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聘这事儿,宋铭川没见过,裴晏就更没见过,然而隔着一条街就车水马龙宾客如云,鞭炮声里红色绸缎如流水般铺开,空气中都涌动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他们到时正一声鼓响。
“要开始了,在这儿最能瞧见出聘,还请您二位暂在此观礼。”王总督说,“我进府中与几位家主说一声,稍后在里面招待您二位。”
他匆匆忙忙随着人群挤进宁府,裴晏见他人影消失,便拉着宋铭川拐过街口。
“……人实在太多了,”宋铭川在京城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感觉像在赶假期的高铁,“殿下,我们如今去哪?”
“这边。”裴晏倒像是熟门熟路,带着他往后走,“西边还有一处角门,通常是下人走的,这时应当没什么人——瞧。”
裴晏轻轻扣住宋铭川的腰,只瞬间,宋铭川感觉到身子一轻,随后便是一个起落,等到他脚才踩在地上再定睛一看,人已在高门大户之内了。
宋铭川:“!”
他赶忙将裴晏推到假山后,自己也躲了进去,刚藏好,一位小厮就冲进来喊道:“王二,快些!聘礼单子对完了没有!”
“对完了!”里头有人骂骂咧咧,“莫催!东西都还在后面放着呢!”
那小厮看上去也是忙,人很快又跑了出去。
直到人走了以后,宋铭川松口气,瞪了裴晏一眼。
“做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
“老师别生气,”裴晏赶忙讨饶,“我看老师这几日一直心情不好,想给老师个……惊喜。”
他再一看宋铭川脸上的表情既没有“惊”也没有“喜”,瞬间换成了老实认错的乖巧。
“老师我错了。”
“……做正事。”
“好吧,聘礼如今还在库房,就在这条路后。昨日我已经走过一趟了。”裴晏重新伸手,“……老师?”
宋铭川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迟疑片刻,把手放了上去。
他们这回落到库房处,裴晏审慎许多,表情也认真下来,似乎是侧耳听了听,确定没人,再拧开了库房大门,轻轻一推——
满满当当的箱子堆积在库房内,连木箱的花纹都雕刻得极其精巧。
宋铭川在门口顿了顿,抬脚走进去,他随手打开一个,里面各色珍宝差点晃到他的眼睛,一箱箱的黄金、半人高的珊瑚、一只手那么长的玉如意……好多他都只在博物馆看过。
“宁家不愧是豪富,”他随手拎起一颗明珠,对着光看了看,“这东西看成色都能上贡了。”
裴晏瞧见他表情似乎带着点兴趣:“老师要么?可以拿着玩。”
“不要。”宋铭川把珠子丢回去,“待会就要拿聘礼出去了,这些东西少一个只怕都能被发现。”
“不妨事,老师就算是把这些东西全拿走,也不会有人发现。”裴晏表情笃定。
“为什么?”宋铭川一愣,就听到外面传来唢呐之声。
“闲人避让——!”
瞬间,这座府像是烧开的水一般沸腾起来,脚步声异常急切地传来,还有人催促“快快快”的声音,哪边的门被“吱”一声拉开,接着是什么重物被拖行的动静,裴晏轻轻拉开另一边窗,示意宋铭川来看。
“老师,看。”
宋铭川凑过去,当即愕然。
外面的人竟然全不管他们所在的库房,但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放上了无数箱子,每个箱子不管是纹路还是大小都与他身后的一模一样。
——可聘礼分明在他身后,眼前这院子里放的是什么?!
前来搬运的也显然不是普通小厮,身量小,走路声音极轻,脚步灵便,哪怕身上穿着吉利的喜服,也遮挡不住腰间鼓鼓囊囊,显然都带了武器。
吉时已到,这群人有条不紊地扛起箱子,将这波“聘礼”扛出门去。
宋铭川扭头刚想张口问什么,裴晏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裴晏的掌心滚烫,手也很稳,冲他轻轻摇了摇头,余光里似乎有个小厮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没发觉什么又出门去。
他们一直站到最后一个人都离远了,裴晏才松开手,背在身后。
“这些人……有不妥?”宋铭川脑子转得很快,“刚刚有人回了头。”
“老师聪明。”裴晏道,“这些人脚步轻,走路常弓腰,所用的武器是弯刀式,耳目皆灵,并非普通的江南人,倒像海寇,我头回翻进来时就察觉出来了。”
宋铭川似有所悟,“那聘礼……?”
既然请的是海寇,聘礼里当然不会是金银珠宝。
而什么需要悄悄借着这由头运出城?
一个词已经浮现在了宋铭川心中。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
“不错。”裴晏弯眼一笑,“这个发现,老师觉得如何?”
宋铭川:“确实有趣。”
“老师觉得有趣,是否该给我些奖赏?”裴晏目光灼灼,含笑看着宋铭川,似乎在期待什么。
……又是这样的眼神。
宋铭川略微不自然地别开目光。
“出去吧,王总督该找人了。”
他们没在府中停留,静悄悄地回到原先的位置,就看到王总督正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出来,紧接着是无数裹着红绸缎的木箱被扛出。
“抢喜钱咯!”
人群中有人喊道。
只见一名身着红衣的青年坐着高头大马从宁府出来,脸上带着满面的笑容,周围人见到他就纷纷露出意会的笑容,伸手讨要喜钱。
纷纷扬扬的铜币从天而降,被众人一窝蜂抢走,抢走的人就退开,叫后面的人也能捡着。
宋铭川和裴晏如今可算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堵在宁府了。
“咱,咱们这陵州习俗,下聘时要在门口撒喜钱,讨喜气!”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氛围中,王总督终于挤了出来,笑容满面,“接下来府中还有活动呢!有提桥板、过水灯、套吉利钱……我已和宁家说过了,送完聘,贵客尽管来看!”
“这些活动是江南独有的么?”宋铭川问,“京城好像不曾见到。”
“是,陵州风俗如此,都是给未成婚的年轻人办的,今日府上有许多公子小姐,两位都还没有成亲,认识一下也是美事。”王总督道。
这话暗示意味很是明显。
裴晏:“我便不去了。”
宋铭川:“我去瞧瞧。”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
宋铭川一展扇子,挡住了自己的脸。
裴晏有些错愕地看向宋铭川。
“宋大人去,四殿下不去?”王总督听声看向二位。
宋铭川如今能感受到旁边一道灼人的目光。
——所谓美事,实在和他无关,他说去看看,其实只是正事已毕,下意识想错开裴晏。
然而裴晏的目光叫他意识到,并不是那么容易错开。
果然下一秒裴晏跟着开口:“我也去。”
他神色从容地好像刚才说不去的不是他。
下一刻,裴晏径直走入宁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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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宋铭川颇觉头痛,但也只能跟进。
果然宁府前院热闹成一气,宁家人客气上来见礼,说了吉祥话后便带着他们往里走,府内花园里果然看见衣香鬓影,未婚的公子小姐三三两两在一处,不时能听见隐隐笑声,所谓的提桥板、过水灯、套吉利钱其实就是一些需要男女合力才能做成的奇巧活动。
一名少女将吉利钱抛上天,男子将手中的金网投掷出去,正将吉利钱套中,落在地面。
“好!”马上就有许多人起哄喝彩,那亭亭玉立的少女脸颊绯红,看着对面男子,两人显然是互有情愫。
“老师想来这里,是想见什么人么?”裴晏跟在宋铭川身后,低声问,目光紧紧跟着宋铭川。
“我在城中一不生二不熟,何来有人相约?”宋铭川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活动上,目光随着那些水灯。
“哦?”裴晏靠近一步,“若不是人,老师又是对什么感兴趣呢?这些把戏么?我也可以陪老师玩。”
……那倒不必了。裴晏看着花园中男女。都是十六七岁年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少年人天性,如春光般明媚。
“只是看着少年人青春正好,我也觉得欢欣。”
裴晏蹙眉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男女,有什么好看?
比他好看么?
身后的裴晏一会儿没说话,宋铭川倒是真看了进去,隔着池塘他看见对面有个与裴晏差不多大的英俊少年,正和戴斗笠的少女说笑,眉宇间全是溢出来的喜悦。
轻轻摇着扇子,宋铭川却又想起裴晏。
为人师者,自然希望弟子前程顺遂,不仅是学问功业,也有情爱婚姻。那样的笑容若是出现在裴晏脸上,一定会更好看。
宋铭川摇着扇子的手忽然停住了。
他回头,裴晏的眉宇之间带着一丝困扰,垂下眼帘,像在思索什么。满园明亮的夏意仿佛都和他隔离开来,该是郁郁葱葱的年纪,却仿佛不会再有旁人那样轻松愉快的神情。
可是以前分明还有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裴晏的目光只会跟着他呢?
宋铭川突然觉得如今这样费心费力地遮掩,很累。
夜间裴晏来到他房里,或许不止他发觉的那一次。
那样小心翼翼,分明藏思已久,可到白天,却装作一切都没有过的样子,向自己撒娇。
可是又真的能够天衣无缝像是什么都没有过吗?
他也累。要提防着裴晏说出口,又要注意着保持距离,还要思考早就乱成一锅粥的原著。
彼此分明站在一起,又仿佛隔了一层,何必呢?
“殿下。”宋铭川静静地靠着栏杆旁,表情一点一点淡下来。
“老师?”
裴晏听见他声音,抬头。
正对上宋铭川的视线。
他从未见过宋铭川这样的眼神,这段时间超出他过往认知的宋铭川已经出现了太多,而他盯着宋铭川的视线,莫名心口开始跳动。
“……抱歉。”
宋铭川就这么清清淡淡地开了口。
话乍一出口,裴晏尚未反应过来,下意识要道“老师有哪里对不起我”,然而他还没开口,宋铭川又很慢,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抱歉。”
刹那间仿佛一根引线将千思万绪穿透,裴晏的神色从茫然逐渐聚焦,他几乎是慌乱地想要遮掩,却看见宋铭川轻轻侧过头,望向庭院中,避开了他的眼神。
……他知道了。
裴晏脑内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