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对要过村的手艺人,可比胸口碎大石,变戏法和唱曲都更要命。
尤其是夏季,白天夜里少不了蚊虫骚扰,白天又要顶着大太阳赶路,有平坦大路,也有崎岖的土路,板车拴着驴子,拉着满满一车装备,其余人就跟着走路。
班里头除了兄弟二人,还有一对年长些的兄妹,也都是跟着走路的。
秦嵘却实在是太小了,走路肯定跟不上,可秦渭也不能把他一个丢在村里,自己跟着秦老五走,就跟秦老五商量着,最后总算说服对方,把秦嵘塞进板车的角落,自己跟着走。
走上几个小时,就能歇一会,秦老五把车上带着的食物和水分给自己的几个徒弟。
秦渭自然只有一份,他把饼撕给秦嵘,等秦嵘吃饱了,自己再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吃掉,也不管那饼喇得嗓子疼。
路上粮食带不了太多,没法顿顿都让人吃饱,这么一分,更吃不饱了。
秦老五一直看着秦渭,寻思着他什么时候坚持不下来。
十几岁的小伙子都忍不住在路上叫苦连天,但秦渭全程都没喊过一句苦,叫过一句累,就是鞋走破了,脚磨得流了血,也只自己找了板车上装着的药处理好,用针线熟练地纫鞋底鞋面。
秦老五心下直啧舌,觉得村里的人有句话说得没错,秦渭看着还真不是一般孩子。
转念一想,有那样的爹妈,一般的估计也活不到今天在他跟前走着。
见秦渭真能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他弟,秦老五也就不再多在他们身上费心了。
收下他们进班子,给住的地方,给饭吃,还教谋生的本事,已经算他做人仁义了,总不能真叫他当养自己孩子那么养吧?况且就算是他自己有孩子,也不一定多精细照看。
过村说要赶路,但也不是一口气要走上多远的距离,遇到村子就可以住脚。
到小石村的时候是下午一点钟左右,正是日头正足的时候。
秦老五敲开村头一户人家的院子,脸上堆满笑容跟人寒暄,年长些的师兄师姐也上前附和着说话。
秦嵘睡醒了,从板车上爬下来,走到秦渭旁边站着发呆。
这户人家门口有棵大榕树,秦渭就站在树下躲凉。
他一直赶路,人折腾得灰头土脸的,天气又热又闷,心底一直萦着股说不出的烦闷。
他盯着地面上穿透树冠落下的光斑,等着秦老五说完,带着他们去下一家。
烦闷间,耳朵捕捉到头顶树叶沙沙摇晃的声音。
地面上的光斑也跟着晃了起来,秦渭懒散的眼神霎时一清。
某种角度上来说,孩子其实是最会审时度势的。
别家孩子被欺负了,还能哭着回去找大人,有人给出头,没爹没娘的孩子自然就成了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秦渭正想拉着秦嵘离开,却听见一声压低的惊呼。
“哎呦!鞋!掉了掉了!”
秦渭的动作慢了一拍,没能躲开袭击,被树上掉落的武器袭击了个正着。
什么东西啪地砸在秦渭的脑袋上,他下意识伸手一接,那只不知好歹砸了他的凉拖就掉在了他怀里。
秦渭捏着那只黄不拉几笑得一辆滑稽的凉拖,盯着这玩意多看了两眼,皱眉。
什么鬼东西。
“哎......”
他循着声仰起脑袋。
茂密的树冠摇摇晃晃,树叶被抖落得直掉。
秦渭看到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从一片逆光的树影间探出来。
浅色的发丝在日影中揉成碎金。
四目相对,单手双脚圈抱着粗壮的枝干趴在上面的人眨了下眼睛,盈着汪暖色的眼睛蓦然一弯。
“嘿嘿!”
“......”
“?”
秦渭默默移开脑袋,捏着那只拖鞋,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耳朵里听见秦老五跟这户人家聊到:“这阵子正好要到山祭了,你们来的太是时候了,正好热闹热闹哈哈!”
每年到夏天,小石村都要举行山祭。
祭山神,庆丰收。
这会来了杂耍班子,可不是巧了么。
秦老五正是掐着时间来的,听见这话,顿时笑得咧开嘴。
这趟估计能赚笔大的!人一高兴好掏钱!
秦嵘拽了拽秦渭,指着头顶:“哥,看!”
秦渭又仰起脑袋看向头顶上的那个人。
叶秋声正不解于这个倒霉的被拖鞋袭击的人反应怎么这么怪,满脑袋问号时,见对方又看向他,叶秋声赶忙又扬起一个好看的笑脸。
眼睛里写满了讨好的歉意。
动了动嘴,对他无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很努力地用脚趾勾着拖鞋,谁知道他们那么能聊,半天都不走。实在坚持不住,鞋才会掉下去的。
叶秋声已经在树上盯了底下那个人好半天了。他现在这个姿势,不好挪动地方,好死不死他那摇摇欲坠的凉拖就倒霉地悬在对方的脑袋上,不管他怎么努力,最终还是奔着人家脑袋去了。
被对方目光一扫,叶秋声心里就是一颤,缩缩脖子,想把自己藏到树叶里。
好凶。
但想到是自己犯了错,躲着算怎么回事?于是赶忙赔笑,不想叫门口的大人发现他在这,只能无声道歉,希望他不要生气。
叶秋声还以为这个凶巴巴的人要发火。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无缘无故被从树上掉下来的拖鞋砸了脑袋,也是会生气的。
正想着对方要发火了该怎么办的时候,这个瞧着凶巴巴的人,竟就这么平静地把脑袋转了过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脑袋被砸坏了?
这会对方又看过来,叶秋声就重现挂上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笑脸。
秦渭却又不看他了,低头问秦嵘:“你看见什么了?”
秦嵘兴奋地指着头顶:“漂亮哥哥!”
听见这回答,秦渭迟迟地吐出那口绷在胸口的气。
都怪秦老五,一路上总在说什么,山有灵,水有灵,又爱讲些这些年走街串巷,走南闯北遇见的怪事,先头又说叫他信点什么之类的话,让他脑子一时着了岔,还以为......
也可能是天太热,他走了太久,人已经累糊涂了,早就意识不清了。
秦渭手里捏着拖鞋,第三次仰起脑袋。
可能是看出他没有要追究这倒霉的一凉拖之罪的意思,脑袋顶上的少年对他笑得更灿烂了,也真诚些,眼睛亮得像是能放光,他竖起手指放在唇边,试图用自己诚恳的目光传达出叫他不要声张的含义。
秦渭没有出声。
他本就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但架不住秦嵘人小嗓门大,他的声音引起了交谈中大人们的注意,引得一群人跟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当天,整个小石村都听见叶爷爷震耳欲聋的怒吼:
“叶!秋!声!”
叶秋声一副要完蛋的表情。
他还没怎么着,他怀里抱着的猫先不干了,挣扎着要出来。
“等等,先别动!”
秦渭眼看着那人在头顶摇摇晃晃,险象环生,险些要掉下来。
但最后并没出什么事。
那人张牙舞爪一阵,竟又奇迹般稳住了身体,在叶家爷爷扯着脖子的怒吼中,一点一点出溜着从树上滑下来。
下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只惊魂未定的狸花猫崽子,伸着爪子牢牢扒着对方的衣服。
“哎,没事了,已经下来了。”
他尝试安抚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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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到树上下不来,扯着嗓子叫得格外凄厉的猫,但怎么也没法让它把他松开,最后将求助的眼神投向站在一旁的秦渭。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又看见秦渭手里那只格外眼熟的凉拖。
叶秋声又想起刚才自己砸了人家脑袋的事,心虚地移开眼睛。
苦恼于如何把猫从身上扒下来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捏住幼猫的后颈,将那只猫从他怀里提了出来。
秦渭有些嫌弃地提着那只猫,眼睛看向叶秋声。
叶秋声被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脸,讷声道谢:“谢谢,帮大忙了。”
来不及多说什么,叶秋声就被自家爷爷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
“你说说你,皮死了!掉下来怎么办!”
叶秋声打着哈哈:“那猫叫得太惨了嘛,这树我天天爬,不会掉下来的。”
叶爷爷听了吹胡子瞪眼:“你天天爬?!”
坏了,说漏嘴了。
“医生说了让你老实躺着,躺着!叶秋声你懂不懂什么叫躺着!”
叶家爷爷气得直拎着扫帚追在后面要揍他。
于是秦渭就看着那人滑稽地踩着一只拖鞋,一只赤脚,撒欢似地在自家院里跑来跑去。
叶秋声其实身体不好。
他跑得根本不快,跑几步就得停下来歇歇。
说句实在的,还比不上年近六十的叶爷爷。
到最后,扫帚杆子没落在叶秋声身上,叶爷爷哪里舍得打他。
叶秋声端着茶水,蹲在拍着胸口顺气的老爷子面前:“爷爷,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末了,奉上一个灿烂的笑脸。
看着他这幅样子,叶爷爷直想翻白眼。
他哪回不是这么保证的?可又什么时候,真安安静静待在家里不出去了呢?
板着脸,目光一扫,“秋声,你鞋呢?”
叶秋声翘了翘脚趾,欸了声。
差点忘了鞋!
......
叶家爷爷忙着收拾自己淘气不听话的孙子的时候,秦老五在门口招呼了声,就先带着自己的几个徒弟离开了。
走到一半,秦渭忽然听见秦嵘发出了一声疑问的声音:“哥,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秦渭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竟然还攥着刚才那人的拖鞋。
秦老五自然是不关心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会已经熟练地敲开下一户人家的门,继续跟村里人打招呼了。
秦嵘对秦渭手里有着卡通形象的鞋子很感兴趣,伸着手向秦渭索要。
是这鞋先砸的他。
秦渭仔细回忆了下刚才那人歉疚的神色,觉得对方说不定不会来找他要这只鞋,给秦嵘倒也不是不行。
心里是这么想的,却在秦嵘伸手时,下意识避开了。
秦嵘疑惑地喊声哥。
他年纪小,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看这鞋好看,想要。
秦渭:“别人的东西,回头还得给人家还回去。”
秦嵘:“哦。”
秦嵘收回了手。
......
傍晚之前,秦老五带着几个弟子拜访完了村里的人,就打算找个落脚点。
过村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离开,头几天要先搭戏台子,做准备,之后才是演出正式开始的日子。
“赶上这次小石村山祭,我们多留几日,算算,差不多得在这待半个月。”
以往过村的手艺人都是借住在村长家,毕竟村长家够大。
这次却不同。
不等秦老五跟村长商议借住的事,一道身影蹬蹬蹬跑过来。
“秋声?”
“叔,我爷说,让人住我家那边。”
叶秋声满脸笑容,在秦渭看过来的时候,悄悄对他眨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