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问题透过收音很好的话筒，在整个场馆内旋转环绕。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简昀一个人身上。
简昀孤零零站在舞台中央，仿佛能感觉到头上投下来的聚光灯的温度。
炽热感在不断灼烧他的耳朵，周围人望过来的视线像是引线。
点燃他的慌张。
但简昀知道，他不能慌。
纵然芒刺在背，他依旧面不改色。
在场的练习生包括屏幕前的观众都在等他的回答。
他在众人焦灼的目光中，慢慢清了清嗓子。
“咳咳。”
这声音却让大家更激动了，目不转睛地直盯着他看。
简昀心里却明白，这并不是导师在刻意为难他。
他在此之前没有和任何一位导师打过交道，导师并没有为难他的理由。
相反，他清楚自己上节目的目的，也知道这档节目的初衷。
所以他完全没有这个担忧，反而还担心节目组捧自己太过引众怒。
这会倒是不用担心了。
他该想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好。
其实在他看来，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在帮他。当他的名字出现在公示名单上后，他的人又出现在直播镜头中时，他的经历在网友看来就是透明的。
只要他们查，就会查到他的学校和参加过的各种考试。
自然就知道他前十几年的人生中，是和演艺圈娱乐圈没有任何关联的。
甚至可以说，他的经历是和“艺人”，两杆子都打不着。
一个从小到大可以说是“学霸”的好学生，不在学业上继续努力，反而出现在娱乐圈男团选秀的现场？
就算是国家广电总局办的选秀那也是选秀，也不正经！
在场的练习生可能不太清楚他的来历，所以不会质疑。
但是观众呢？
知道他资料的观众能不质疑吗？
隔着屏幕，他无法去解释。
等到他有契机去解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时，网上的舆论都不知道过了几轮。
好的坏的都说完了，本人说的话倒没多少人听了。
而现在，成均老师的质问就像是观众们的嘴替，听起来非常恶意，实际上是在提醒他。
现在可以解释这件事啦。
在大部分人都不清楚，舆论还没有完全发酵的情况下，先把话说明白。
虽然这样做之后依旧逃不掉营销号的恶意剪辑，但至少，他把话说清楚了，为自己辩白过。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简昀缓慢抬起头，眼神灼灼。
他站在聚光灯底下，少年人的身形不够宽阔，公式服白衬衫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单薄，但背却挺得很直。
“是的，我确实参加过很多竞赛。”
他开口，嗓音不高，却通过耳麦一字一句传入大家耳中。
“我也确实在这些方面有一些，小小的成绩。”
他说得很坦然，在说到“小小的成绩”时，手指还比了一个特别小的动作。
这个动作和表情都太自然了，自然到有练习生看到这个“小”的动作笑出声后，才意识到场合。
而这时，现场紧张的氛围已经被简昀这个小小的动作给冲散了。
弹幕也刷起来。【完整弹幕内容在作话】
[重新定义‘小小的成绩’]
[这个视频千万不能发让我妈看到]
[我也想要这样小小的成绩，要求不高，一个金奖就行。]
[楼上你在做梦]
他紧了紧耳麦，正色道：“但并不是像成均老师说的‘冠军拿腻了’，也不是觉得娱乐圈出头快。”
“那是为什么？”成均挑眉，步步紧逼。
“因为……”简昀没有逃避，直接直视成均的眼睛，回答得很认真，“因为我不想被定义。”
听到这里，成均微微勾唇，慢条斯理把桌上的资料往前一推，慢悠悠靠回椅子，想听听看他会怎么回答。
简昀继续说：“我从未觉得我的成绩已经可以让我说出‘腻了’的话，在学术专业，我才刚刚起步。也不想去评判我之前很少涉及的另一个圈子。对我来说，无论是学术上未知的高峰，还是另一个领域，都是很值得挑战的事情。”
“我的选择经过了慎重的思考。”
“而且，我还年轻嘛，”他耸肩，语气带出几分轻松，“所以我有时间，也有勇气去尝试我没有接触过的领域，去拓展我生命的长度。”
“选秀或者说是明星，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成均老师会质疑我的选择是很正常的。这说明大家对我有关注，或者说是期待，相反我感觉挺荣幸的。”简昀说得很平静，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毕竟这也算得上是一场特殊的竞赛，输赢都是正常的，如果我实在不适合这个领域，大不了……”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俏皮起来，“大不了，我回去继续做数学题咯。”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非常灵动，嘴角微微翘起，眉眼弯弯，笑容尽是少年人的清爽和狡黠。
底下的练习生们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实在是，简昀的表情太招笑了。
而且，他这么直白地把自己摊开，其实是很吸引好感的。
成均听完这话，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笑意，像是很满意简昀的回答。
但这种满意转瞬即逝。
他立刻整理好表情，指尖轻点桌面，慢悠悠抬眸，继续追问：“说得很好，但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话锋一转，语气低沉下来：“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要知道，你本可以走学术之路，在你喜欢、并且擅长的领域发光……”
成均的话刚说到一半，简昀忽然抬头。
“老师。”
他开口直接打断了成均后面要说的话，声音不高，却很有力量感。
现场瞬间静了下来。
成均没想到简昀会这么做，没说出的话就这样堵在嗓子眼。
他顿了顿，把手一摊，往后一坐，倒是想听听看这孩子会说什么。
导师席的另外几位导师也偏了偏头，露出惊讶的表情。
练习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变得凝重。
就连弹幕，当短暂安静。
“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简昀站得笔直，眼神不躲不闪，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直接开口，“可是老师，人生最害怕的不就是‘我本可以’吗？”
“我不希望我的人生被定义在一条‘必须’要走的路，也不想去美化那条‘我没走’的路。”
“我现在的每个决定，都经过了慎重的思考，站在这里也不是因为草率，而是因为我想去做，我想尝试。”
“而且，老师，”他歪了歪头，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火力十足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也不擅长偶像这个领域呢？”
哦豁。
成均轻啧一声，偏头看向林导演，那眼神像是在说：“这就是你们想选的人？”
林导演嘴角的笑都压不住了。
甭管什么内定不内定，那些操作是后台要做的事，有智能直播系统在，他这个做导演的也就只能管控一下现场而已，其他的真轮不到他管。
他也不想管。
在现场看多有意思啊，瞧瞧瞧瞧，第一个练习生上来就这么多噱头。
又是学霸身份，又是打断导师的话，唱跳还行，长得够帅，表情也足够灵动。
啧啧，单拿出几项出去都不得了了，更别说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了。
林导压根不用听耳麦里副导演的反馈，就知道这个片段能上几个热搜了。
哪个导演不喜欢有噱头有热度的练习生啊？
就算是政.治.任.务没错，但现在在录节目。
而录节目就要按节目的规则来。
林导强行压下嘴边的笑容，轻咳一声，“咳咳，没有其他问题的话，请导师打分。”
成均摩挲两下下巴，重新看了一眼平板上简昀的资料，似笑非笑感叹一句：“很有态度，唱跳都在及格线上，rap的表现差了点，我持保留意见。”
说完，他在打分器上留下自己的评级。
简昀眨了眨眼睛，他预想中的“激烈对线”并不存在，成均老师听完他的反驳后，竟然没有生气。
他的表情实在太好看懂了。
成均看了一眼，不由失笑，忍不住继续开麦：“诶，小简同学，你这是什么表情？”
这下尴尬了吧，简昀一动不动，眨眼睛的频率慢了下来。
看得出来被抓包确实尴尬。
“我只是好奇小简同学的选择，可不是杠精啊。”成均笑着给自己解释一句。
你来我往的对白冲淡了舞台上略有些紧张的气氛，这会可以听见其他练习生的笑声。
“哦，”简昀的回答慢了半拍，“谢谢成均老师。”
成均见状摇了摇头，这会倒有些像大众对“学霸”刻板印象里的“小呆瓜”了。
但不得不说，其实这个孩子的资料和本人的性格，反差挺大的。
不要小看这点反差，看起来小，却能帮助这孩子在这88名练习生里形成一个特殊的记忆点。
选秀节目，实力固然是重要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你得先被人记住。
只有被记住了，被观众眼熟，才有后面的一切。
总体来说，即使没有要求，他也挺看好这小孩。
不过，看好归看好，他还是要按照节目给他的设定来。
成均默默在“B”等级下面打了一个勾。
接下来进行评分的是杨明雾。
他一直挺漫不经心的，像是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慵懒。
这会被cue到，才开口，声音不紧不慢，“简昀同学，你的唱跳表演整体不错，在及格线上。”
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是缺点也挺明显的，我对舞蹈不太了解，就点评一下你唱的部分吧。”
杨明雾闭了闭眼睛，回想简昀的表演，平静道：“首先是，你的嗓音很干净，很有个人特质，但气息不太稳，每一句的结尾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固有唱法，最后一两个字有些飘。平时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还容易变成个人的特色，但是在唱跳中，这种唱法会显得特别虚，没有力度，有气无力。”
“其次，你的节奏感很强，几次进拍没有出现明显的错误，但有一小段，你慢了一个小半拍。不过你的反应很快，调整呼吸频率，把拍子追回来了。”
“最后就是，唱歌的时候不要想着把老师教的自己学的技巧全部用在同一首歌里，这样会特别挤，技法大于感情，听起来华丽归华丽，但没有记忆点。我这样说你能听懂吗？”
他点评得非常专业，不只是简昀感觉学到了新知识，其他练习生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简昀边听边点头，一点也没有被“批评”的不舒服。反而在听完杨明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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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评价后，看他的眼神有十分明显的钦佩。
那亮晶晶的眼神其实很影响杨明雾，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对方的眼神，愣了片刻，把话给吞了回去，转念道：“不过，整体来说，舞台的表现度不错，是一个很好的舞台。”
这孩子都这么看他了，他不夸一下能行吗？
再说，他怕他再多说两句，这孩子会哭出来，算了算了，还是夸一下吧。
“而且，我挺欣赏你的勇气，”他一针见血，“不是所有人都有换赛道的勇气，你愿意尝试，就值得助理，祝福你。”
说完，杨明雾放下话筒，像是结束了这场点评。
杨明雾话音刚落，在简昀还没来得及说“谢谢老师”，唐靖泽便立刻接上。
他的点评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绕弯子，说得非常直白，语速也快：“好，到我了，我来说两句。”
然后，就是一通噼里啪啦的评价。
“动作不够干净，没有力度。”
“肩膀和胳膊过于端着，动作扭曲。”
“收尾的几个动作重心不稳。”
唐靖泽说一句，简昀的脸就微微紧一分。
不过他也没逃避，反而直愣愣迎着头，静静听导师的点评。
“你的身形是好看的，但谁教你跳舞的时候端着肩膀的？完全没有显露自己的有点，把缺点都暴露出来了。”
“还有，你跳舞是要跳给所有人看，你是在展示你自己，你得把你的动作给‘甩’出去。”
“跳舞不是收，是放，是打开，动作不能只停留在表面上，你得让人看见。”
唐靖泽说得毫不留情，但句句直击要害。
练习生席位上有人默默咽口水，倒吸一口凉气。
这评价很到位，但是，也确实狠。
有人看简昀的眼神直接充满同情。
他们就说第一个上去会很惨吧，啧啧。
简昀确实有被打击到，眉眼间肉眼可见沮丧，但他依旧挺胸抬头，抿了抿唇，道谢：“谢谢唐老师的指正，我会好好改正的。”
唐靖泽盯着他看了两秒，确认他听进去后，若无其事移开视线，语气很淡：“但也不是没有优点，你的节奏感不错，动作反应很快，表情管理很好，这是你的天赋，只是看来没有很好的发挥你的天赋。”
他的语速慢了下来：“我不知道哪位老师教你的，总之，你目前这个状态，如果不把之前学的错误的发力和表现力给改掉……”
“那很遗憾，你可能没有办法走到最后，真的就要回去做数学题了。”
嘶。
这话很重。
简昀本人听了心里也一个咯噔。
但他知道，唐老师的评价说得很对，他满打满算学了没多久，老师指出来的问题大部分是基础实力不够硬，这他得认。
所以，他非常尊敬地鞠了一躬，“谢谢唐老师的指点，我会放在心上的。”
“嗯。”唐靖泽嗯了一声后，把话筒交给季颂。
季颂拿到话筒第一秒就笑了。
“哎呀，不要把舞台氛围弄得这么紧张嘛。”
他的语气和之前的几位导师截然不同，是相当从容的，带有调侃语气的轻松。
“这是初评级，又不是决赛，太严肃会吓到这群小孩的。”
他边说，边看了一圈旁边的练习生们。
以他的的年纪和咖位，确实能叫这些练习生一句“小孩”。
听了这话，底下的练习生才放松下来。
看样子，也不说所有的导师都那么狠，季颂导师就很温柔。
季颂说完后，转回来看向简昀，笑意浮现在眼底，语气温和：“至于小简同学，你的问题，前面几位导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就不重复了哈。”
简昀点头。
“我想说的是，”季颂嘴角含笑，“你身上有种很独特的东西，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你。”
“你的表演完成度很高，但比表演水平更好的是你的舞台表现力，特别抓眼。尤其是你定点找镜头这一个动作，像是透过镜头直接和屏幕前的观众进行了一次交流。”
“这是你的天赋，我希望你不要浪费这种天赋。”
他的语气夹杂了几分认真，“不管你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但《明日繁星》的概念是‘偶像没有标准，星光不会设限’，你既然来了，站在舞台上，那就请好好走下去。”
“我很期待你的进步。”
“我的点评结束了。”他说完这句话后，轻轻点了点头，把话筒放下。
简昀再次谢过季颂导师的评价。
五位导师全部点评完毕，林导接过话筒，挑了挑眉，宣布下一个流程。
“好，导师们请在打分器上写上你们给第一位练习生，简昀的评级。接下来也请简昀自己预测一下自己的评级。”
工作人员直接上前递了纸笔给简昀。
简昀拿到笔，毫不犹豫在上面落笔。
A。
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已经尽力完成舞台，剩下的，看导师们的想法。
“好的，我现在已经看到了导师们的打分，这个分数也会同步展现在大屏幕上。”
“3……2……1……”
随着林导的话落下，舞台一侧的大屏幕瞬间亮起。
在全场近百人，和屏幕前无数观众的注视下。
五个字母出现在大屏幕上。
简昀颤了颤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