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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红夕

作者:淮山有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废物!畜生!滚,全都给我滚!”


    文连紫方才站在屋檐下,眼睁睁看着秦姚将惊慌失措的文荷扛在肩上,半是无赖半是强势地扛走了。而文世修远远看着二人,一向严肃的脸上居然颇为满意,侧首与文夫人低语,只听见几句“不错”“成了”。断断续续的词句意思连在一起,直逼着文连紫心口一把火烧到肺腑,冲下人发起了脾气。


    这些日子,文世修亲自接文荷回来不说,家里下人也跟闻到肉骨头的狗一样,开始巴结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知道秦姚上门提亲,文连紫曾经无比震惊地去确认过,那丰厚的聘礼直接把她的幻想撕得粉碎,甚至问到最疼爱她的大哥文连墨面前,文连墨也在审度时势后告诉她,文荷现在很有用。


    有用?这个回答比任何答案都让人绝望,在文家最需要的就是有用,没有用的文荷已经是她心头一根软刺,有用的文荷又该是什么?若不是知道爹爹绝对会重罚,她简直恨不得跑到秦姚面前去大吼大叫!


    可事实在这里,即使她再怎么吵闹也无济于事,文连紫不傻,父亲兄长对自己太过了解,知道这事会招致她什么反应。同样,他们既然默许了这件事发生,自己的那些花招也绝对不管用。


    思来想去,文连紫埋在衾被中的脸渐渐平稳下来。她翻身坐起,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对着屋内菱花镜调整着表情,直至那些浮于表面的嫉妒和痛恨彻底收敛起来,才又拆下钗环,自己理好散乱的鬓发。


    “秋娘,进来一下。”


    听见文连紫传唤,刚刚见证五小姐大发脾气的秋娘心里也有些忐忑,硬着头皮跨了进去:“五小姐有何吩咐?”


    出人意料地,文连紫的面容异常平静,她笑着点了点秋娘的额头:“六妹不日就要嫁去晋州,除了照惯例陪嫁所出的玉镯金器,再把我库房里的鎏金点翠步摇和西府海棠玉找出来,赶制一批织金蜀锦缎子,我要给她多添几件嫁妆。”


    秋娘听得傻眼,揣测不出这五小姐的心思,不确定地问道:“小姐只添些嫁妆?”


    文连紫颔首:“当然。”


    ……


    沈家那边的消息来的比想象的还要快,近侍再次进来通报,只见文荷被顽劣的小侯爷环在怀里闹得满脸通红。他眼里含了些笑意:“小侯爷,大理寺有消息了。”


    文荷身体微微一僵,秦姚毫不避讳地揽过她腰,对着近侍颔首:“说说。”


    “三小姐命案这桩,郡王府内苑侍女芙清冒死出来作证。说文小姐当日离去后,沈三小姐与知黎郡主吵了一架,虽然二人在内殿,没有侍从敢进去探看,却有不少仆从听到动静,只是被勒令不许说出去。”


    话到此处顿了顿,他继续道:“等到动静没了的时候,好一会儿,郡主才叫了锦绣一人进去,所有随从都被驱散,沈三小姐的尸身在死讯传开之前就被烧毁,而这消息刚放出来,知黎郡主就直接带着钱益才到文府抓人了……”


    尽管早就猜到如此,文荷还是忍不住黯然,沈碧乔温柔的脸庞仿佛还在眼前。秦姚摸了摸她头发,安慰道:“至少真凶该付出代价。”


    而后,玄极阁雇人、大理寺买凶,火烧大相国寺等也被一一查明,沈宴纵使有心相护,这一连串的罪名也让他无从下手,知道郡王府态度强硬,大理寺不敢贸然出手,带着圣诰的云麾将军唐澜亲自登门,第一时间将沈知黎卸押,如今只待刑部尚书裁定了。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此番桩桩件件,牵扯官家与民生,毁皇家寺院,勾结江湖势力,随便一件都是诛九族的事情,沈知黎再权势滔天也难以翻身。


    细细听完所有事情,秦姚面上也没有升腾起半分不忍,让近侍撤下后,他反倒观察起沉思的文荷:“在想什么?”


    秦姚与沈知黎相知相伴多年,如今她死罪难逃,秦姚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文荷抬眼看着秦姚的眼睛,有点不自在:“没什么。”


    柔软的吻落在她额头上,秦姚叹口气,再次把她搂紧:“你想着些有的没的,却总不告诉我,若不是你郎君我心思缜密,怎么猜得透你,又怎么哄得好娘子?”


    “说什么呢,”文荷抵着他肩膀别过脸去,耳根红了一片:“这种话,小侯爷言之过早。”


    “不早,我可不想等那么久,让你再有机会跟我提退婚,”秦姚压着她笑道:“我先前就已禀明文大人,待沈知黎这案子结了,我就带你回晋州见我爹,你孤身而来,我该带你回去定个婚期。”


    望着文荷柔美的脸,他心下一动,轻吻她颤巍巍的眼睫:“不想让你再等了,我也……等不及想娶你。跟我回晋州,好吗?”


    今日晨间,秦姚饮了些清酒,唇间吐息软绵绵的,文荷与他额间相抵,十指相扣,如此距离之下,少年尊贵漂亮的脸让人脑袋发昏。


    恍惚间,她像是沾了那樽絮雪清酒,眼神迷离一瞬,伏在他怀里乖巧地点点头。


    ……


    沉暮时分,一阵渔歌声悠扬地响起,芦苇荡过水面,油绿的山林中,有农人在忙碌春种。


    师厌站在田埂上,不知何时他跟前停了只黄狗,毛茸茸的尾巴一摇一摇,他瞥了一眼,那狗也没被吓走,反而兴奋地蹭了蹭他衣摆。


    “你倒是不怕生。”师厌心情好,难得伸出手揉了几把狗脑袋,黄狗乖乖眯起眼,下一刻它便被人圈在怀里掰开犬齿,吓得扭着身体狂吠,师厌只看了一眼:“牙口太钝,看着连喉咙都不能一口咬断,废物。”


    那狗夹着尾巴跑了。看着它慌忙逃窜的背影,师厌想起如今关押在刑部的女人,她的生命就像一朵明艳无伦的罂粟迅速枯死灰白,思及此,他脸上那点笑意荡然无存。


    抱着点兴趣过来玩玩,发现这些人手里挥舞的都是绵软无劲的软刀,没意思,太无聊了。


    也许他真的该回去了,这一趟一无所获,貌似还当了几回见义勇为的好人?师厌暗暗发笑。


    浑不在意地踩过青田,师厌转身向山下走去,此时一户人家里,有位老妇穷凶极恶地探出头:“你且等着!小伙子,干甚糟蹋我家的菜圃?”


    这老妇人嗓门挺大,很快,连成一片的山邻就抄着镰刀和擀面杖杀气腾腾地冲出来:“谁?谁踩了俺家的牛皮菜?”


    “我的大萝卜!”麻子脸的年轻村女惊叫一声,扛着个铲子气呼呼地瞪着师厌:“你可得留下赔钱!”


    这群人官话都说不伶俐,混着地方俚语,语气冲人,听的人心烦。师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他漆黑的眼睫垂落在冷白的皮肤上,透出大片阴影,淡色的唇微微扬起一个弧度:“要赔几家?我准备好了。”


    华丽的画舫平稳前进,正前方垂坠的夕阳隐没在水上,潋滟水波昏明,船底掠过曜日般的绯色光影,美得让人心惊。


    文荷坐在地上,一身绛红软烟罗的长裙裁的很是飘逸。行船快了,山岚清风吹过她发梢衣带,发间杏色珠花微微颤动,她便像船身掠过的万千鎏影一般稠艳。


    这一幕秦姚静看了很久,从六神无主中找回自己的意识后,他自嘲地想,十年以来,他们之间断层不少,他连文荷的美丽都还未得观其全貌。


    又是何其有幸,以后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看着这个人。


    本来想把她拉起来,然而此刻氛围太好,秦姚情不自禁地紧挨着她坐下一起欣赏着这绮丽无边的日落,周围青山流水,农人家里袅袅炊烟升起,一派安宁祥和。


    “好美。”秦姚不禁叹道。


    “小侯爷也喜欢看这样的风景吗?”文荷托着下巴对他一笑。


    盈盈双目饱含笑意,只是一个笑容,却让秦姚心跳不自觉快了几拍,觉得今日的文荷美得非比寻常,格外摄人心魄。


    “从小到大见了太多官宅雅苑,来来去去那几样,不过都是横梁漆金,亭台楼阁,”秦姚好不容易舍得移开目光:“这茅草村舍,四处起炊烟的场面,倒是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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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是啊,我便是看惯了这些山中日落,刚到文府时,连路也不习惯,”文荷喃喃道:“这么多年,我偶尔也会忘记我是什么身份,爹娘还在不在。”


    她语气并不哀恸,秦姚却从心底里升起一阵汹涌的怜惜,知晓她身为庶女的处境,他拉住她那截细嫩的手腕:“以前他们欠了你什么,我便补你双倍……我既然来了,就再也不会丢下你。”


    文荷闻言,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秦姚信誓旦旦。


    “好,我知道了。”文荷靠在他怀里笑得温柔。


    揉了揉她的发髻,秦姚语气跟哄小孩一样:“饿了没?我们先进去?”


    “这个也双倍补给我?”文荷撒娇般抱住他脖子。


    秦姚笑着揉了一把她肚子:“你这小身板,本来就该多吃点,十倍都不够。”


    文荷被他戳到痒痒肉,笑着哎哟一声,靠在他胸前,柔声道:“再等一会儿吧。”


    “等什么呢?”秦姚揽着她肩膀,很有耐心地问。


    “等你先还我一点东西,就从两条命开始吧。”文荷脸上犹带微笑。


    最后一个字音收尾之时,一把捅穿秦姚腰际的匕首也随之抽出。


    蜿蜒血珠如同猩红的蛇目,浓烈腥甜的气息顺着匕首上沈氏篆体刻纹雕花爬行,流过方才秦姚紧握的那截细白手腕。文荷漫不经心地抬起手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真让人吃惊,你的血竟也是红的?”


    腰腹被捣穿,对她毫不设防的秦姚嘴角血沫横流,失神地看着文荷,迟钝的大脑直到现在也没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有一片冰冷的嗡鸣声。


    最后一丝血红的夕阳就要沉入冰冷海水,站在他面前的少女把玩着染血的鎏金匕首,那张脸恬静如昔。


    怔然片刻后回神,秦姚咬紧牙关,艰难地出声:“来人!快来人!”


    画舫上应该有人在,文荷不喜欢太过高调暴露身份,他们便装出行,秦姚为防止再度遇见水匪拦路,特地调了一支暗卫追随,此时他们正与一群商贾旅客聚在同一艘画舫上。


    可是这话一出,他就后悔了,冷风吹过,浓郁刺鼻的的血腥味不知何时充斥在空气中,明显不止是他一个人的。


    秦姚捂住伤口,从前交谈的所有内容一帧一帧涌现在眼前,与眼前一幕结合,细细回忆起来,让人头皮都要炸开。


    “你为什么?你想做什么……”


    他实在不敢相信,那在火中舍命相护是假的。那哭泣着渴求他的拥抱的少女、为了他下跪求人、为了他甘愿在地牢引颈受戮,还有生死关头之中深情至极的话,竟然也能作假?


    文荷不答话,丢开匕首,望着自船舱中出来的几人,冷漠得像是另一个人:“如何?”


    柳晴方恭敬道:“小姐,共搜到暗卫十七人,已尽数绞杀,绝无漏网之鱼。”


    文荷点头,红雾般的长裙掠过在她面前跪倒的秦姚,语气比方才与他交谈更加随意,只轻轻唤了一声:“福兰。”


    炊烟阵阵的青绿山舍间,有一阵细微的开弓声响,秦姚抬起脸,对上山林之中一位麻子脸的少女鹰隼般的眼神。


    狼纹箭弩穿心而过,动作迅疾,就这样了结掉这位金尊玉贵的小侯爷。


    那一刻,甚至没有任何人的目光多停在他身上一秒。


    福兰动手时机没有半点不妥,文荷却相当敏锐地皱了皱眉:“那边有生人闯进来了。”


    柳晴方大惊,扭头高声道:“齐衍!靠岸。”


    文荷面沉如水,正抬脚离开时,浑身血迹斑斑的秦姚却拖着重伤的身躯死死抱住她的脚踝。他一双充血的眼睛黯淡无光,嘴唇翕动,气若游丝:“冤枉你是我不好,我替你正名,我以后会对你好……为什么你连我也……”


    “正名?”文荷嗤笑一声,踢开他血淋淋的脑袋:“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沈碧乔本就是我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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