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也深深地望着他。
那样的目光一触即分,随后裴晏的眼神落在宋铭川的脸颊,宋铭川的眼神错开到裴晏的嘴唇。
“……尚好。”宋铭川最后如是说。
回京之后,这竟然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四弟。”大皇子坐在首位,双眼微微眯起,不冷不热地开口。
他这声开口,才最终在本就有所怀疑的人心中下了定论。
谁也没想到,原本号称闭门谢客养伤的四皇子竟然出来了!
“嗯,大哥。”裴晏毫无感情地念出这一声,表情平静,“我来迟一步,你不会怪我吧?”
“那是自然……四弟受着伤也要来赴宴,我高兴还来不及,来,坐我旁边。”不速之客要来谁能高兴,大皇子勉强笑道。
“不必,我随老师坐在此处便好,”裴晏道,“不过刚刚在门外听得几句,大哥方才在说什么来着?”
他站在宋铭川身边,袒护之意已不言而明。
大皇子的表情就很不好看了起来。
说白了,他这场宴针对的就是宋铭川,从请函递出去那刻他早就做好裴晏不来的准备,没想到气氛到位了,宋铭川也站在这了,不该来的人却来了,这给他一种事情超脱控制的感觉。
但众目睽睽之下,若是退缩也太难看了,于是大皇子殿下思索着如何开口。
却不料宋铭川先发制人了。
宋铭川:“四殿下来得晚,不甚清楚,方才大皇子殿下在说秋闱样卷被拆一事,我等正在议论,何人如此大胆,竟做出此事。”
裴晏一挑眉,看向大皇子,“秋闱样卷被拆?何时发生的?”
“自然是昨夜……”大皇子道,“本殿偶遇李侍讲,才知道此事。”
“原来是这样,”裴晏恍然大悟,“那殿下可曾上报了陛下,样卷被拆可是重罪,自当要先遣人锁拿,承请圣听。”
“因事出突然,父皇龙体才安,此时闹大又不好,所以本殿便令他们自己先密查此事。”大皇子语气讥讽,“只怕如今涉事之人还尚未查出呢。”
宋铭川笑道,“看来大皇子殿下果然是极用心的,样样都考虑周全了,只是……贼既然出在翰林院,殿下就算不上报天听,怎么样也不该叫人自查,若是闹得贼喊捉贼,又或者是互相包庇,那岂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说到这里,他举起杯子,“噢当然,不是说殿下好心办坏事,只是以此为例罢了,还望殿下恕罪。”
“你……”大皇子噎了噎。
裴晏轻笑一声。
——若是让宋铭川抓到先机,后手之人往往都会被阴阳得很惨,宋铭川总有这种“理不直气也要壮”的气势,哪怕他如今什么事都不知道。
众目睽睽之下,大皇子脸色难看起来,忍不住便道,“宋侍讲倒是说得好似与自己毫无关联了?我怎么听说,身在出卷处,但唯独今日未去的人,只有你一个呢?”
“殿下盛情相邀,我哪有不来的道理,”宋铭川轻轻一摆袖袍,神色十分惊讶,“难不成……殿下未曾给我递请函?”
大皇子:“……”
“关于这事,我倒有话说。”裴晏欣赏了一下大皇子的表情,终于转头看向面色各异的宾客,“出卷处样卷十二份,均收纳于藏卷匣,钥匙共三把,主管三人并大学士一人一把,除开分卷时间,只还有四人能接触到样卷,昨日夜间样卷出事,陛下令我去查明,今日已排查过一遍,将有嫌疑者扣下了,证据具全,因事从急,不曾对外公布也不曾惊扰各位,大哥有所不知也是正常。”
说完这段,他才好似才反应过来般“解释”了一句,“噢,我今日来迟也是因着此事,方才竟忘了先提醒大哥一句,实在不该。”
这哪里是“忘了提醒”,这分明是故意打脸!
再想到四皇子殿下深居简出,如今一出面就来了这一手……
底下的宾客表情已经异彩纷呈,没人敢抬头瞅一眼大皇子如今的表情。
大皇子快被气死了。
但他偏偏不能发作。
这还是裴晏江南后头一回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也是他头一回如此鲜明地展现了攻击性。
以前的裴晏连话也少说,更别说与他如此针锋相对句句阴阳怪气,他现在怀疑这对师徒是不是故意商量好一前一后专程来给他添堵,更怀疑裴晏是不是还有后手。
裴晏说“陛下令其查明”,那裴帝在其中又做了什么?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大皇子是个多疑之人,此时已经无数情绪翻涌而上,几乎要把自己淹没,他顾不上面子丢失的问题,面色阴晴不定。
这片冷凝的气氛中,还是由裴晏打破了。
“哦对了,给大哥赔个罪,我来此只是稍待,”裴晏举起手中茶盏遥遥敬了一杯,轻描淡写地放下,“才静养完父皇便安排了差事,不能久坐,因办案需要,翰林院的人都需回去一趟,宋侍讲便由我带走了。”
他转头看向宋铭川,“走吧,老师。”
宋铭川本就不愿意坐在此处,眼皮也不眨顺手再捞了块点心,若无其事地起了身,这位四皇子殿下竟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嚣张地带着人走了。
直到那一墨一白的身影消失在门房,气氛还是凝固状态。
没人敢出大气,大皇子面色铁青地差点捏碎手中的茶杯。
喜气洋洋的赏花宴,转眼便不欢而散,始作俑者施施然离去,只有马车在道路上前行的声音。
车厢里。
裴晏上车之后先对车夫道,“去宋府。”
“殿下为何要来?”宋铭川看他坐下来,轻声问他,“不是在宫中养伤?”
“伤早就好了。”裴晏注视着他,低低开口,“老师呢?又为何要赴这劳什子宴?”
宋铭川哑然。
其实原因各自心知肚明。
“等送完老师回府,我便要去翰林院了,”裴晏道,“拆卷一事,大皇子很早就有图谋,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不过不难查,老师放心。”
“你是从何时知道的?”宋铭川开口。
“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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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翰林院后。”裴晏道,“毕竟老师不进宫了,我总还是想看看老师在做什么,赶巧领了旨。”
宋铭川:“陛下不怀好心。”
“不过是想制衡罢了。”裴晏有些无所谓,“他从来都不会相信谁,更别说依仗谁,如今两派皇子之争已经危及到他的性命,他想把我抬起来与他们对峙,自然就要付出点东西。”
“或许不止。”宋铭川沉吟道,“我觉得陛下或许还有其他想法。”
一个狂妄自大、多疑无情的帝王,在经历了被下毒后还能强行忍耐不发作,选择扶持自己本就不喜的皇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么?
从他在朝堂上将裴晏架起来说要去西北领兵开始,这人的每一句话都不可信。
宋铭川眉头紧锁,裴晏突然伸出手,抚平了他的眉心,“别皱眉,老师。”
宋铭川一顿。
裴晏的手指停留在他的额头,没有收回,垂头看着他。
如方才在大皇子府两人对视时的目光再次相接。
宋铭川呼吸一顿,垂落在身边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袖袍。
下一秒,裴晏伸出手将他拥入怀中。
“殿下,”宋铭川低声道,抬手想要将人推开,“你非要……”
“对,我非要。”
裴晏伸手轻松地扣住了他的双手反扭,抵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容不得逃脱,连呼吸都能掠过彼此的嘴唇,宋铭川一侧脸要避开,裴晏另一只手已经捏住了他的下巴。
裴晏的吻落了下来。
宋铭川本以为又是如之前般的强吻,下意识要闭紧嘴唇,然而裴晏却不由分说含住了他的唇瓣。
这是一个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的吻,裴晏的滚烫的嘴唇与他的嘴唇交缠,他的舌尖在描摹着宋铭川的唇线,每次触碰都让宋铭川身体下意识发颤,他没有强势地撬开宋铭川的牙关纠缠不休,而是细细地研磨着,虎牙还划过宋铭川的唇瓣,叼着他的嘴唇讨好般地磨蹭。
这样一个吻,几乎暧昧到难以言说,宋铭川感觉到比被强吻还要难以抵御的羞耻,他尽力想往后仰避开这样温柔又残酷的纠缠,但背后是墙壁根本退无可退,只能被动地将自己整个人送进裴晏的桎梏。
裴晏在用吻讨好他——在撒娇,在求饶,甚至在惩罚,不管哪一种都让宋铭川头皮发麻。
等到这一场吻后裴晏松开嘴唇,低头看,宋铭川整个人都在他怀中轻颤着,眼中波光潋滟,眼尾泛红,目光似乎有些失神,好像还没缓过来,本来要推开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死死攥着他的衣袍,好像溺水之人下意识地向罪魁祸首求救。
裴晏的喉结上下一动,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到底没克制住,再低头轻轻啄吻了他一下。
宋铭川回过神,推开他。
马车正好已到宋府,宋铭川低着头二话不说便下车,头也不回往里走,他步伐飞快,一转眼人已经不见了。
裴晏注视着他的身影,下意识舔了舔唇瓣。
……他好像发现老师会喜欢哪种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