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自然可以,但是这儿没有纸笔。”宋泊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喜春楼是饭馆,吃饭的地儿,哪儿会有写信的东西。
船老板喊来店小二,没一会儿店小二就端了个托盘来,上面放的正是笔墨纸砚。
是他想得简单了,宋泊看着店小二将托盘放在他的面前想着,寻欢作乐的场所怎么会没有笔墨纸砚,那些男子肯定得通过写字作画的方式,吸引店里的女子和哥儿。
船老板从位子上起来,站到宋泊身后,说:“东西来了,写吧。”
喜春楼毕竟不是正经书屋,这笔的质量只能满足能写这个要求。宋泊执起毛笔,心底像闯入了个小兔一般,虽然他在现代常写毛笔字,但现在到了古代,要在别人眼下写字,他还是有些紧张。
宋泊用笔尖沾了沾墨,细长的手指拿笔姿势标准,他垂眼看着纸,说:“船老板,你说吧。”
船老板还未说话,旁儿便有个突兀的声音出现,“噢哟,这世道货工也会写字啦?”
宋泊转头看去,说话之人衣着华贵,头上带着个漂亮的发冠,左手臂弯间搂着漂亮美人,右手拿着酒杯,像是来这儿寻欢作乐的公子哥。
“货工不就出出力吗?写字的活儿都能接了?”公子哥后头跟着几个人,他们的衣着稍微差些,他们相视着大笑,话里话外都在讽刺宋泊作为一个货工却要执笔写字的不自量力。
宋泊并未出言与他们相争,也未理会他们,只是看着船老板说:“你说吧,信中要写些什么?”
那群喽喽见宋泊这态度,立刻吱哇乱叫起来,“秦公子,他竟没把你放在眼中!”
被叫秦公子的人本来只是出言调侃一下,现在被身后的人托闹着,托到了一个高度,上不去也下不来,他道:“你这货工,可敢与我比试比试?”
货工?说的是他吗?宋泊当了几日货工,还未熟悉自己的新身份。
秦令目瞪宋泊,说:“说你呢!看谁。”
有了准确的行为表示,宋泊才确信秦公子说的人就是他。
宋泊性子温和,本就不爱与人纷争,再加上这争斗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宋泊就更难得在这事儿上争个高下,他直接示弱,说:“秦公子,在下不过一介货工,自是比不上秦公子,这比试,在下不敢接。”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心,明明宋泊如他所愿低了头,但秦令就是觉着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啪”的一声,他将酒杯重重地放在宋泊他们这张桌上,“来人,搬桌子来,小爷非得跟他比比手上功夫。”
听到这话,宋泊无奈,这人的气性怎的如此之大,都给台阶下了也不下。
这边的热闹迎来不少人,店家听闻有人要在店内比试,立刻让人搬了两张大长桌摆在大厅舞台之上,这可是白送的机会,等会再开个赌盘,可不得大赚一笔。
“秦公子要与人比试了”
“听说要与人比写字!”
“秦令可是在书院读了十几年书,别的谈不上,书法可是一绝。”
“是个货工。”
“货工?那他真是不自量力。”
听着周围人正大光明的蛐蛐,宋泊只是将毛笔轻轻放在笔架上,折好纸放于托盘上,动作沉静优雅,一点害怕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李五凑到宋泊身边,出言道:“你真要与他比?”
“他要比就比呗。”宋泊从六岁开始写毛笔字,这一写,写了二十多年,期间大小奖项拿了不少,别的不敢说,写毛笔字他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能赢,“等会要是有什么赌盘之类的,帮我下注,下我身上,就下八十钱。”
以宋泊对这些不太正经场所的了解,肯定会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开盘下注。正好现在他也缺钱,用这比试赚点快钱也行。
“行,听你的。”李五对宋泊有种莫名的信任,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神实在坚定。
宋泊拿着托盘上了台,秦令身边的家仆端着秦令的写字工具站于他身旁,单是笔墨纸砚的质量,秦令就已胜了宋泊。
“这喜春楼的笔实在烂,写出来的字迹墨迹不一,有的深有的浅。”
“秦令拿的可是普笔,笔中之王,这哪儿有的比。”
“就是啊,真是场无趣的比试。”
台下人越聚越多,很快就将台子里三圈外三圈围了起来。李五下了注以后想挤去第一排,却因着体格太大卡在中间位置,无法,他只好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台上瞧。
“比试总得要有些彩头才有趣。”秦令双手环胸,不可一世地盯着宋泊看。
“请讲。”宋泊回声。
秦令高昂着头,“我赢了,你就在这个台上大喊三声秦公子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这彩头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文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秦令便是看中这一点,要折辱宋泊。
“可以。”宋泊在桌上摆好笔墨纸砚,“若是我赢了,我要你那套笔墨纸砚。”
“那好,写字时间为一炷香,内容不定,由在场的各位评判好坏。”秦令定下规矩。
店小二在台子中央插上一根香,香头点燃的一瞬间,比试开始。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这人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宋泊自然也得反击回去,他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笔尖点在纸上之时,宋泊到了他的领域。
宋泊动作流利,乌黑的墨水落在纸上,不过一瞬,宋泊就写完了作品,将笔放回笔架上。
秦令写字还需起势,他一个字未写完,宋泊就已经放了笔,余光瞥着宋泊动作的秦令一急,笔尖稍稍飘出去些许,豆大的汗水落在纸上。
宋泊闲来无事,看了眼秦令的作品,只一眼,他就知胜负已定。
香的最后一段因燃烧而折断,时间耗尽,店小二敲响了锣,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喜春楼之间回荡。
一个店小二把宋泊的作品举了起来,秦令的作品则由他的家仆帮忙展示。
大伙儿先看着秦令的作品,发出阵阵赞叹。
“不愧是秦公子,这字实在绝伦。”
“在这传福镇秦公子的墨笔就是无价之宝。”
“......那货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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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好像也不错?”
“哪儿不错?”
有看得快的人眼神一转看向宋泊的作品。
【青竹落亭中,觉奇近近瞧,风穿竹中过,原是空心竹。】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宋泊竟写出了一句诗暗讽秦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
大伙儿都愣了,大家面面相觑,小声地谈论宋泊的作品。
“这字,墨迹如龙盘旋于纸页之上!”
“是啊,落笔果决笔锋锐利,与他想出来的诗真是绝配。”
“没想到这货工竟有这般实力。”
“那我们还支持秦令吗?”
以秦家在传福镇的势力,这比试应当稳赢才是,可大伙儿看了宋泊的作品,都不想昧着良心夸秦令。
“好字,好诗。”有人带头鼓掌,宋泊站得高看得远,鼓掌的是个中年男子,这人的气质与他人不同,风度翩翩带着一股书香气。
“是百书阁的老板!”
百书阁,宋泊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爹,你怎么来了?”秦令出声。
“不来,怎么知道你当众挑事?”秦闻穿过众人走上台,看着宋泊道:“不知小兄弟这墨宝可卖呀?”
台下的大家倒吸一口气,秦闻年少时考中状元,后因自身原因辞官离京,在传福镇开了家书店,书店中展览秦闻复习科考时的书籍,为不少文人学子提供了莫大的帮助,故而秦闻在传福镇乃至金省都是地位极高收人爱戴之人。
只不过秦闻自己厉害,儿子却不尽如人意,科举考了几次,次次落榜后被打压了信心,这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秦闻要买那宋泊的墨宝!这不就等于宋泊赢了吗!
李五忍着激动看着台上。
“现在开始投票,喜欢秦令作品的举手,喜欢……”喜春楼的店家上了台,看向宋泊。
宋泊行了一礼,说:“宋泊。”
“喜欢宋泊作品的就垂手。”
三声锣响以后,垂手的人肉眼可见比举手的人多。
宋泊胜了。
李五这下才敢大着胆子欢呼出声,要不是他这体型挤不出去,他非得跑上台,把宋泊抱起来转圈。为了给宋泊撑场子,他下了十钱在宋泊身上,赔率一比十一,这下他直接便赚了一百钱,真是天上掉了馅儿饼。
宋泊转身朝秦令行了一礼,“承让。”
秦令如同斗败的公鸡,意气散尽,灰头土脸地下了台,不过他倒是守信,让家仆拿着全套笔墨纸砚给了宋泊。
“这墨宝可卖?”秦闻再次问道。
“不卖。”宋泊道。
“我可以……”秦闻还想再争取一下,就见宋泊将纸卷了起来,直接交于他的手中,“这是?”
“能跟秦公子比试也是有缘,这字就赠给他了,劳烦您帮忙拿回去。”宋泊道。
“犬子失礼。”秦闻拿着字,顿时觉着有几分羞愧。
宋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秦闻礼貌地笑了下,便拿着自己的战利品下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