绝望锁链×1】
【是否转化为金币?】
手机弹出了消息,金属链依然没有松懈的趋势,似乎只有转换金币才能消除。
路屿点击转换,看着金属链湮灭为灰烬,秦睿身体软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没有呼吸和脉搏,路屿将龙岩圣香放在他脑袋旁,将人仰面放平,然后双手交叠按在胸骨中央。
心理默数,手臂笔直地往下按压,秦睿始终没有反应。
一只手从后揽住路屿,将她拖开。
“路屿,他死了,路屿。”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路屿看到了郑瑜的脸,他的表情很难看,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又转头看秦睿,他的眼睛此刻睁着——清晰的眼白与瞳孔,和被诅咒时的漆黑完全不同。
“怎么会这样……”路屿擦了一下脸上的汗。
明明有龙岩圣香,秦睿怎么还是死了?
“活动中心的封锁随时会解除,”郑瑜说,“你必须马上离开。”
第96章
“亲爱的,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说出你学校的名字和所在的城市。”
“来,张开嘴,啊——”
路屿坐在病床边, 一个医生正在对她进行检查。
这是一间十人病房, 被帘子隔成一格一格的小间,医生检查完她的瞳孔、口腔和意识状况后,便移步去了隔壁, 重复同样的流程。
房间里清醒的人不算多, 从诅咒中脱离需要一段时间,路屿属于最先醒过来的,当然, 她并没有被诅咒,纯属是在郑瑜的建议下回到外面的走廊上装作昏迷。
路屿选择在A区和B区的交界处躺倒, 结果刚闭上眼睛,就陷入了意识不清的昏睡。
她确实太累了, 一直精神高度紧张。
再睁眼时就已经在了医院。
路屿打开手机, 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睡了快二十个小时。
BC上前几页全是关于学生活动中心的帖子。
从各方描述来看,诅咒爆发时黑雾从地下喷涌而出,最初还被误以为是楼下起火,直到B1层所有通讯断联, 连安保室的监控画面也成了一片黑屏。
进入地下搜查的校警和第一批警察也很快失联, 尽管从B1飘上来的烟雾量不多, 却也导致地面部分人群出现昏迷。
警察和保安疏散学生活动中心,并将整栋楼都封锁起来,消防部的危险品处理组也赶到了现场。
论坛上谣言四起,有人说学生活动中心B1层被人投放了毒气, 毒气说成了主流。
最终黑雾散去,被困在B1层、失去意识的一百八十多位学生、教职工、维修工和警察被送往各大医院。
虽然官方封锁了消息,可还是有谣言传出,事故中唯一的死者,是最近让贝尔哈文格外警惕的秦睿。
在出调查结果前,秦睿投放毒气并自杀的消息,就已经从贝尔哈文的内部论坛扩散到了整个冕兰。
《贝尔哈文毒气爆发,被害者高达一百多人!》
《冕兰出现新型神经毒素》
《秦氏私生子在知名大学制造恐袭!》
各种浮夸的标题占据各大网站和新闻的头条,这种时候秦晟也无法出面说什么,他彻底成了培养出一个恐怖分子的罪人。
路屿刷了一会儿手机,有警察过来录口供。
不像绿岸镇那次单独在小房间里,他们直接在集体病房里询问清醒的人进入活动中心之前和之后的事,时间很短,每个人都不超过十分钟。
路屿是最后一个,轮到她的时候,她如实回答自己是跟社团社长约好了见面,之后发生的事用“看见了黑烟什么都记不清楚”一句带过,并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末了她问道:“现在能回学校吗?”
“当然,你要是觉得身体没问题就可以走了。”
警察离开后,路屿觉得浑身难受,手脚发麻没有力气,脑袋发晕。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连着几顿饭没有吃,加上在学生活动中心里消耗过多,有了轻微低血糖症状。
这时候她才怀念起张小红来,当初在鲁内亚的医院,便是张小红给她拿来一大袋吃的。
现在这个病房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苏醒后的后劲逐渐涌了上来,她感到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路屿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实际上也没多少,一只手机,一个帆布包,揣上就能走。
她决定回学校前先去填饱肚子。
刚一踏出门,就看到路一路二迎面走来,对视的一瞬间,路屿愣住了。
“你这孩子怎么出来了?身体没关系吗?毒气影响得厉不厉害?”路二快步上来,拉住她的胳膊,急切地上下打量。
一股酸意从胸口直冲脑袋,瞬间涌上眼眶,路屿撇了撇嘴,“呜哇”一声抱住路二:“我好想回家!呜呜……我受不了了……讨厌这里……”
这一阵子她什么都经历了,难以相处的前男友,漫天的流言蜚语,魏家的一堆破事,不知从哪蹦出来的诅咒,突然死亡的秦睿,还要强撑着复习、应付考试,仿佛身在一个永远无法暂停的漩涡里。
她紧紧圈住路二的腰,把脸埋进她肩膀上,让自己止不住的哭声音稍稍小点。
哭到最后已经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抽噎。
路二慢慢抚摸着她的背,安慰道:“那就跟我们一起回南滨,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路屿从她肩上抬起头,哭丧着脸道:“期末考试还没结束……我不想重修……呜呜呜……”
路二递给她纸巾,路屿大声擤着鼻涕,肿成核桃似的眼睛目光一转,落在了路一路二身后。
那里站着魏理和魏昭。
路屿顿时僵住,路一没有察觉到她的尴尬,直接说:“是魏理先生早上通知我们的,专门把我们接了过来。”
魏理清了清嗓子,缓声道:“路屿出这么大的事,知会一声应该的。”
路二忧心忡忡地摸了摸路屿的脑袋:“这到底是什么毒气,会不会有后遗症?”
“妈,你别担心了,我没什么不舒服的。”路屿声音沙哑,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说没后遗症就没了?”路二说,“赶紧先回病房待着——”
“阿姨,这里人太多了,很多和路屿一起送过来的同学,医生检查都忙不过,”魏昭说,“一会儿让路屿先去私立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我真没事!”路屿大声道,刚想让魏昭别多管闲事,却一阵恶心加头晕,眼前的面孔也看不清楚。
魏昭连忙托住她的背,原本还淡然的面容骤然变得焦急起来:“医生!有医生吗?!这里有人晕倒了!路屿你清醒点!路屿!”
路屿死死拽住他的袖子,试图说出自己是饿到低血糖了,嘴巴却不听使唤。
一阵脚步声传来,除了赶过来的医护人员,还有郑瑜,他手提装打包盒的袋子。
路屿求救的眼神望着打包盒,松开抓着魏昭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向袋子。
“饿了吗?你想吃?”郑瑜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可能是低血糖。”
在众目睽睽之下,路屿被抬入原来的病房,坐在床上,护士给了她一杯糖水,单人床边站满了人,路家夫妇、魏家父子和郑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房间里其余的学生也都醒了,此时一个个拉起床帘,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虽然身体虚弱,却也抵不过精神上的八卦冲动。
补充完糖水,身体没那么难受了,路屿却社死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不仅被看到了崩溃大哭,还低血糖晕倒,多亏了魏昭的大呼小叫,走廊上的病人和家属差点以为她重症不治,在她被提溜抬走时差点跟过来围观。
郑瑜往床上支起小桌板,布好饭菜,一边说:“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早醒,之前去买饭了。”
路二“嗬”了一声:“这小伙子是谁啊?”
郑瑜立即自我介绍:“阿姨,我是郑瑜,路屿的朋友,目前在贝尔哈文读大二。”
“你看着不像冕兰人。”
“我是索多科人,有一点冕兰血统。”
“哦哦,留学生啊,冕兰语可说得真利索,那是不是毕业后还要回国?”
“我目前是打算在冕兰找工作然后定居。”
魏昭忽然插了一嘴:“冕兰的工作签证t没那么好拿,身份也是。”
郑瑜浑不在意地说:“我相信能顺利找到赞助工签的公司,而且工程学院已经有教授邀请我去申请他的博士。”
路屿捏紧筷子,这个卷王又在刺激她。
郑瑜注意到她脸色难看,又问:“不舒服吗?还是味道不好?这是我去附近的餐厅买的,查过网上评价……应该没那么难吃吧?”
路屿很想吐槽他话太多了,对任何人都能滔滔不绝。
但是看他关切的眼神和带来的饭菜,谴责的话又说不出口,便哼了一声:“还行吧……不难吃。”
郑瑜不说话了,只一个劲盯着她吃饭。
路屿扒拉几口饭,在他们观察下进食更难以下咽,还不如听他们吵吵嚷嚷。
正想着,路一对郑瑜说:“路屿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们也放心她在大学的生活了,本来我们特别忙,顾不上她,让她一个人待在贝林也很过意不去。”
“郑瑜昨晚就一直在医院,”魏理说,“学校出事后,我们到夜里才知道,魏昭一直联系不上路屿,我们还去了贝尔哈文,那里简直乱成一团,没有人知道谁被送去哪家医院,贝林这么多公立医院,一个个问都很麻烦,而且那时候身份也没确认,后来还是郑瑜接了电话,我们才知道路屿在这里。”
“路屿帮了我很多,我也一直希望能帮到她。”郑瑜说。
原来他们前一晚就在医院了。
第97章
路屿一心想尽快返回学校, 却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连向来支持她的郑瑜都劝她暂时别回去,说她现在需要待在人多的地方。
最后他们达成了一个折中方案,路屿再次住进了山景医疗中心的vip病房, 路一路二在这里陪同几天。
郑瑜虽然在期末周, 也仍然每天定时赶来,搞得病房仿佛成了某种接待中心。
张小红和陈欣欣是第一批赶来探望的同学,陈欣欣还带来了几门课程考试延期的消息, 周一傍晚的时候, 文学院好有几位学生正好在学生活动中心的负一层,任课教授接到消息后发邮件让学生们恢复健康再考试。
但具体延期到哪天,还是直接延到下学期开学时再考, 现在还没个定论。
这绝对称不上是好消息,推迟期末考试简直就是钝刀子割肉般的折磨。
没多久, 司嘉航、朱阳和宋若怡都过来了,陆杰也不知从哪得到消息, 领着几个索多科文化研究俱乐部的成员来慰问, 据他所说闻君溪没有大碍,已经被家里人接走。
来访的人一波接一波,让路一路二大为惊讶,直感慨路屿人缘好。
病房里从早到晚充斥着叽叽喳喳的聊天声,吵得路屿耳朵疼, 也正因为如此, 她才没有一直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所有人探望时都带来了学校的消息, 贝尔哈文周一开始便乱作一团,学生活动中心整栋楼封锁至今,没有半点解除的迹象。
环保署的人在对大楼做污染物检测,据小道消息称, 国安局的人都出动了,接手了关于秦睿和毒气的调查。
这让路屿不安,他们会调查出什么?会不会查出与她的关联?
路屿给秦铭遇发了消息,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她又去问朱阳,后者说从出事后就联系不上对方,但又安慰她秦铭遇应该没事,只是因为和秦睿的关系被叫去问话了。
周四,路一路二回了南滨,当病房里只剩郑瑜的时候,路屿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当时的监控全都失灵了,没有物证,他们只能通过口供确认那里发生了什么。”郑瑜说,“检测不出毒气,也找不到杀死秦睿的凶器,他们查不到你身上。”
“可是……”路屿回忆着当天发生的场景,“我给秦睿做了心肺复苏,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你没在他身上留下组织碎屑,衣服上也不太可能采集到指纹。”郑瑜沉稳地解释,“就算有怀疑,也只会集中在秦铭遇身上,在没有物证的情况下,定不了任何人的罪,这事只会按照凶手自杀不了了之。”
如他所说,不管是保护还是调查,秦铭遇确实同外界失联。
路屿点点头,一股后怕从心底涌上来,若当时一直在秦睿身边做心肺复苏,被进来的消防员发现,那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你那时怎么会出现在活动中心?”她问。
“我在论坛里看到学生活动中心出现奇怪的黑雾,给你打电话又联系不上……想到魏昭家里的情况,就赶了过去,但当时学生活动中心已经不让进了,很多人围在外面,”郑瑜耸了耸肩,“偷偷溜进去可是费了一番功夫。”
“幸好你一开始没进去。”
要是再早二十分钟,郑瑜大概也会被诅咒影响,他身手好力气又大,若真失控,对路屿来说,危险程度比秦铭遇高得多。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郑瑜问。
路屿本能想起了昏天暗地的走廊和房间,像鬼魂一样包围过来的同学,仿佛全世界只剩自己清醒。
绝望无力感阴魂不散,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别想了,”郑瑜立即道,“我不应该问的,抱歉。”
“我可能,还需要点时间。”路屿缓缓道。
当天晚上,她就做了噩梦,在没有尽头的黑雾中奔跑,被一群没有理智的人驱赶,无法找到出口。
直到她看到秦睿。
他站在雾中,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
还没有听清楚,她便被黑雾中的人抓住,缠住四肢,他们要将她撕碎。
路屿惊醒时,已是一身冷汗,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震响。
她好像回到了刚从绿岸镇回来的时候,或许比当时还要严重,她抓起手机,给自己预约校医院的心灵疗愈。
然而期末周的疗愈爆满,唯一剩下的是六月十三号的空档,都已经是快放假的时段。
路屿又切到NPC模拟器界面,绝望锁链兑换了1000金币,目前的余额足有2656,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金额,内心却毫无惊喜。
路屿又买了一份龙岩圣香,第二天去探望了同在一所医院里的姜书兰。
虽然都在山景医疗中心,但她们不在同一层楼。姜书兰被安置在危重特护区,魏昭正好在陪护,这次松口同意了探望。
“她还不知道贝尔哈文发生的事,”进入病房前,魏昭低声说,“之前查出肿瘤转移,但她拒绝治疗,这两天才松了口。”
路屿点点头,轻轻推开病房门。
病房内光线昏暗,纱帘遮住了部分阳光,姜书兰正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她比上次见面时又瘦了,脸颊凹陷,眼窝深陷,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样。
路屿轻手轻脚走过去,将龙岩圣香放在床头柜上。
姜书兰微微睁开眼睛,“路屿……?”
路屿紧张地盯着她的脸,担心她情绪激动,但对方似乎已经筋疲力尽,连起伏都没有。
“我给你带了熏香,能助眠安神。”路屿转过脸,将龙岩圣香点燃,清冷潮湿的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姜书兰伸出手,路屿俯身握住,贴近她的脸庞,努力分辨她嘴唇微微颤动间说出的话。
“孩子,对不住了……自作主张把你父母的事……说了出来……”
她竟然是为公开路屿被路家收养的事道歉。
没有想象中的指责或冷漠,路屿感到鼻子发酸,抬头眼睛眨巴好一会儿,才把那股酸意按下去。
“没关系,我迟早会知道真相。”她努力平稳呼吸。
姜书兰小幅度地点头:“是啊,总是要接受的……”
末了又问:“秦铭遇……你跟那孩子如何了?”
路屿略一迟疑,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我跟他分手了,不太合适。”
“他那个家庭,确实不合适……魏昭他……”
后半句没说完,淹没在一声叹息中。
没聊几句,姜书兰便显得困倦不已。路屿体贴地告辞,说改天再来,轻轻退出了病房。
魏昭还在外面的走廊上等着,看到路屿时,眼中竟出现了一丝紧张。
“这么快,聊得怎么样?”
“她有点困了,我就先出来了。”路屿说,“姜阿姨很和蔼。”
魏昭苦笑着抓了抓头发,“之前可是直接骂我畜生。”
从录音曝光后,又断断续续发生了很多事,加上最近的贝尔哈文诅咒事件,路屿发现自己对魏昭也心平气和起来,那些关于身份的争执仿佛已经成了久远t的过去,同样也快在贝林舆论中销声匿迹。
此刻她甚至能带着调侃说话了:“那也不冤,有时候你确实挺不干人事的。”
魏昭说:“虽然,没有那层身份,但魏家还是——”
“——我考完试就回南滨了,爸妈都在等我回去。”
路屿几乎可以想象魏昭下一句就是“魏家还是你的家”,不管是不是想的那样,她总是希望在这方面划清界限。
“好,”魏昭点点头,“到时候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定了车票。”路屿说。
贝林到南滨虽然没火车,但有旅游专线,每天两班车,路屿从前都坐专线大巴回。
魏昭没有说话,路屿继续道:“对了,那个,我在病房里点了熏香,你看着别让它灭了,一定要让它烧完。”
“熏香是有什么作用吗?”魏昭委婉地问。
“安神……或许会增强免疫力,我也不确定,”路屿再次强调,“一定要让它烧完,明白吗,那个真的很贵!”
“我知道了,我保证。”魏昭承诺。
路屿不太放心他的保证,强迫魏昭答应把烧完的龙岩圣香玻璃罐拍照片给她看。
做完这些,路屿才办了出院手续,独自回了贝尔哈文。
已经到了周五,距离周一的诅咒事件过了好几天,可靠近学生活动中心的地方依然不让人进入,路上停着许多车,警察随处可见。
气氛与袭击前截然不同,充斥着紧张与森严。
可一旦离开教学区,到了宿舍附近,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学生们照常出入,阳光穿过树叶洒在地上,显得一切波澜不惊。
路屿查看邮件,索多科语和世界文学史的考试都推迟了几天,到六月十八号考试才完全结束。
第一门考试就在下周一,她强迫自己坐回书桌,把精力重新投入复习。
但到了夜里,梦魇又如期而至。
她几乎每晚都梦到秦睿。
有时是在浓雾中拼命找他;有时是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来回奔跑,梦境最后都会是秦睿的脸,从一开始面无表情,到有了细微诡异的肌肉变化。
唯一不变的是他每次都试图说些什么。
这晚她依然在漆黑的走廊里,意外的平静,她已经快习惯黑暗了,甚至不再感到恐惧。
而见到秦睿后,梦没有立即破碎,她看着他张开了嘴,像以前那样缓缓动了一下,接着又一下。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最后,她终于从唇语中明白了含义。
他在说:“救救我。”
第98章
路屿醒来后捂住额头。
明明梦里的秦睿只是单纯想象出来的, 她依然不断反复回想,他是不是从一开始,目的就不是威胁, 而是向她发送求救信号?
路屿不太确定, 她甚至还想过,若是收到第二个短信后,没有找秦铭遇, 而是独自去南方电子广场, 能见到秦睿吗?他会活下来吗?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假设也于事无补。
路屿想到自己还有一个死者交谈术卷轴,本想留着学习, 但一直犹豫失败的概率,这次正好可以用上。
她或许能问出些线索。
路屿从网上搜到, 贝林司法检定中心是整个贝林唯一的官方法医机构,负责所有非自然死亡案件。
秦睿的遗体只会被存放在那里, 她可以用隐身术潜入贝林司法检定中心。
路屿将这个想法告诉了郑瑜, 没想到却得到了他的否决。
“现代尸体出入库需要电子门禁卡和密码,出入时两人协同进行并记录在案,储藏格也需要扫描对应条码才能解锁,”郑瑜说,“进去太困难了, 没必要犯这个险。”
路屿垂头丧气, 特工潜入大片幻想就此终结——她又不能真的绑架真的高级别人士强迫他们给她解锁。
郑瑜又说:“最简单的还是等调查结束后, 秦睿的尸体被从司法检定中心送走到处理前的这段时间,监管不会那么严格。”
“等家属领走?”
秦家人会领走秦睿吗?理论上应该是秦晟决定的,路屿犹豫是否应该告知秦铭遇,让他帮忙。
于是路屿又给秦铭遇发了条信息:【最近怎么样, 调查有什么消息不?期末考试赶得上吗?】
严格遵循三明治聊天法,在两句关心的中间夹了真实的意图。
谁都不知道秦铭遇在哪里,他仿佛失踪了,整个人都销声匿迹。
然而到了周日,秦铭遇突然给路屿回了消息:【案件的调查还没有结果,期末考试延期了一周,其他都还好。】
语气正常,看起来还算平静。
路屿觉得这个时候的秦铭遇尚且能沟通,于是她不那么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等调查全部结束后,能不能让我看一下秦睿?】
秦铭遇一个电话拨了过来。
路屿看着来电显示,还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仿佛又回到了和他交往之前,那时候的他充满距离感,只要稍有接触,便感到亚历山大。
她清了清嗓子,才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秦铭遇似乎在人很多的地方。
他一上来就问道:“为什么想见秦睿?”语气平和,不是想象中质疑的态度。
路屿结结巴巴地说:“呃……因为担心警方查不出线索……就想着用占卜试试,我那个朋友,她会占卜术,她很厉害!”
她又拉着闻君溪做垫背,话一说出去,连自己都觉得荒唐。
“……”
那头一阵久久的沉默,路屿开始胡言乱语般地找补:“我就是那天看到秦睿时怪怪的——”
“好。”
“——想着是不是可以用非常规……嗯?”
“等警方通知认领,我会告诉你。”秦铭遇说。
路屿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秦铭遇面对她漏洞百出的借口竟然直接松口了,她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有点怀疑对方会趁机提出什么要求。
但直到结束通话,他什么额外的话都没有说。
或许是顺利洗清嫌疑人身份而心情不错?
没过多久,路屿才知道原因,周日晚上一条爆料占据冕兰头条,秦晟中风入院,或全身瘫痪,这是他第二次中风,危险程度比之前高了许多。
同时秦氏集团登上了MO的热搜趋势。
周一的时候,秦氏集团发布通告,秦铭遇为指定接班人,继承其父亲秦晟百分之九十的股份,并且秦氏集团设立两年董事监护期,监护董事会由另外的两名董事、律师、前首席财务官、独立顾问组成。
期间集团决策将由监护董事会与秦铭遇共同完成,等到秦铭遇本科毕业,且无重大失误,将自动进行权力交接。
接着,新闻也同时登上了冕兰的财经和娱乐新闻头条,并且附上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秦晟和西装革履出现在集团总部的秦铭遇的并列照片,从视觉上便对比强烈。
仿佛这场秦家内斗终于落下帷幕。
秦氏集团的股价在经过多□□跌后又一次跌入谷底,短暂下跌后又开始了迅速反弹,仿佛除去秦晟及其私生子这些不稳定因素之后,即使秦铭遇还很年轻,但与父亲截然不同的作风,让大家对集团未来有了新的期望。
第二周过去后,贝尔哈文道路上的警车少了很多,学生活动中心解除了封锁,图书馆等一些设施也恢复了之前的24小时开放。
贝林市警局在六月十五日发布了调查报告。
大意是秦睿在六月二日于贝尔哈文学生活动中心的B1层释放大量催眠性气体,导致学生、教职工和后勤人员失去意识,致使部分人挫伤和骨裂。
释放气体后秦睿自杀,因为嫌犯已经死亡,且没有造成其他重大伤害事件,案件调查暂时结束。目前所有受害人员都已经出院,环保署对学校进行检测也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物质。
当然致使许多人不满,特别是一些阴谋论者,压根不相信通报和环保署的检测报告,连秦睿袭击一事是为了掩盖学生活动中心地下邪恶实验的说法都出来了。
秦铭遇给路屿打了电话,警方通知周一就能领走秦睿的遗体。
路屿在周一晚上同秦铭遇在河关殡仪馆见了面,这个位于南边郊区的大型殡仪馆不仅有火化场,还提供土葬和海葬服务。
闻君溪一听说能与死者对话,欣然同意与路屿前往,晚上的殡仪馆没什么人,郊区也十分冷清,充斥着夏虫的鸣叫。
秦家没有给秦睿设置灵堂t,秦睿被放置在一处单独的停尸间里,来到殡仪馆的人秦家人也只有秦铭遇和他的两个助理及管家,他们都穿着黑色的正装。
秦铭遇明显瘦了许多,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路屿,没有透露出明显的情绪。
他示意其他人在外面等着,自己则领着路屿和闻君溪前往停尸房。
半路上,路屿忍不住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秦睿?”
“今晚会举行海葬。”
“今晚?”路屿吃了一惊,“怎么没有其他人来?”
“只通知了少数人,防止媒体得知消息。”秦铭遇解释道,“他的母亲不愿意过来,我父亲行动不便,所以只有我来了。”
到了停尸房,秦铭遇同值班人员说明了情况,对方开门让他们进去。
里面是个空旷的房间,温度被调得很低,没有储藏柜或其他杂物,也没有摄像头,中间的床上躺着秦睿,已经被换上了正常的白色衬衫和黑裤子,脸色清灰,面容平静,不是梦里扭曲的表情。
和绿岸镇被反杀的陌生暴徒不一样,此刻秦睿的尸体成了死亡的具象化,突然从曾有交集、与秦铭遇存在千丝万缕关系的人成了一具空空的躯壳。
这样的认知忽然让路屿战栗不已。
她仔细盯着秦睿脖子上的痕迹。
“尸检报告上他的死亡是因为器械性窒息,被某种金属链条勒死,现场没有挣扎或打斗的痕迹,没有拖拽尸体的痕迹,也无法找到勒死他的凶器。”秦铭遇说。
路屿记得那两个警察来病房做笔录的同时,也将所有人的随身物品都搜了一遍。
“死亡时间呢?”
“六月二日下午六点十五分。”
差不多就是袭击发生后的时间,路屿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甚至还是活着的。
他是在她面前死去的。
路屿闭了闭眼,只听秦铭遇继续道:“警方对自杀还是他杀这件事还有争议,秦睿胸口有压痕和软组织挫伤,法医判断被人施救过,但无法判断精准的时间,一天前到死亡后做的都有可能。但他们没有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调查到此就终止了。”
路屿正紧张自己会不会又被叫去询问,听到最后一句忽然愣住。
“为什么?”
秦铭遇轻声道:“或许是上级叫停,没有人希望贝尔哈文出现一个凶手,除非找到了凶器,否则这起案件会一直被封存。”
“贝尔哈文里的人……谁都没有理由去勒死秦睿吧?”路屿干笑一声。
她和秦铭遇就更不像凶手了,否则怎么可能通知校警和警察一起进入B1抓人?
天花板灯的冷光倾泻下来,秦铭遇俯视着自己同父异母兄弟的脸,眉眼落入一片阴影中,表情变得晦暗不明。
“你们要怎么进行仪式?”他轻声道。
闻君溪说:“这个、这个是秘密仪式,只有我和我的助手能做。”
她还特地从包里拿出水晶球,假装十分专业。
秦铭遇目光淡淡地从闻君溪脸上滑过,落在路屿身上,像在等她的发话。
路屿试探地说:“你要不然先回避一下?”
“好。”秦铭遇点点头,没有犹豫就走到停尸房外面,并带上了门。
闻君溪伸着脖子看着门的方向,不一会儿说:“我差点以为他要赶我们走了!”
路屿也意外秦铭遇极其好说话——完全听从她的指令,若是说先前以为他心情好,可今日看来他明显压着情绪,绝对不是开心痛快的模样。
明明得偿所愿,继承秦家家业,所有障碍都被清扫。
路屿不再多想,将注意力转移到秦睿尸体上。
刚打开手机,闻君溪忽然说:“等等,你想好问题了吗?”
死者交谈术的详细说明里介绍只能提出三个问题。
路屿说:“我会问项链从哪里来的……其他问题等先听了回答再说。”
“那你可千万别说什么‘现在是不是可以提问了’这类的话。”闻君溪忧心忡忡。
“什么意思?”
“你没看过电影吗,只允许提出三个问题,主角第一句就问‘现在可以提问了吗’,对方回答‘可以,这是第一个问题’,主角问‘我已经用完了第一次机会了?’对方回答:‘没错,这是第二个问题’,主角急了:‘等等,我还没说开始呢,你怎么能作弊?’对方回答:‘这就是规定。’”闻君溪歪了下脑袋,“于是三次机会都被用完了。”
路屿瞠目结舌,虽然不知道在说哪部电影,但明显太荒谬了,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一边说“别担心”,一边点开死者交谈术卷轴,正想按下使用,“不会突然坐起来诈尸吧?”闻君溪冷不丁冒出一句。
这么一说路屿心里也十分发毛,她还从来没有跟尸体对话过。
她往后退了一步,闻君溪也伸着胳膊紧紧抓着水晶球,一副秦睿突然有异动她就会砸下去的样子。
路屿点下【使用】。
没有冒出白雾或者黑烟,身体也没有发光。
秦睿忽然睁开眼睛,灰蒙蒙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定格在虚空的某处。
路屿吓了一跳,饶是有心理准备,可光是这无声无息的一睁眼,就足以让人脊背发凉。
她和闻君溪对视一眼,对方已经连连后退了几步。
“现在是不是可以提问了”这种话已经冒到了嗓子边,即使理智知道不能随便发出疑问,可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场景总会有所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地提问:“杀死你的项链是哪里来的?”
“快……递……”
秦睿张开了嘴,虽然发出嘶哑的声音,但嘴唇没有任何动弹,仿佛只是喉咙在努力蠕动。
“谁寄给你的?”
“没……地……址……”
“什么时候?”
“五……月……一……日……”
说完最后一句,秦睿的双眼和嘴巴都渐渐闭合,重新回到了原先的状态。
五月一日,周四,一个多月前,正好是秦铭遇官宣之后。
是巧合吗?还是故意在那个时间点,把那条绝望锁链包装成快递寄给秦睿?
第99章
“听起来是有人寄了带有诅咒的物品给秦睿。”闻君溪喃喃道。
真有幕后主使, 了解诅咒的存在?
路屿看着秦睿灰败的脸,忽然一阵恶寒。
她不是没想过有人会有与众不同的能力,闻君溪的外婆便留下了描述超自然现象的笔记本, 但她从未设想过有人会利用这种能力杀人。
若是像她一样, 是被意外赋予了能力,即使滥用超能力杀人也不会被制止?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搞垮秦家还是针对秦睿?虽然从结果来看, 秦铭遇是最大的受益者, 但路屿本能觉得,幕后者对他的态度并非友善。
从停尸房走出来,秦铭遇正虚靠着走廊的墙站立, 看到路屿时迎了上去:“结果怎么样?”
路屿说:“没有得到太多信息,不过有个是……一个五月一日送达的快递盒, 很可能是关键,上面没有寄件人信息, 闻君溪占卜到的, 或许和秦睿的死因有关。”
秦睿说盒子上没有寄件人信息,说明不是通过正常物流系统派送,可能是凶手假装成了快递员。
“我会去查一下伽罗新城那边的情况。”
“你也要注意安全,如果遇到什么不对劲的,或者奇怪的人, 都可以告诉我, ”路屿说。
秦铭遇沉默, 盯着路屿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复杂,让她觉得他和之前都不太一样,不是主角光环体验券时的黏糊或者分手后的愤恨,有点类似更久之前的冷漠, 但又不一样。
或许是夜间的殡仪馆让人格外容易感到不祥,连秦铭遇的面孔都变得阴沉,毫无血色的苍白让人想到停尸间的秦睿。
“怎、怎么了吗?”路屿结结巴巴地问。
“你对任何人,都是一样吗?”秦铭遇问。
路屿有些茫然,秦铭遇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转过身,跟工作人员说告别仪式已经结束,立即有人带着纸板做的简易棺材过来,进入停尸房,将秦睿的遗体放入其中。
路屿全程在旁边看着,直到棺材阖上,她再也看不到他的面容。
秦铭遇说:“下面就是火化和海葬的流程了,时间会到很晚,你们先回去吧。”
路屿还是选择留下来参加葬礼,闻君溪倒是因为第二天早上有电磁学考试,被秦铭遇派人先送回学校。
放置着棺材的推车从t停尸间后面推出,经过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火化室。
外墙被漆成了白色,画着黑色的栅栏和尖尖的房顶,室内看不到火化炉的全貌,只能看到一面贴满白色瓷砖的墙,绘制着鸟、天空和花园,仿佛暗示着此处通向大自然的往生世界。
墙上有三道金属门,连着推进轨道,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棺材抬上推进台,等待金属门缓缓打开,将推进台推入其中,金属滚轮在轨道中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此时格外刺耳。
漆黑的门缓缓关闭,路屿仿佛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沉重缓慢,她有些喘不过气。
原本以为自己会对死亡的反应没那么大,毕竟经历过南滨海啸和绿岸镇,但此时所有的被遗忘的画面又重新涌入脑海。
从医院走廊的地上醒来,周围躺着不动的不知是活人还是尸体,鼻腔里全是海水的咸腥味和血的味道,耳朵里充斥着呻吟和哀嚎。
走到室外,更是满眼的裹尸袋,她跌跌撞撞地跟着其他人一起寻找其中是否有自己的父母。
就像现在,一直在幻想着最糟糕的可能。
被推入火化炉的可能是秦铭遇,或者不治的姜书兰,甚至是没有被清除诅咒的魏昭。
两小时后,有人将装着秦睿的骨灰盒带了出来,交给秦铭遇。
路屿没有跟着一起上船,她留在了港口,似乎从海啸之后,她就难以接近海水,也无法坐船,站在海岸已经是极限。
路屿凝视着黑暗的海面,想要看清其中的细节,漆黑的海洋和天空完全没有分界线,无法看到潮水或其他任何东西,好像万物都在这片黑暗中坍塌。
海葬的船只如同被黑洞捕获的飞船,灯光在黑暗中挣扎闪烁着,没过多久就消失不见了。
凝视得久了,那片黑暗仿佛在缓缓接近,随时会将港口的灯光吞没。
耳边只剩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船只才返航,海葬结束时已经凌晨一点,整个葬礼简易又潦草。
路屿回到学校,最后两天考试浑浑噩噩的,正式离校前,路屿还去山景医疗中心探望了一次姜书兰。
她本想看看使用龙岩圣香的效果,姜书兰刚做完化疗,副作用明显,状态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还要疲惫。
秦铭遇那边也得来消息,秦睿之前所在伽罗新城的社区里并没有相关物流记录,住宅的监控记录只保存两周,从五月一日到现在,所有监控都已被覆盖。
至于询问秦家保镖是否记得那天的快递,所有人对他快两个月前的快递都没什么印象,秦睿虽然被秦家限制行动,但他们从来没管过他正常网购。
只有一人记得曾经快递中有一条项链,但对其印象不深,当然现在已经下落不明,秦睿的遗物被整理过,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关于快递的线索就断在了这里。
路屿在六月二十日离开学校。
虽然考试延期了几天,文学院和艺术学院依然是整个贝尔哈文最早放假的,张小红和郑瑜依然在水深火热的期末考试中。
路屿简单收拾了行李,除了NPC模拟器抽出来的物件和像电脑之外的常用物品放在包里,其他都塞进了行李箱。
她还跟孟思约了一次午饭,孟思提过好几次,终于在离校前约上了。
孟思状态不错,完全没有被“毒气”事件影响,说起当时的感受,她和学校里大多数人一样,只是看到眼前突然出现黑色烟雾,便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到已经在医院。
单独吃饭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她们除了聊了一些学校近期发生的大事,还提到了暑期计划。
“我一直想去南滨,听说海很漂亮,”孟思懊恼道,“但暑假还有正式实习,根本走不开。”
“反正开车两三个小时就到了,周末来回也赶得及。”路屿说,“听说LAVEN挺忙的,难道实习生也要加班?”
孟思:“整个行业就这样,没救了。”
LAVEN之前还是秦铭遇在管,路屿心情复杂地喝了几口饮料,忽然想到孟思前阵子还被裴煊骚扰威胁,不确定她这么辛苦工作是不是为了还债。
路屿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之前在网上……看到有人骚扰你,他们没有怎么样吧?”
孟思沉吟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你是说谁?”
“就那个,总裁班的裴煊。”
“诶?”孟思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撑着下巴,“你也会关心这些事吗?”
路屿脸红了,差点以为孟思因为打探隐私而不太高兴,小心翼翼觑着她,却发现她只是笑着,更像是调侃。
“BC上关于他的负面帖子的言论蛮多的,印象有点深。”路屿小声解释。
孟思点头:“他确实挺讨厌的,不过有段时间没看到他人了,估计是放弃了吧。”
似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路屿稍稍放下心来,“说不定也是为了期末焦头烂额,他看起来就不是成绩好的类型。”
孟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并且像控制不住,捂着嘴,肩膀颤抖个不停。
路屿被这奇怪的笑点惊到。
“抱……抱歉。”孟思好不容易止住笑,“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评价他。”
“实话实话而已。”
“对了,”孟思忽然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玩偶,“这个送你,是我最近做的。”
是个巴掌大的小姑娘玩偶,头发蓬松微乱,穿着粉色毛绒衣服,脸上挂着傻笑。做工意外的精致,头发和表情都栩栩如生,连扣子上的贝母都泛着光。
“给我的?”路屿受宠若惊,“我都没准备礼物……”
“不要有压力,这是我一直想给你的,”孟思笑着说,“可以挂在包上。”
路屿没来及阻止,孟思便靠了过来,将玩偶挂在学徒帆布包上,她身上没有喷香水,却自然地散发着香气。
末了还捏了捏玩偶的脸,笑着说:“真的很像你。”
那修长莹润的手指仿佛落在了路屿脸上,光环与香气包围下,路屿只觉得脸一阵发烫。
直到分别之后,她还忍不住去摸那个挂件,原本遥不可及的美院女神,居然亲手为她做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玩偶。
本还沉重的心情好像也轻了点,路屿心里想着开学前要给孟思准备回礼。
路屿一路拖着行李箱,乘坐贝尔哈文电车到公交站,再转公交车到旅游专线车站,她被晒得身上出了一身薄汗。
晴空万里的天上,云层都变得稀薄,阳光照得地面反光都让人有些晃眼,到处是声嘶力竭的蝉鸣声。
车站的人意外很多,有学生、情侣还有大家庭,各个带着大包小包,衣着清凉亮眼,一看目的地便是去南滨度假的。
在海啸发生前,外地游客总是把贝林和南滨当成一体来看,如今这些穿着吊带裙和花衬衫的人,也仿佛将她带回了几年前的老家夏天。
当外壳画着一群卡通小人手拉手在沙滩奔跑的大巴车出现,车站里甚至爆发出一阵莫名其妙的欢呼声。
或许这就是去海滨度假的松弛感,路屿想。
她仿佛也被游客们的期待与喜悦感染,那些压在心头的烦恼和阴霾,仿佛都将在这个充满亚热带海洋气息的假期里被冲刷殆尽。
只是在大巴车驶出城区后,所有美好的心情都在两个家庭大打出手开启车厢混战时而烟消云散。
第100章
一开始是两家的孩子打架, 随后升级成了大人间的互殴,男人互相挥着拳头,女人拽头发踢腿, 水果塑料袋乱飞, 还不小心把咖啡泼到了附近情侣的脑袋上。
路屿窝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可能是被晒得有些热,或者是暑假路上车辆多, 大巴车停停走走, 让她有些晕车。
车停靠在路边,有人报了警,车内尖叫哭泣的声音不绝于耳, 路屿烦躁地将车窗打开,内心十分后悔。
早知道就不矫情让魏昭送了。
她现在可一点也不享受夏天的风与阳光, 任何假期的惬意都没有,在司机关掉空调后, 路屿躲在车外的阴影处, 依然快被热成了人干。
等了大约一刻钟,随着警车鸣笛声响起,一辆黑色巡逻车停了下来。
两个警察从车上下来,中年男警察询问事情的经过,路屿则拿侠盗的帽子当扇子不停扇着, 她对围观吵架没什么兴趣, 更不想接近那群在地上打滚撒泼的人, 唯一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能走。
然而视线一转,路屿顿时瞪直了眼睛。
她注意到跟在中年警察旁边t的青年,目光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一头齐耳短发, 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是个自带特效的人物。
她的双眼细长,微微上挑,相貌有种雄雌莫辩的俊美,让路屿瞬间就联想到了另一个人,心脏开始砰砰直跳。
男警察还在努力调解,安抚着哭嚎不已的老人家,几乎没人注意到路屿。
她不动声色地挪到了女警旁边,小小打了声招呼:“那个,警官……”
原本正试图劝和两家母亲的女警回过头,疑惑的表情使那张面孔上显得十分凌厉。
路屿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道:“能不能,给我一份联系卡?”
女警愣了一下,“要联系卡做什么?”
“就是……我有点害怕,要是路上再出什么意外。”路屿一撒谎就容易心虚,语言组织也变得混乱起来,“没有联系卡的话,能不能给我联系号码?”
女警倒是没有太纠结路屿的目的,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卡片,谢天谢地,他们巡逻的时候还会带着这玩意儿。
路屿从仔细看着卡片,上面列出了她的警号联系方式和分局,以及名称——见习警员王静。
“王警官,”路屿抬起头,还是忍不住问道,“您今年多大?”
女警没回答,大概是对这个问题感到无语。
路屿解释道:“我有个认识的人,他长得和你很像,19年前他刚出生的妹妹丢失了,这些年他们家一直在寻找。”
这下那两位母亲也不互喷口水了,齐齐转过头来盯着她们两个。
正调解的中年男警察转过头,拧着眉大声咳嗽一下。
原本还在走神的女警立即正了正神色,“请不要妨碍公务,女士。”
路屿立即说着抱歉并后退。
但她注意到,这位叫王静的女警有意无意地往这个方向瞥了好几眼,似乎带着好奇——并非生气否认,说明她对自己的身世也不清楚?
路屿更有了信心,她从包里翻出纸笔,写下魏昭的号码,趁人不注意又凑到王静面前,将纸片递给她。
“这是那家人的号码,”路屿小声道,“有空时可以联系他们。”
王静表情迟疑,却还是将纸片收入口袋,“谢谢。”
出了这个转折,路屿全部注意力都在王静身上,越看越觉得面上的特征和姜书兰和魏理都有些相似。
冕兰的警察通常是学徒制,在大学念书的同时会被分配到警局做一些培训和基层工作,见习警员年龄大致能对上。
旅游公司派来的另一辆大巴车到了,将没参与打架的旅客接走,耽误了一个小时后,路屿终于再次坐上开着空调的大巴车。
她隔着玻璃望向还在费力做调解工作的王静,对方似有感应,被晒得发红的脸抬了起来。
路屿清楚地看着她鼻尖上的汗珠。
车子发动,那两家游客和巡逻车逐渐从视野中消失。
为了防止意外,路屿拍下那张便民联系卡片,发给了魏昭。
***
回到家已经是五点。
路家的民宿名字也很朴实,就叫“路家小院”,不是海景房,装修也不独特,普普通通的地段,穿过步行街的小巷才能抵达。
放在整个南滨可以说都是毫无吸引力,符合路家整个路人甲的调性,连带开着的民宿也一起神隐了。
路家小院属于是根据保险赔偿原址重建,东厢一直没钱重新装修,路家今年才把主楼的装修贷款还完。
这是一栋三层合院式住宅,主楼为客人的住所,西厢是路家人住的地方,路屿的房间在三楼,隔壁是空置的屋子,原本是打算给雇来的阿姨住的,因为经济拮据很少雇佣外人,房间便一直空置着。
路屿到家的时候,整个路家小院唯二的客人是一对老年夫妇,生意完全没蹭到暑假的流量。
唯一的好处便是不需要雇人,自己就能忙得过来。
吃完晚饭路屿钻回自己熟悉的小窝,床单和被子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她洗完澡就在上面滚了几圈,然后给自己制定了详细的暑期计划。
每日上午起床给家里帮忙,下午学习吟游诗人的琴谱——拿到鲁特琴几个月,至今还对此乐器毫无领悟,路屿急需进行暑期特训。
至于晚上则是娱乐时间,放松心情去步行街或海滩上,看看帅哥美女,她今日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路上到处都是高颜值的年轻人,这方面同样也回到了几年前。
至于找实习之类非常现实主义的选项,路屿完全没有考虑。
她刚定下非常满意的暑假计划,第二天就睡到了中午,没有定闹钟,路一路二也没喊她起床。
第三天、第四天同样如此,定了闹钟醒来后又不小心睡过去,再一睁眼就到了午饭时间。
到了第五天,情况稍微有变。
成绩单出来了。
第二学期成绩B、B+、A-、A-……一个A都没有。
期末考试一塌糊涂,总GPA也被拉到了3.6。
一股凉气直冲脑门,路屿呆呆地盯着教务系统网站,坐了很久,忽然鼻子一酸,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路二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冲进了房间:“怎么了怎么了?”
路屿一边抽噎一边说:“我什么都没解决……期末也考砸了……呜呜呜……”
“怎么会呢,哎哟,多少分啊我看看……”路二摸着她的脑袋,视线转向电脑,“3.6呢,多高啊,我当年读书可就就3.0。”
“呜呜呜……上学期还是3.8……”
路屿生无可恋,吃饭的时候都止不住抽噎,路二叹了口气:“隔壁李阿姨晚上要去医院看她儿子,你去帮她把肥仔溜了吧。”
李阿姨就是偶尔会来路家帮忙的邻居,她丈夫死于三年前的海啸,儿子今年读初中,刚刚暑假骑车摔骨折了还在住院。
肥仔则是她家从海啸后养的萨摩耶,膘肥体壮,走起路来屁股一直扭,路屿一边抹眼泪一边去隔壁领了萨摩耶出来。
狗大概能感应到人的情绪,没有像以前那样扑上来,而是歪着头,喉咙里发出“嘤嘤”的哼声。
上路后,萨摩耶也不似以往那样扯着绳子就往外冲,变成踱着小碎步,两三步就要担忧地回望路屿。
一人一狗慢悠悠地晃今公园,肥仔不停在草坪上嗅来嗅去,路屿则发现了回南滨后第一份小垃圾。
一坨狗屎。
是真的狗屎,在主干道中间闪闪发光。
路屿几乎气笑,NPC模拟器得寸进尺,别人喝了一半的易拉罐就算了,连陌生狗的狗屎都要捡。
虽然极度想无视,但一学期被驯化后的习惯让她强迫症大爆发,徘徊片刻后仍然上前,用拾便袋捡起狗屎。
“叮——”
【NPC魔法师模拟器:获得八哥犬干燥的大便×1】
【是否转化为金币?】
路屿疯狂点击【是】,不想让这份沉重的狗屎在她手上停留一秒。
八哥犬大便换到了10金币。
路屿觉得这趟出门遛狗让自己更加生无可恋。
“路人!”身后传来一声叫喊,路屿回头,一男一女正站在自己不远处。
男生面容俊秀,女生则是很普通,放人群中便绝对认不出来。
路屿盯着他们看了好几秒才想起来是谁。
“曹娜?”女生是高中同班同学,关系可以说极其一般,总是在各种方面竞争。
无论是体育、绩点还是比赛,都在莫名其妙地比较,竞争最后以路屿被贝尔哈文录取结束,而曹娜收到了贝尔哈文的拒信,这一年来两人毫无联系。
路屿只是听说了曹娜去了帝都读书,学校排名也很靠前。
她样子变了些,没有戴眼镜,头发染成了深棕色,还穿着体面的小裙子,仿佛是来南滨度假。
“这是我男朋友江辰,你还记得他吧?”曹娜扬了扬下巴。
路屿飞快看了眼江辰,迟疑地点了下头。
她隐约想起来江辰是隔壁班的班草,又不大确定,毕竟隔了一年,大家纷纷去大城市读书,回来后总有些变化,这货发型和体型都有所变化。
“你好,路人。”江辰说。
路屿胡乱点点头:“嗯嗯,你好,我现在改名了,改成了路屿。”
她的眼睛到现在还是肿着的,浑身没收拾,穿着大裤衩和人字拖,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到老同学。
然而曹娜继续道:“我今天刚坐飞机从帝都过来,没想到就碰到了你,真的太巧了,我们还没加MO呢。”
哪里是没有加,明明是删好友了。
路屿默默吐槽,表面还是一片平静,在曹娜打开MO界面后,她扫上并发送了好友请求。
曹娜满意地挽起江辰的胳膊t,“不打扰你遛狗啦,你还住原来那块吧,过两天我找你玩。”
“……我现在挺忙的。”
曹娜假装听不懂她的拒绝之意,继续笑着说:“改天找你哈。”
路屿回家后还想着曹娜,同样像这个世界的背景板,曹娜和路屿截然不同,充满傲气,任何方面都要有所表现。
所以她们会从三年的好友闹到最后互删不相往来。
现在这么热情,或许是想报当初的录取之仇?
路屿怀揣着阴暗的想法,晚上一会儿想着自己稀烂的期末考试,一会儿想着曹娜意味深长的笑容(此处为脑补),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失眠到后半夜。
第二天她再次睡到十一点之后。
这次不是自然醒,而是被一阵敲门声敲醒。
路屿喊着“来了”,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间门,门外竟然站着郑瑜。
他穿着清爽的衬衫和藏青色五分裤,看见她时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路屿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暑假没地方去,”郑瑜说,“伯父伯母收留我做客栈义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