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类似的话总在她耳边响起。祝茗的死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与真正世界的大门。从前没感受过的恶意，嘲弄，诋毁，都一个劲地涌了上来。
他们高喊着欺骗，用伸张正义的名头把祝茗和她牢牢锁住，从前万人敬仰的剑仙现在连路边的一条狗都不如。李照月突然想起祝茗死前不甘的眼神。
她有没有料到，为了浮空岛能付出生命的自己，结果是这样？李照月不同情祝茗，也不同情自己。
享受了祝茗庇护下的安宁，梦醒了，自然要接受现实的残酷。只不过这些连事情原委都没弄清楚的乌合之众，没有资格跟她谈正义。
领头的胖子看上去有些熟悉，李照月盯着他看了许久，也不说话。胖子有些心虚地移开眼，嚷嚷道：“你这样瞧我做什么，就算你现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晚了，那些因为你和你师父死去的人都回不来了！”
李照月的目光停留在人群末尾的一个畏畏缩缩的女子身上，闻言转过头来，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众人都有些摸不准头脑，胖子用看蠢货的眼神上下扫了她一眼，轻蔑道：“当然是伸张正义啊。”
“如果，”李照月扬起嘴角，“你真的喜欢伸张正义，怎么不去苍云城抵御灵人？”
胖子被这句话噎住了，恼羞成怒地大吼道：“你简直是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李照月的语调突然升高，神情也变得格外愤怒。“这些天来，你们埋伏在我的必经之路上，以正义的名义对我进行各种程度的辱骂。如果我还嘴，还会被耻笑。”
人群中有人心虚地移开眼睛，整条小路上只剩下李照月恼怒的质问。
“可谁规定你们有这个资格的？”
“你！”胖子瞪圆了眼睛，握紧了拳头。李照月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么多人，但这些日子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一阵一阵的涌上来，让她无法停下。
“正义是什么？正义就是你们不敢向一字院长老要求加重对祝茗的处罚，却能转头对我大肆辱骂。是你们能无视浮空岛现在真正面临的问题，而揪着已经发生的事情不放！”
她指着这群神情麻木，目露凶光的人，感到无比的寒凉。
“人就是这样的，你现在亲眼看到了。”耳边突然响起这么一句话，她恍惚了一阵，总觉得说话的人的声音很熟悉。
许是觉得自己说不过她，又或是自己的真正目的被挑明，胖子气的满面通红，大吼一声要拔剑上前。这时，一直藏在队伍末尾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一抬头，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竟然是尸体失踪多日的楼瑶！只见她眼球布满血丝，面色带着浓重的青色，像刚从土里爬出来的。
“大家看到我一定很震惊，都很好奇我失踪的这些天经历了什么。”楼瑶的声音很嘶哑，像指甲刮过桌面的声音，难听极了。
人群中有一个男弟子跳了出来，正气凛然道：“楼师姐能在这个时候主动说话，那一定是和眼前这个罪人有关了，不用怕，我们这么多人，收拾一个李照月绰绰有余。你放心大胆地说！”
李照月认出这人就是今年生日时挤在人群中给她送礼的某一个人。
果然，以前自己很多的幸福与快乐，都是虚假的。只怪自己太晚看清这一切。
她垂下眼。
“李照月贪恋黑衣人的力量，自己却不敢召唤，于是诱骗我在月圆之夜召唤黑衣人。”楼瑶的这番话震惊了所有人，包括李照月。
她虽然不知道楼瑶为什么要夺走她的身体，但身体回来了就不必再追究了，也就渐渐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没想到如今再见面，楼瑶竟然能够歪曲事实到这个地步。
她不再像刚才那样愤怒，只觉得心被包裹在一片厚厚的雪里，渐渐失去了知觉。
“我们因此交换了身体。她意外身故，却翻脸不认人，硬是要夺回她的身体。我不是贪图富贵的人，我只是被迫进入了她的身体，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问题，却将我强制从身体中轰出，自己快快乐乐做回了那个大小姐，留我在外面慢慢魂飞魄散。机缘巧合之下，我得高人相助，才勉强活了下来。”
楼瑶神色委屈，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反衬着一旁神色冰冷的李照月冷血无情。
人群中传来阵阵窃窃私语，大家的表情都很愤怒。
“说的好，李照月，你有什么要狡辩的？”胖子怒视她，质问道。
楼瑶却生怕她说出些什么，连忙走到胖子身边，作势抹了抹眼泪，柔声道：“您刚才都那样指责她了，她都能说出花来，这些事情她是万万不肯承认的。”
“好，事实确凿，我们必须给她些惩罚！”胖子回头，对着人群中的人道。大家都一脸义愤填膺，纷纷拔出兵器，做出作战的姿态。
李照月见他们这一唱一和的样子，早被恶心的说不出话来，站在一旁冷笑。
“我们这边人多，如果一起上的话算是欺负师妹你了，就一对一比试吧。李师妹得祝长老真传，一定功力深厚。”楼瑶擦干并不存在的眼泪，笑着道。
那温和的笑容和那晚在街上看见的一模一样，当时楼瑶能救她，可现在却想杀她。李照月再傻，也该明白些什么。
她望着这五十多人，淡淡道：“楼师姐倒是会说话，看似给了我选择，却比一起上更加置我于死地啊。”
楼瑶面色一变。
“五十人对一人，这五十人都是修习剑道的弟子，我拿什么赢？”李照月的语气里带着悲凉。
楼瑶却突然心情大好，大声道：“当年你师父以蛮力逼迫那些孩童献祭时，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照月重复着这句话，突然笑了出来。
“我们不需要交换之道坑骗所有凡人的神明！我们只需要一个实现我们所有愿望的神明！”
她遭受着五十多人的注视，耳边却突然响起无数声呐喊。一声又一声，仿佛鬼魅的低语。
“怎么样？被背叛的滋味不错吧？你输了哈哈哈，你输了！”尖利的笑声充斥在耳畔，李照月捂住耳朵，不住地往后退。
“糟糕！她要跑！快追！”又是一阵嘈杂的喊叫。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重，好重好重。那些人散发出的灵力如同尖锐的针，扎的她浑身刺痛不已。
“这就是因果，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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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报应！你听到了吗？他们在恨你！”
不，不对。李照月扶着脑袋，勉强躲过刺来的一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不对，这声音不是这群人发出来的。
不对，好吵，好吵！
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阻止这该死的声音？有没有？
“初日！”她突然无法控制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刹那间，耳边的喧嚣消失了。就连那些追赶她的人的灵力也消失了。李照月像是被一个透明的罩子罩住了，那些伤害都被隔离在外，只剩下绝对的寂静。
一把剑安安静静的浮在她的面前，剑上的锈迹快速脱落，露出它原本的面貌。
是一把淡蓝色的剑，剑身不知是何物所制，仿若晶莹剔透的冰晶，上面还刻有雪花的纹路。剑柄尾部挂着一个小小的剑穗，是一个人偶的样子。
李照月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剑。
缠绕在她周围的罩子立即消失，烦人的喊叫声又回来了。她拿着剑，慢慢站定了脚步，淡淡地望向众人。
“怎么突然多了一把剑？”有人嘀咕道。
“怕什么？反正谁都知道李照月修为低微，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她？”
“可要是她突然变强了呢？”
“就算她突然变强，也要有谢逢师兄那样的功力才行。不过就算是谢逢师兄来了，一对五十也很吃力吧……”
“那倒也是。”
楼瑶将所有人的闲谈都收入耳中，听着他们口中谈论着的谢逢，不由得想起那日与李照月等人去一字院外游玩，他一人背着剑冷淡的样子。
谢师兄清风霁月，为人正直，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好男子。这样的人，却偏偏喜欢上了李照月。
楼瑶怨恨地看她一眼，那股嫉妒怎么都藏不住。
为什么她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为什么她楼瑶喜欢的，总是被李照月抢！
她忍受不住怒火，扒开人群，对着李照月道：“我们不趁人之危，师妹你刚才逃跑定然是因为害怕，不过只要你现下答应比试，我们会既往不咎的。”
这话说的，像是她原本就犯了什么大错。
手中的初日剑散发出明亮的光芒，源源不断的力量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李照月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充盈。
渐渐的，她能看清那些弟子呼吸间吐露的灵力，以及，他们的破绽。
她抬起初日剑，剑尖对准了楼瑶的脑袋，微微一笑：“一起上吧。”
这狂妄的样子激怒了胖子。他大喊一声，挥着自己的剑就冲了上去。后面的人也跟着冲了上去。
他看似迅猛，实则下盘不稳，李照月看准他的腿，一剑扫过去，把他冲了个人仰马翻。初日剑带着她在人群中自如穿梭，那些拿着剑到处乱砍的弟子无一都被扫落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楼瑶震惊于李照月这突然的变化，趁着人多混乱，悄悄地往后退，想趁机逃跑。
后颈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她双脚悬空，吓得魂都飞了，下意识大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是哪方神圣？李照月在前面，你去打她，不要打我。”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楼瑶身体一僵，抬头望去，发现是李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