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表演进行得如火如荼，现场观众的热情高涨。
苏嘉目光紧盯着手机里面的画面，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将镜头缓缓往旁边挪动。
这时画面里忽然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流畅的下颌线条若隐若现。左下角的长腿而委屈巴交地缩成一团，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像被禁锢住的懒洋洋的大型动物。
苏嘉动作一顿，脑海忽然闪过上午董凯青说过的话。
过了一下午，中间又有谷怀珍的那一通电话打岔，中午发生的事情早就被她抛诸脑后。
如果苏嘉记得，那她一开始就不会将镜头挪到这里，直接从源头规避到这个问题。
眼前的女生身子微微僵住，沉默的样子似乎在思索对策。
游世星支着下巴，也没收回目光，就这么在黑暗中大喇喇地打量她。
苏嘉察觉到他肆无忌惮的视线，嘴角绷紧了一瞬，随后又神色自若地将镜头又转向了原来拍过的地方。
等时间消耗完，她飞快坐回了原位，没再往后面投来过一个眼神。
游世星注意到了她那陡然间的情绪变化，轻笑了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后仰靠在倚背上。
卫怡收到视频后，不满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只拍了一半啊？我还想发朋友圈秀秀你们这么大的舞台呢。】
苏嘉面不改色扯借口:【节目已经开始了，工作人员不允许随便转身，影响其他人。】
卫舒怡紧接着问:【好吧，那你们都有什么表演啊？】
苏嘉自然能看出她字里行间的蠢蠢欲动，转移话题道：【你实验做完了？】
卫舒怡：【做完两个了，还差一个。快点说！你们都有什么表演？】
苏嘉将节目名单发过去。
手机接二连三响个不停，苏嘉仿佛能听见卫舒怡的声嘶力竭:【我要看魔术表演！】
【还要看帅哥跳街舞，听帅哥唱情歌！】
【你都拍给我看！】
卫舒怡一心二用的本领堪称一流，一边上着实验课，一边不忘问她要节目视频。
苏嘉:【……我给你打辆车，你直接左转过来看。】
卫舒怡:【不行！你快点给我发过来。】
卫舒怡：【看不了帅哥我一整天心情都不会好了！做实验也没了动力！】
苏嘉:……
但前两个节目已经过去了，苏嘉看了眼台上，正中央的高脚凳上坐了一个男生，一脚踩在横杠上，一脚支地，握着话筒深情地唱着歌。
这个位置太靠后，苏嘉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能隐隐辨出对方烫了一头羊毛卷，八成符合卫舒怡的审美。
游世星窝在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被刚才跳街舞时放的炸裂音乐吵得头疼。
女生因为被节目调动情绪，而爆发刺耳的尖叫刚消散没多久，又被台上温柔唱着抒情歌的男生打动了，不约而同开始拍摄视频。
前面猝不及防亮起一抹突兀的光影，游世星眉心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苏嘉也跟着在拍。
以防效果不好，礼堂里的座位都呈阶梯式分布，加上他个子高，就算上半身完全陷进椅子里，前面的景象也能一览无余。
所以他很清晰就能看见前一排在干什么。
或许是嫌位置靠后拍摄得不够直观，她拇指和食指一直滑动屏幕，不断放大焦距，直至男生的样貌一清二楚地呈现在画面里。
游世星视力出奇得好，看见那男生样貌清秀，笑起来有点青涩腼腆，正是世人所说的那种小奶狗长相。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董凯青在宿舍说过的话。
“我女神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怎么可能会喜欢人啊？就算有一天心动了，也得是那种温柔又绅士的王子吧。”
倒是没想到喜好这么大众。
审美也不怎么样嘛。
游世星懒洋洋地靠在后面，围观了她拍摄视频的全过程。
他耐着性子看了几分钟的表演，没感受出来多好看，也搞不懂她们到底在拍个什么劲儿，反而有点犯困。
游世星瞄了一眼出道口，本想找机会开溜，然而两三个工作人员堵在那里说笑，想法显然无法付诸行动。
困意上来了，他顾不得挑选地方，就着这纷乱的环境睡了过去。
苏嘉依照卫舒怡的意愿录了视频发过去，果然收到了她满意的回复:【呜呜呜真好啊，让我这个苦逼学生党也体会到了看表演的乐趣。】
之后苏嘉又给她拍了几个视频，这一茬才算过去。
应付完卫舒怡，苏嘉收起手机，上半身埋进宽大厚实的外套，专心看起了表演。
这种表演类的活动她鲜少参与，初中为了提成绩，平日休息的时间她几乎都拿来学习，别说放松的游乐项目，就算是分享学习技巧的讲座，她去的次数都屈数可指。
上了高中，那股咬着牙想要往上争的念头淡了下来，然而却因为繁重的学业依然腾不出时间。
饶是现在，要不是为了二课的学分，苏嘉潜意识里也不会报名。
但既然坐在这儿了，享受便成了此时的第一要义。
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大家纷纷起身，三三两两往外走。
后门就是出道口，苏嘉绕个弯再往前走三两步就到，她给宋云发了个消息，然后就站在长廊里等对方。
宋云挤了半天，才堪堪从狭窄的门缝里绕出来。
苏嘉听见脚步声抬头，瞧见她的表情时，目光一顿：“怎么了？”
宋云额头沁出层细密的汗，捂着肚子一脸痛苦道：“嘉嘉，我想先去下厕所。”
宋云还想支支吾吾地开口解释：“我肚子有点疼，可能得很久才好，你能不能……”
苏嘉道：“没事，我在这等你。”
她语气照例冷静平和，但在此刻却显得有温度那样格外安抚人心。
宋云焦躁的心情瞬间缓解了不少，破天荒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她匆匆赶往走廊尽头的厕所，遥遥扔下一句：“我好了给你发消息。”
人流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出，苏嘉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出中间地带，然后靠在墙边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宋云。
-
游世星是被胡尧硬生生摇醒的，他眯着眼缓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哪里。
胡尧好笑道：“还睡呢大哥？人都走完了。”
“结束了？”游世星微微蹙着眉，因为睡眠不足，声音略显低哑。
“早结束了。我真服了，这么乱的环境你都能睡着，”胡尧咂舌，“快点走吧，天都黑了。”
蜷缩着睡了半天，四肢都有点僵硬，游世星起身，手腕搭在后脑勺活动着脖颈，一边慢慢悠悠往外走。
刚出后门，手机响了。
游世星看了眼来电：“干什么。”
“明天第一节就是灭绝师太的课，我要完蛋了。”董凯青上来就是一通哀嚎。
董凯青嗓门太大，旁边的胡尧都听得一清二楚，闻言毫不留情吐槽道：“让你昨天不写，现在开始着急了吧？”
“我哪能想到打了几把游戏而已，一下午就过去了。”董凯青说，“游哥哥，快让我抄抄你的概率论作业。”
游世星啧了一声：“别叫我这么恶心的称呼。”
董凯青从善如流：“好嘞哥，小的想问问，您写完的作业放哪去了？”
“我桌上没有？”
“桌上要有我还来问你吗？你床头我也找过了，没有。”董凯青急忙说，“你快想想你放哪了，一个作业你放那么隐秘干什么。”
游世星捏了捏鼻梁，隐约记起作业前几天他刚写完，就被隔壁宿舍的一男生借走了，他当时在打游戏没注意，只随口应了一声。对方估计现在还没还回来。
他将这个过程告诉董凯青，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被胡尧撞了撞肩膀，后者道：“诶，你看前边，那不是董凯青女神吗？”
游世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前面围堵了一圈人，苏嘉和一个女生站在中间，那女生一张脸惨白，紧紧挨着她站着，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她舍友。
两人身前还有一个戴着学生会的工作证的男生，面色犹豫，正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你们在说我女神？！”董凯青精神一震。
游世星说：“耳朵挺尖啊。”
“我女神怎么了？”
胡尧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女神出事了。”
“出事？！”董凯青隔着屏幕看不见这边的情况，只能干着急道：“出什么事了？”
游世星挑眉：“你自己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还有闲工夫担心你女神？”
“生活的艰辛由我来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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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够了，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女神受委屈。”董凯青义正言辞道。
游世星笑了一声：“好说，你飞过来救她，不就成了。”
“我要能飞过去早就过去了，”董凯青说：“兄弟你们快去帮忙啊。”
这边的两人没立马回答，游世星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下午把你那张票塞我口袋里了是吧？”
“对啊，你问这个干什么。”董凯青一头雾水。
“我知道了！她们好像缺了一张票！”胡尧恍然道：“不过也真是的，非得散场收票，开场的时候怎么不收。”
董凯青听明白了，赶快道：“星哥，我今天不是给了你一张票吗，你快点去给我女神送温暖。”
游世星没接话，遥遥望着前面的场景。
苏嘉不知道说了什么，男生忽然变得不胜其烦，苏嘉脸色因此也冷了下来，没什么表情地同他对峙。
董凯青以为他没听见，疯狂叫嚷：“你快点去啊!”
游世星依然没吭声。
董凯青灵光一现:“说不定就因为这件小事，我女神就忽然把你看顺眼了呢？”
游世星目光仍看着那边，忽然慢悠悠道：“你说的对。”
宋云面色恳求地看着面前的男生，好声好气：“这么晚了，你就让我们出去吧，这样你也能早点回宿舍，咱们互通有无不好吗。”
男生再三申明：“真不行，万一部长回头知道了就该骂我了。”
“同学你行行好，我发誓我真有票。”宋云哭丧着一张脸，急得不行：“看表演时还全程攥着呢，可能是散场的时候我肚子不舒服，一不留意就被人挤没了。”
男生对这套说辞不为所动:“谁知道你说得真的还是假的。”
她俩被堵在这里已经快二十分钟，因为掏不出来票，宋云硬是被当成了没票误入的违规人员，两人好说歹说了半天，这人死活不为所动。
苏嘉目光落在他脖间的工作证上，学生会干部下面印着“韦弘文”三字，她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苏嘉冷静地问:“你一开始为什么不收？”
她语气寻常，韦弘文却愣是听出了几分质问的意思，他干咳一声：“我也是根据部长的安排行事。”
苏嘉眯了眯眼，话音里的气势不自觉加重：“我大一也进过学生会，每逢举办活动，部长一律告知我们开场前收票，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就开始搞特殊了，你怕不是来晚了吧？”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韦弘文面色一变，带着几分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你们自己票丢了还怪起来别人了？又不是我让你们丢的。”
“丢票确实是我们自己的原因，不过我想知道那些中途离场的你怎么办？再追出去要票？”苏嘉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乱，知道自己说中了，继续咄咄逼人道：“那你这学生会干部当得可真伟大，不当部长可惜了。”
“这个你放心，我们有工作人员堵在出道口，观众是不会中途离场的。”韦弘文不耐烦道。
“你怎么确保没有漏网之鱼？那些借着上厕所的由头出去的人，你知道他们回没回来？”
韦弘文被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索性破罐子破摔：“这跟你没关系。反正你们凑不齐票，我就不会放你们走。”
苏嘉冷着脸跟他对峙，着实想不到活动都结束了，还能出现这档子破事。
如果报名过的二课可以无故缺席，她们早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但坏就坏在会影响诚信值，还会被拉进黑名单，禁止一个月内再次报名活动。
排长队领了票，花了几个小时进场看了表演，结果临到头换来被禁止参加活动的结果，任谁经历了这种事心情都不会太痛快。
苏嘉还想着据理力争，手腕突然被宋云轻轻拉了一下。
刚才已经让苏嘉等了半天，眼下自己又出了岔子，宋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小声道：“嘉嘉要不然你先走吧，我再回去找找……应该就掉在报告厅里了。”
苏嘉没说话，只是回头瞧了一眼报告厅，保洁阿姨正好拎着黑色袋子出来，里面装满了脏纸屑，看样子是刚好打扫完。如此一来，能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