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传位的诏书,最终就这么落在众人从未曾想过的,那不满十岁的六皇子楚珏头上。
那孩子说话尚还奶声奶气,走路都还不够稳当。
一时间,朝堂哗然。
新帝着实年幼,恐政事无人可托,朝臣忧心,原先本定由声望最高、军功最盛的安王担任摄政王,以稳定朝纲。
可安王却意外地谢绝了。
理由很多,最表面的,是怕皇权落于已身,同属皇姓一脉,朝中反而不稳,多有疑心闲言;他更怕自己若坐上此位,第一件事,便是给陆崖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从纪韶华身边“名正言顺”地推开。
可即便不舍不愿,他也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深重的情意,自然不愿做个恶人。
是以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先皇驾崩的消息,不日便传至北疆。那原本好不容易稳定的战局,本都被谢家军打的低头求和的北疆诸国,此刻又开始蠢蠢欲动,意图趁新帝年幼、朝局更迭之际,再起战端,好反败为胜。
而此时的安王,无需再忌惮自己的功高震主,也无惧被楚文帝不满猜疑,主动请命出征,率兵驰援北境谢将军,赴边关杀伐沙场。
而摄政王的职位,就这样……落在了陆崖,那个仍是声名狼藉、骂声不绝的佞相之手。
与此同时,关于楚垣的死,也在宣诏之日被写入罪状。
三皇子意图谋反,先帝殡天之□□宫夺权,欲改圣诏篡位;此前诸多旧事也随之翻出,下毒弒父、构陷太子、暗害忠良……事证俱在,可谓罄竹难书。
最终,被小郡主一箭穿心而亡,正应天道因果。
至于那位曾名正言顺的太子楚琛,虽亦有意图谋反,可查明其先前下毒一事,确为楚垣所害。加之圣旨已出后未有反扑之举,故新帝特赦,下旨赦其一死。
其一众心腹被打入天牢,待日后查办,而太子本人则幽禁地牢之中,非死不得出。若无意外,便是他埋骨之地。
一道道旨意下达,殿中百官面如死灰,表情仿佛被人沉棍砸顶般,眼前一暗。朝中无一人,会在当初选择拥护一位乳臭未干,还在学写字的皇子身上。
况且,六皇子不仅是年幼,资历尚浅,还无外戚势力,也无师长提携,可便是与朝中所有人皆无关联的皇子,最后名正言顺,荣登大统。
而原本就在朝中权势滔天,狠戾嚣张的陆相,更是因此成为摄政王,可谓彻底掌控了大夏整个命脉。
朝臣们的目光有质疑,有妒意,更有怒气,可却谁也不敢妄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世人不知,既然安王敢把摄政之职让给陆崖,便是明白,陆崖心中其实从无皇权之欲,也从不是他的目的。
或许他摄政,才是大夏之幸。他反倒比那些自称一片丹心之臣,更能做到只为大夏社稷考虑,而不会因其余种种而畏首畏尾。
他将带于大夏之利,也将被掩埋在无数骂名与鲜血背后,可这恰恰是他不在乎的。
送别安王那日,长街鼓鸣,金甲列阵,旌旗猎猎而展。
天光大盛,阳光穿破层层云隙,洒落在整装待发的军阵之上。
陆崖与纪韶华并肩立于阶前,望着安王意气风发、整队出征的身影,一时沉默良久。
“倒是许久未见爹爹这般模样了。”纪韶华低声感慨,目光中却满是敬意与欣慰,“也算是全了他一腔为国为民的赤诚。”
“安王此去北疆,定大捷而归。”陆崖轻声应道,也算是给她一份心安。
这时,茯苓快步上前,微微俯身道:“小郡主,于慕雨姑娘求见。”
纪韶华微怔,而后点头,“请她过来。”
不多时,于慕雨已行至近前。
她身着一身浅褐布衣,发髻素束,背着一个不大的行囊,神色从容而温和,澄澈目光中满是坚定。
纪韶华一眼便明白了,她非来叙旧,而是道别。
“我差点忘了,你也会一起走。”纪韶华见她展出笑颜,也回以微笑。
这是于慕雨自己求来的,随军前往北疆,做一名随行医者,而不是呆在这深深的宫墙之中,做一名柔弱的旧妃。
不论是以己之能为照顾伤员,还是作为天道眷顾,所谓的天命之女,或许都能为边塞战事出一份绵薄之力力。
纪韶华看着眼前的女子,忽觉一阵动容。那个曾经受种种苦难折磨、背叛欺骗的贵女,如今竟还能在此时,坦然背起行囊,奔赴边疆。与楚垣所谓天命之子的称谓相比,眼前的于慕雨才更当得上她的“天命之女”。
于慕雨轻轻解下脖子上那枚吊坠,指腹按动其中一处凹槽,随着“咔嗒”一声脆响,那看似普通的圆形铁坠缓缓开启。
露出内里一颗深褐色的药丸。
她将之郑重地递到纪韶华手中,纪韶华下意识接过,还未开口询问,于慕雨又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笺,双手呈上。
纪韶华展开信纸,缓缓读完,心中大动。
那竟是陆崖身中之毒的解药!
当初于莹莹说的那句话,还真是一点没有骗她。
于莹莹知道自己一生悲戚的真相后,说不会将解药交给纪韶华,却原来而是在动身去取楚垣性名前,将两份解药都给了于慕雨——一个是楚文帝所中之毒,另一个便是陆崖的解药。
原来,于莹莹在离开前,将两个最重要活下去的筹码,给了于慕雨。
她可以救活楚文帝,如今便谁也得不到这个皇位,楚垣依旧难逃一死,可于慕雨也终将困于深宫,从此再无自由快乐。
另一个便是,帮陆崖和纪韶华平定造反叛乱,待天下大定,无论她想要什么,都可以用这一份解药与他们交换。
这也是为何,在最后,所有人看完诏书,都找不出一丝一毫问题。因为那封诏书,便是楚文帝服下解药后,自己亲笔写的。
最开始,楚文帝死死不愿交出的玉玺,暗卫找遍皇宫也找不到,也是靠身为天命之女的于慕雨那极强的通感,就那么遥遥一指,便让他们找到了暗格,寻到玉玺所在。
楚垣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所以为两个最大的助力,在命运的布阵中,却是断送他最爱皇位的主因。
纪韶华与陆崖对视一眼,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欣喜与释怀。
她上前一步,郑重道:“……谢谢。”
于慕雨轻轻一笑,然后,缓缓屈膝。
纪韶华一惊,正欲去扶,却被她躲过。
那一礼,行得极深,极慢,是在替某人,偿还罪过,表达无法言说的歉意。
她起身后虽未开口,但纪韶华懂。
那份歉意为谁,不言而喻。
即便于莹莹已死,于慕雨仍不愿她最后成为一个无人所爱的罪人。
纪韶华沉默片刻,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于莹莹的尸骨,我们会替你送回于家,择地安葬。”
声音很淡,却也极稳。
她仍旧是恨于莹莹的,毕竟前世所历经种种,都是她所谋划,可人既然已死,倒是不必苛责于慕雨。
况且,于莹莹此人对于慕雨倒是有几分真心,也不怪于慕雨此刻还为其求一具全尸,一份体面。
于慕雨眼圈一红,终于展露出久违的笑意。
她俯身再鞠一躬,便不再多言,转身背起行囊,走入那铁骑军队之中。
纪韶华望着她背影,心中似有轻风掠过,吹动心湖泛起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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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涟漪。
不论一个人是善是恶,在真正爱她的人心里,终归还是希望世间所有的美好,能落在她身上。
远处军阵已整备完毕,安王身披银甲,神情肃然,驾马立于首端,目光在整队之间扫过,最后缓缓落在纪韶华身上。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点头一笑,眼中尽是不舍与欣慰。
而后,他高高举起将旗,声音如雷:“出发!”
旗帜一挥,号角齐鸣!
纪韶华目送他们远去,直到军队背影渐渐模糊,她才轻声开口:“陆崖。”
陆崖静静站在她身侧,一直没有言语,闻言微微偏头。
“我有一件事很好奇。”纪韶华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什么事?”他问。
“天师说,曾欠你一个因果,而你将这此用在我身上。”纪韶华笑着看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狡黠,“可我很好奇,当初天师为何会欠一个不信天、不信命之人的因果?”
陆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好似陷入回忆:“因为,为了自己心上人,人所行之事,向来无法理智。”
“那种谪仙一般的人也会喜欢别人?”纪韶华有些惊讶。
“谁都会。”陆崖说到这,顿了顿,忽然凑近她,危险的眯起眸子,声音低沉含笑:“小郡主问这些,不会是觉得他好看吧?”
“好看啊。”纪韶华答得大大方方,眼角含笑:“但与我们陆相相比,少了几分勾人心魄的魅力。所以在我心中,陆相才最好看。”
显然是被纪韶华甜言蜜语哄的很满意,陆崖唇角微扬,接着语气温缓地说起天师那段旧事。
“所以,天师为她干预天命,才找你帮忙,不仅欠了你一个人情,还此生再不能踏出天华殿半步?”纪韶华有些唏嘘,又忍不住追问:“那……那个姑娘呢?”
“她大概从来不知道白惑喜欢她,早就嫁为人妇了。”
“好可惜啊。”纪韶华叹息,眼中有些失望。
此时,远处安王军队离去的背影已是完全消失在街尾。陆崖牵过她的手,两人并肩转身往相府走去。
陆崖淡淡道:“喜欢本便该如此,没什么好可惜的。”
纪韶华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握紧他的手,认真问:“可喜欢一个人,难道不会希望她也喜欢自己?你喜欢我那么久,难道……从没想过拥有我的喜欢吗?”
她眼神澄澈而执拗:“不是会有类似执念的感情吗?”
陆崖只是挑眉轻笑,没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去。
纪韶华嘟了嘟嘴,跨步拦在他前面,抱着他胳膊,撒娇道:“你告诉我嘛,说嘛。”
被她磨得没办法,陆崖直接把人带入怀中,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答道:“因为,一样东西你再喜欢、再爱,也强求不来。”
“强求来的,你也不会喜欢。”
陆崖低头看她,眼神温柔如水,缱绻动人。
纪韶华仰头看他,问:“那现在的你,喜欢我吗?”
“喜欢。”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没有退缩,极为认真而笃定的回答。
纪韶华闻言笑了,眉眼弯弯,眼中仿佛盛满星辰,星光在其中流转,“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这么说,我回头要去庙里上柱高香。”
陆崖也笑了:“那你喜欢吗。”
“自然喜欢。”
他与掌心之人,十指紧扣,一步一步往家走去。
“那以后,我常和你说。”
……
或许他们,真的生活在一本书中,是所谓的纸片人,才会有一世又一世重来的机缘。
可终究,他与她,此世会有很长很长、幸福美满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