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楚京不如北方其他地方干旱,陈王的瓜田收成不错,圆溜溜的大西瓜一打开全是艳艳红瓤,他一面听着岳擎云汇报,一面啃着西瓜。
“不容小觑啊,”听见永王又占下一地,陈王吐了口瓜籽:“跟他拉锯这么久,还是让他收了,我瞧着他也不会说话,到底怎么说服那老鳖孙的?”
“哪里需要说话,那知府千金看上他了,死活闹着要嫁,做小也行,做丫鬟也行,知府人虽然油盐不进,对女儿却是极好的。”岳擎云颇为无奈。
“嘿,岂有此理,”陈王怒道:“输给他那张小白脸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还能这么用啊?”
“王当然不知道还能这么用,毕竟您年轻的时候也不帅。”杵在一边啃小蜜瓜的童子冷漠道。
“哎我——”
看他们主仆打闹,岳擎云捂脸不忍多看,只见陈王把那小童撵得满院子跑,跑出一身汗了,又吹胡子瞪眼着坐下:“话又说回来,那知府送他女儿他就要了?要是他这么好说话,我挑几个美女送过去,肯不肯把他那半壁江山拱手相让?”
这个当然不可能,谁会干这蠢事。可岳擎云哪里敢当面骂陈王,只讪讪道:“……也许送对人吧。”
陈王却听进去了,将瓜皮一扔,嘟囔道:“说的容易,天南海北的,我去哪找陈文荷那个臭丫头!”
岳擎云一怔。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跟永王斗了这些年,他还以为王早就忘记那最先领兵的红衣少女了,大约坑过他几次,那叫人苦不堪言的战术的确令人记忆深刻。
“子絮?”陈王刚才骂骂咧咧说完,忽地一下子捂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些年,伏子絮在前线,从来独来独往,往日清寒不近人情,现在身上更多的却是杀气,想必和永王必定有许多场精彩的博弈。
阔别已久,那些浴血奋战的记忆几乎碾过曾经,可一走入院子,竟然又听见陈王提及那个名字,伏子絮眼眸低垂,盈盈拜下:“永王暂时撤兵了。”
“辛苦了。”陈王有些心虚,想要去扶他,又想起伏子絮最爱干净,自己手上还全是西瓜汁,谁知伏子絮先搭上他双手,一点也不嫌弃的样子:“职责所在,王可还有什么后顾之忧需要我去解决?”
他明眸如昔,只是现在镀了一层淡淡的疲惫,可仍在问陈王能不能去远行。
看了这个最得力的下属半晌,陈王读懂了他的情绪,赏赐他什么金银财宝都是没必要的。
他需要不断的做新的事,麻痹自己,永远不停歇,最好也别有机会让他想起什么事情。
“如今我也确实没什么事可以交给你了,”陈王由衷道:“你若是不想闲着,不如去看看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整天做什么,好好帮我管教管教他。”
伏子絮眼中有淡淡的不解。
“咳,他在恨铁不成钢呢,”岳擎云低声道:“听说邕城知府个女儿迷恋永王,永王纳了他女儿,他便献上邕城,王只大意自己没个倾国倾城的女儿,叫永王为色所迷,直接投降。”
说出这句话,岳擎云自己都忍不住发笑,陈王却撅起嘴怒瞪他们:“有什么好笑的,美人计不是计?”
伏子絮却表情淡淡:“他不会纳那个女人的。”
毋庸置疑的事情。
接到任务,伏子絮又拜了拜陈王,转身离去,准备去找陈天乾了。
“少师仪这块心病真是难好,”岳擎云也看出不对,轻叹道:“同僚一场,没见过谁跟他一样三贞九烈。”
“莫说他,你以为永王不是这样,”陈王嘴上虽然较劲,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即便是陈文荷那丫头真的尸骨无存了,照他们俩那性子,也得守寡一辈子。”
岳擎云一个有三房姬妾的人摸了摸鼻子,不敢苟同。
……
“喂,本少爷问你,姜瑶是谁?”拉住花坛边打扫的一个小厮,陈天乾开始询问。
“这……我不认识啊,少爷。”小厮被他揪起衣领,一脸无辜。
奇也怪哉,他都快把自己院子里的人问了个遍,怎么一个二个都不认识姜瑶。
陈天乾与陈王并不住在一处,他嫌弃陈王那整得跟农家乐一样的小院子,陈王也嫌弃他富丽堂皇得跟土皇帝一样的府邸,陈天乾只得将自己的奶娘都一个个喊出来:“你们谁认识姜瑶啊?”
奶娘们一个个记性极好,是把他从小带到大的,只要陈天乾提过一嘴的多半还留有印象,然而听见这个名字,她们面面相觑之后,都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不对啊,我一定在哪听起这个名字的啊。”陈天乾郁闷道:“我可是跟她保证过的,现在连个人影子都打听不到,这可太打脸了啊——”
眼见一道白影迈入府邸,想必是他刚刚支出去打听消息的幕僚回来了,陈天乾来了精神,一蹦三尺高:“张叔!快告诉我,姜瑶是谁啊!我说好替她找爸妈的,问一下午根本没人知道,真是愁死我——你你你!”
原本神色云淡风轻的伏子絮跨门而入后,听清陈天乾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之后,一下子冲到他面前:“你说什么?”
“少……少师仪!”陈天乾吓得连手中折扇丢了:“你你你你你来做什么?”
伏子絮不是号称玉面郎君吗,他几次见到这人,都是板着一张脸留在他那个老爹身边,跟玉雕的美人似的,想不注意到都难。
可他现在为什么这么——这么生气啊!
清冷绝美的面容上染了几丝怒意,伏子絮紧紧抓着他肩膀,疼的陈天乾龇牙咧嘴,只是一瞬间就杀气四溢:“你刚刚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天乾快被吓哭了:“快来人救我!老爹!你的部下要谋杀我了……”
“小王爷!小王爷!”这回,那幕僚才匆匆忙忙自陈府门口跑进来,声音都有些变了:“我探听到消息了,你你你你找到的那个姜瑶,是少师仪当年退了亲的未婚妻啊——”
陈天乾双腿一软,顺着墙根滑到底,这下身子僵硬得跟铁板一样了。
……
晚上与李程渊吃过饭后,对于帮助姜瑶一事,李慕沅颇有微词,她父亲却没说什么。
陈文荷来到溪边,开始浣洗衣物。
这些都有侍女仆人可以做,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习惯自己来做,蹲在平日方便洗衣的大石头上,陈文荷开始打水。
清水透澈,底下有冉冉水草,陈文荷将衣服浸了一会儿,只见那茜红衣裙在阳光下格外轻灵美艳。
她抓住腰带,要把浸透水的衣服拉回来揉洗,却在这一刻,眼前闪过一些格外模糊的片段。
浑浊的水池,泥黄沾上的红裙,还有总是充斥着奇怪声音的院子……
陈文荷霍然起身。
半线阳光打在她白净的侧脸上,她眯起眼,努力回忆着那些一闪而过的记忆。
可惜,有时候越努力想要抓住,越是容易溜走,陈文荷静静地看着那衣裙,等到实在想不起来什么的时候,才又蹲下。
“阿荷,不要生气啦。”李慕沅从后面探出头,赔笑道:“我那天让做的镯子应该已经制成了,给你带上一定很漂亮,我们一起去取行不行?”
陈文荷哪里会生她的气,李慕沅一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她对衣服首饰没那么热衷,不过是随李慕沅喜欢罢了。
陈文荷点点头,将衣服先丢在编织篮中:“我们先去吧,晚点市集就关门了。”
李慕沅喜笑颜开地又拉着她逛街去了。
从啼莺谷出来算是晚市,更多吃的玩的被摆出来,二人一路走一路看,遇到喜欢的就买下,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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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沅显然有些忘记了此行目的是什么,看见家成衣又一头扎了进去。
陈文荷摇摇头,也在后面跟着她。
此时,玉器店中,伏子絮在不敢做声的掌柜一路带领下,找到了那身影瘦小的少女,表情一滞:“你就是姜瑶?”
姜瑶听见有人找自己,大力点了点头,努力跟他说着话:“这位公子,你难道是我爹……派来接我的?”
“我爹是姜敬方!”姜瑶怕他想不起来,满是热情地添了一句:“这个人,就是从前燕京的姜督军,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怎么会没有。
伏子絮闭目。
明知道是白来一趟,可总是忍不住怀抱希望,总是在期待那么一点点可能,结果也不意外,一次又一次将心存侥幸的自己摔个粉碎。
看着真正的姜瑶,姜督军遗失在外的嫡女,他内心感受到一股慢慢的、宛如利刃切割的钝痛。
“我与他并不相熟,只知道他在上京,”他恢复刚才的冷漠,对她说道:“若你表明身份,永王会放你进城。”
姜瑶张大了嘴:“可是……可是永王不是一向不接纳流民的吗?我爹他……”
没有再听她说下去,再在这里多呆一秒都让人难以忍受,伏子絮转身离开,穿过琳琅满目的名贵玉器,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时,才又迷茫起来。
身心俱疲,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站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完全置身于这样热闹的场景之外。
“哎哎小伙子!小伙子!”模糊的声音清晰起来,一个恶声恶气的老板扯住他袖子不放半天了他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回事啊?我的摊子被你撞翻了都不知道!”老板声如洪钟,指着自己倒了一地的糖人:“你说你一路都在发呆,我喊了半天都不应,怎么走路的,不赔我我还怎么做生意!”
伏子絮皱了皱眉,他虽然一直神游天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有没有闯祸。
若是从前,伏清玄在他身边,早就上来帮他与人骂起来了,可是那次之后,伏清玄回到麓山清修,一走就是三年。
杳无音讯,难以再见。
耳边吵闹不休,伏子絮这些年在战场练出杀气,却还是没有习惯怎么和市井百姓相处,懒得纠缠,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摔到老板手里。
老板眼睛瞪得比铜铃更大,举在自己面前,欢喜得快要得了失心疯:“金……金子?”
他放进嘴里咬了咬,爱不释手道:“真的真的,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您看什么不顺眼我帮你掀啊,你们,还有你们,不许给我挡公子的路!”
伏子絮皱眉:“不要跟着我,回你的地方去,那个赔给你。”
“是是是,”老板笑得像朵花:“你说得对,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哎这位客官您要羊头糖人?害,我们摊子暂时砸了,要不您稍等,我马上把它支起来……”
“老板,我们很赶时间的,你不如借个摊子做啊,”少女含笑的清悦嗓音响起:“而且我瞧着您刚才故意掀翻自己的摊子,大晚上的白白找个冤大头赚了这么多钱,作为封口费,我这一单,您可要请客噢。”
“哎哟,你这小姑娘瞎说什么呢!”老板明显心虚了。
“……”
伏子絮早在那声音响起时就动不了了。
他头脑一片空白,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难以回头,不敢去看。
可是不断加速的心跳出卖了他,竭力稳定着颤抖不已的手,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头去。
三年过去,明显高了一截的红衣少女貌美非常,依稀能看出三年前的影子,她手肘处挂了个狐狸面具,单手叉腰,歪着脑袋看着刚才蒙骗他的老板,嘴角流露出他再熟悉不过的狡黠笑容。
“哎——您可真是不够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