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手中的符纸，往前重重一挥。黄色的符纸像送丧的纸钱，飞了满天。谢逢被她掐住了脖子，拖到了桌子前。贺书予眼底闪着红光，狠狠咬破了他的眉心。
是惊破天际的惨叫，就连相隔很远的李照月也感受到了。她从梦中惊醒，发现许行正趴在床边，似乎睡着了。
按计划，那人应该已经夺了贺书予的身体逃了出来。那声惨叫应该就是她惹出的乱子。想到这里，李照月微微心安。
只不过，那声音……她突然想起了谢逢。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出被困在命运树中的人是她的？”岳尽欢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问道。
李照月重新躺到了床上，盯着漆黑一片的房间，慢声道：“她身上有股让我熟悉又排斥的味道。”
“就凭这个味道？”
“也不全是，”她翻了个身，目光落在熟睡的许行脸上。他似乎很累，睡的也不安稳，眉毛一直紧紧的皱着，手也握成了拳头，好像怕她随时会逃走。
中指上缠绕的红线还没被取下来，一头连着李照月，一头连着许行。大概是放心不下，怕她走的时候自己醒不过来吧。
李照月心中漫上酸涩的悲伤。
“是试探，若是贺书予安然无恙，那便说明她不是那个人。若她是那个人，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逃出去，找到阵法。”她道。
听完这话，岳尽欢沉默了好一会儿。当李照月迷迷糊糊，快进入睡眠时，她突然道：“你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一下被搅散了，李照月嘟囔一声：“我本来就很聪明。”
说完便进入了梦乡。岳尽欢叹了一口气，从李照月身体里跳了出来。她脚刚着地，肩膀便被人猛地一扭。
岳尽欢一个后踢，不仅没踢到人，自己还因为不稳摔了。
她背后，许行笔直地站着，冷眼望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的岳尽欢。岳尽欢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推的她，这房间里除了她和李照月，就剩下那个白眼狼许行。
恐怕是厌烦她在李照月面前说太多他的坏话，故意报复自己来了。岳尽欢在心里用极度恶毒的语言骂了许行无数遍，才撑起手臂，想从地上爬起来。
砰！
许行一脚把她踹了回去。岳尽欢这次是脸着地，鼻梁重重撞上地面，她疼的死去活来。
这时，许行带着歉意的声音轻轻响起：“没事吧？我突然听见一声响动，还以为是老鼠，没想到睁开眼睛一看，是师姐你啊。”
岳尽欢的手紧紧扒在地上，因为太过用力，指甲缝里都进了泥。
“你装什么呢？不是你故意推的我吗？”岳尽欢咬牙切齿道。
“啊？没有吧，我怎么会推师姐你呢？”许行的语气很无辜。虽然岳尽欢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想象到这家伙一定满脸得意。
给我等着。她面色扭曲地往前爬，这一次，许行没有再故意为难她，岳尽欢顺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不想看见许行那张故作友善的脸，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许行脸上挂着笑，语气却很冷：“我会通知他们明日开启阵法。”
“和我说做什么？想找我帮忙？”岳尽欢嘲讽道。
许行看看她，又看看床上的李照月，笑容淡了些：“明日照顾好她，阵法可能会让她有些痛苦。”
“这几日您不是天天随侍在她左右吗？哪还用的上我？”她语气发酸。许行垂下眼，脸上的表情在黑暗中模糊不清：“我……我明日有事情要做。”
“这几日都不见你有事，为何偏偏是今日？”她继续嘲讽。许行背过身，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岳尽欢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怎么觉得这家伙无缘无故变得虚弱了。
“你好像很讨厌我？”许行苦笑道。
“当然，不是好像，是很。”岳尽欢强调道。
闻言，许行向前走了一步，似乎要出去。这倒是个稀奇事，自从李照月来这里，许行从来没有主动离开过，就算离开，也会守在门口。之前好几次李照月以为他走了，推门想出去时，总能看到靠在门边笑容冷漠的少年。
怎么今日转性了。
彻底离开房间之前，许行往回看了一眼，朝着李照月的方向。这一眼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岳尽欢看见他的眼圈红了。
“照顾好她。”
门被轻轻关上了。岳尽欢惊疑不定地走到窗台前，砰的一声推开了窗户。
那强制封住房间的禁制，解了？
*
谢逢的眉心被咬破了，鲜血哗啦啦的往下流，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挣扎着想拔出流星剑，剑却不听使唤，怎么都召唤不出来。
“呃啊！”他痛苦地仰起脖颈，额头上青筋暴起。一旁的宋时雨惊愕地望着不断吸取灵力的贺书予，又呕出一口血来。
理智告诉她，趁着贺书予正在吸谢逢的灵力，自己逃跑。她这毒发作起来可是会要命的。可是……她突然想起刚才谢逢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其实刚才谢逢也可以直接走的，但是他没有。所以……
可是，宋时雨问自己，你是一个好人吗？她从来不守修仙界中那些形同虚设的恩情承诺，甚至觉得那些人道貌岸然，都是群利欲熏心，唯利是图的蛀虫。
她也从来不在乎自己做的事情正确与否，她只随心。
身上却突然一轻。谢逢微微眯眼，发现贺书予被人掀了下去。他刚刚起身，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滩血雾，宋时雨吐完一口血，拉着他就往旁边一闪。
贺书予的飞扑扑了个空。
宋时雨抹掉嘴角的血，把谢逢护在了身后。
他没想到宋时雨会救自己，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贺书予重新冲上来。流星剑在他手中转了个圈，铮的一声震开了贺书予。
她嘴角还带着血迹，眼睛红红的，饶有趣味地望着谢逢，哑声道：“你的血味道不错。”
这话云里雾里的，谢逢冷眼看着她，全身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贺书予打了个哈欠，觉得没什么趣味，脚尖轻点，就那么飞到了窗外。谢逢想去追，被宋时雨拉住了袖子。
“我……我身体里有毒，神骨有净化毒素的能力，快……快……喊许行来”话刚说完，宋时雨苍白的脸色顿时青的发紫，黑色的血毫无节制地从嘴角涌出来。谢逢鄂然失色，猛地把人打横抱起，跌跌撞撞地往门外奔去。
一出门，还没走几步，谢逢就撞上了快步而来的许行。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脸色发青的宋时雨，挥挥手示意谢逢跟上他。
三人很快来到了一处空房子，许行指挥谢逢把宋时雨放到地上，轻轻关上了门。
“先把神骨给我。”他对着谢逢道。谢逢不疑有他，把神骨从储物袋中取出来，递给他。许行接过神骨，在空中绘了一个符咒的图案，往宋时雨的眉心注入。宋时雨发出难受的喊声。
同时，她的身体里不断地涌出黑气。那气息竟然与灵人的味道十分相似，谢逢皱紧了眉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她身体里的毒会和灵人的味道一样？”
许行擦掉额头冒出来的汗，说道：“刚才你们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多年前灵人之乱的罪魁祸首，但她只会借刀杀人，利用了刚入尘世的宋时雨，在她体内注入了能够控制神智的力量。”
“当年的事情不是她做的？”谢逢有些不信地问道。
已经逼出了大半的黑气，宋时雨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总之不像将死之人那么僵白了。许行稍微放松了一点，闻言嗤笑一声：“等治疗结束，你看过她的本体自然就会相信了。”
这场治疗持续了大约一个半时辰，宋时雨的脸色由最开始的青色重新变得红润。谢逢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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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不再那么紧绷了。
许行走了，似乎还有急事。谢逢看着地上虚弱的宋时雨，往隔壁走去。起初他睡的那个房间满是鲜血，实在是不能住人了，这个房间里又没有被褥，必须把隔壁的搬过来。
但当他带着被褥和烛台回来时，地上的宋时雨突然不见了。房间里的门窗紧闭，没有外力破坏的痕迹，也没有自行出去的痕迹。
他放下被褥，四处找了找，终于在点燃的烛台下，发现了一个小人。和他那次在书房写字时发现的那个烛妖长得一模一样。原来宋时雨的本体，是这个东西。
他现在总算明白许行的那句话了，烛妖本性懒惰，贪图享乐，但心思纯良，是少见的不会害人的妖。而且一般的烛妖妖力很弱，根本无法修炼成人形。要他相信一只烛妖会惹出当年的大祸，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他找了个椅子，擦去上面的灰尘，在书桌旁坐下，望着窗外的月亮，兀自出神。灯火里的烛妖似乎很累很累，睡得非常香甜。
而此时在宅子的另一边，贺书予轻巧地在房顶上跳跃着，很快便找到了李照月的住处。她翻身下去，站到了门口。
咚咚咚——
李照月困倦极了，捂着耳朵翻了个身。
咚咚咚——这声快了些，也响了些。
李照月挣扎着睁开眼睛，望向紧闭的木门。
咦。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床边的许行不见了。
咚咚咚——
这次的敲门声更急了。许行是不会这样敲门的，平日里也没有别人会来她的房间。
一个意料之中的人在她脑海中划过，李照月即刻下床，快速来到了门边。门外的人似乎知道她来了，停止了敲门。李照月轻手轻脚地趴在门上，透过门缝去看外面的人。
果然，是贺书予。她似有所感，精确找到了门缝里李照月的眼睛，对着她嫣然一笑。
李照月心里咯噔一声，直起腰来，出声道：“你来做什么？”
贺书予懒得伪装，开门见山道：“自然是来破坏你的复仇计划呀。对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知道，”李照月冷静道，“你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
可惜这次要栽在我手里了。她暗暗道。
“好啊，那我们走着瞧。李照月，我倒是很好奇，没了力量和血液的滋养，你还能存在多久。”贺书予捂住嘴，咯咯咯的笑道。李照月没有任何回应，听着那笑声随着脚步声越走越远。
“就等明天他们启动阵法了。”李照月长舒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依旧是一片寂静，平日里格外活跃的岳尽欢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李照月觉得奇怪，又喊了好几声，岳尽欢才不情不愿地出来。
红衣女子的脸色不太好，好像有什么心事。
李照月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岳尽欢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琢磨着突然离去的许行。
他走之前说的话很是奇怪，就好像他要死了一样。那……她迟疑地看看李照月，思考着要不要将许行的异样告诉她。脑海里闪过之前两人亲密的举动，岳尽欢顿感一阵恶寒，连忙把这想法甩到了脑后。
李照月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打着哈欠就往床上走。岳尽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住了她。
“你，”岳尽欢望着她，表情纠结，“你最近有没有发现许行很奇怪？”
李照月已经钻进被窝里，闻言迷糊地啊了一声，说：“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岳尽欢又思索了一阵，摇摇头道：“没……没什么。”
李照月觉得她好奇怪，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陷入了梦乡。
黑暗的房间里，岳尽欢站在半开的窗户前，凝望着夜空中被乌云遮住的明月。
“这便是，你的赎罪吗？”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