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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灵骨塔下埋血池,庭院深深掩韶华

作者:梦春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酝酿许久的暴雨终于落下。


    当第一滴雨水落下,整个南海湾便被无边的潮湿笼罩。


    “轰隆——!!!”


    一声巨大的雷鸣声响彻大地,一切像按了开启键,紧随而来的雨水,雷鸣了掩盖一切。


    也掩盖了将军府中痛苦的嘶吼声。


    “不——”


    “我不许——”


    冼夫人绝望地拽着眼前人的衣角,几乎绝望地嚎啕:“我说不行——楚忠良,你听到没有!??”


    “轰隆————!”


    又是一道雷声,响彻天际。


    随之而来的闪电无声,却照亮眼前人的侧脸。


    冼夫人抬头怔怔望着。


    她跌坐在地,仰望的人却如此高大。


    那瞬间,她看清了楚忠良的神情,那张脸上的神情,冷峻而无情。


    他的目光像一道冷箭,直直刺进冼夫人心窝。


    他说:“别闹了,夫人。”


    他说:“待处置妖孽,还我楚家一个清白,还我们女儿一个清白,夫人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他说:“只是一个带来灾难的女娃,我们还会有其他孩子的。”


    冼夫人闭上眼,


    窗外的风雨落到她脸上,雨水混着泪水一同落下。


    炙热的泪水在流出眼眶的瞬间被冰冷的风雨吹散,那冰冷的温度直击冼夫人心脏,让她五脏六腑剧痛,如遭火焚,又如冷水淋透。


    某个瞬间,她竟分不清,楚忠良说的究竟是谁。


    是冼妬,还是那个出生就被扔去弃婴塔,那个她拼命生出来,却连一面都没见过的孩子……


    是那个海浪送来的潮妹,还是被污蔑妖孽,伏诛金剑下的大女儿,楚嫖?


    ……孩子。


    她生了那么多孩子,她曾有那么多孩子,为什么到头来,却一个也抓不住,留不住?


    冼夫人怔怔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她虚握手心,只聚集着从天而降的雨水。


    暴雨连绵不绝,冼夫人心中仿佛也下起了这么一场雨,这场雨下了那么长时间,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开始下,


    从开始的濛濛细雨,到某刻,天空仿佛撕开道口子,倾盆而下,雨水那么多,似乎一辈子流不尽……


    “哗啦啦——”


    风雨敲打窗棂,窗外暴雨仍在继续。


    “……我没闹……”


    冼夫人无力地反驳,她难掩喉间哽咽,声音中带着期望,道:


    “楚忠良,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妬儿吧……”


    冼尘一辈子没有低过头。


    当年长枪纵马,意气风发的冼家女将三日破敌城,万人枭寇首。


    她也曾踏遍关外景,醉卧白沙场,当年挥戈饮血狂,风流恣沙场;如今深宅网住年华,青春罔作白发……


    那时的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自己狼狈地跪坐在雨夜里,求自己的丈夫,放过自己的孩子。


    冼妬抬起头看向四周:“……”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所有人都有意忽略她,避开她的目光。


    无人在意她的呼声,无人站在她的背后。


    这家,竟成了他楚忠良一人的家。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情?


    “……来人,把夫人带下去休息。”


    许久,楚忠良声音低沉地吩咐道。


    他背过身去,没有再看冼尘。


    “……哈。”


    更可笑的是,被求的那个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恳求。


    冼夫人几乎要发笑。


    尖锐讽刺的笑声似乎要刺破喉咙,可是即使刺破喉咙,却也刺不破整个世界落下的雨声,雷鸣。


    甚至传不出将军府,无人看见,无人听说,最终一场雨水掩埋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


    冼夫人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连轻飘飘的雨声就能压倒自己了?


    当年冒雨行军反败为胜不是没有过,为什么现在自己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是谁捂住了她的嘴吗?


    “……”


    冼夫人困惑地扣住喉咙,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是哑巴。


    跟当年究竟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昔日的将军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偌大的将军府,竟连一个听自己话的下人也找不到。


    眼前的男人一开口,所有人都会认为是自己的过错,所有人站在他那边……


    凭什么……!


    “……”


    冼夫人睁着眼,望着越来越远的那道身影。


    巍峨,挺拔,伫立在风雨中,却仿佛一丝风雨都沾不到。


    偌大的将军府正在为他遮风挡雨,士兵下人在为他劳心费力,妻子女儿是他的掌中之物,什么都顺理成章地听他安排。


    ……楚忠良


    可,冼妬明明记得……二十年前,根本不是这样。


    如今究竟改变了什么?


    冼夫人想,只因她此时是冼夫人,是妻子,是母亲——?


    仿佛这些身份下,她就不是一个人,她便超脱了人的身份,丧失了基本权利,她就活该承受这些吗?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要是她还是当年的冼家女将,楚忠良还敢无视她的话吗!


    这不对。


    冼夫人想,这跟当初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什么都没错,可她又什么都错了。


    可恨……醒悟太迟。


    在失去她三个女儿后,她才意识到。


    原来,一旦放下权利,力量,她随时都有一无所有的可能。


    “……”


    被架进院子的最后一眼,冼夫人拼命挣扎,目光望向将军府外的远处。


    “……”


    水幕隔绝了视线,冼夫人的目光黯淡下来。


    今夜雷雨交加,冼夫人望不见她想看的。


    “孩子……快跑啊……”


    大门在眼前被关上,黑暗笼罩了冼夫人。


    她无力地跪坐在地,捂着脸喃喃:


    “……快跑啊,女儿——”


    ——


    被收缴法宝后,现在本应在上京使者一同运来的囚车中的冼妬却没有选择在那待着。


    她也没有找其他人,一个人来到山顶。


    “呼呼呼——”


    山顶的风非常大,除了风声中隐隐的雷鸣,冼妬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什么都没带,披散的黑发被雨水打湿,胡乱粘在脸上。


    冼妬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眯眼向远处望去:“……”


    今日,楚父带着一帮人找到冼妬的时候,冼妬表现的非常平静。


    或者说,冼妬也在房间等他。


    早晨那帮宫人来时,冼妬没有听从楚忠良的威胁,还是偷偷跟在他身后,听到了双方的对话。


    当时,冼妬的内心还抱着一定期待。


    也许就连她自己都知道那期待来得无凭无据,如水中浮萍一样,只待风一吹,雨一打,就散了。


    所以当楚父来到她面前时,冼妬虽然不怎么意外,却依旧感到难过。


    十岁那年,南海斗蓝凫时被抓伤的胸口仿佛旧伤发作,在这个阴雨天再次隐隐作痛。


    “……父亲。”


    冼妬抬头看向黑压压的众人。


    楚忠良的脸色很难看,黑沉,阴郁,像笼罩了阴郁,就跟今日天气一般。


    楚父打断了冼妬的问好。


    他目光像冷锋一般划过冼妬,竟让她心里发抖。


    “都是因为你——”


    他说:若不是冼妬,楚嫖又怎么会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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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害死;若不是冼妬,陛下又怎么会降罪将军府;若不是冼妬,周边几个地区的百姓怎么会升起反意?


    他说:你要害得楚家家破人亡不成?你要父亲母亲都被问罪,要楚家一百零八口人通通死于非命,要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社稷百姓吗?


    他说,莫要让父母蒙羞。


    他说,冼家世代忠良,为国死尽,不要连累你母亲做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女儿。


    “……”


    冼妬笑了。


    她毫无反抗地递上师傅赠与她的三件法宝,拜师时说的那句话仿佛又回荡在耳边。


    当时,她未曾理解师傅口中的“这条路很难。”


    但是她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其实楚父不需要说那么多,冼妬都明白。


    她想,既然父亲想这么做,那就这样吧。


    只要保全母亲,保全楚府上下,不牵连南海湾的百姓。


    便做一回楚父口中的“妖孽”也又有何不可?


    只是……


    在将朱缨枪递给楚父时,冼妬突然顿住。


    “……父亲,”


    在楚父警惕的目光中,冼妬沉默片刻,只是抬起头,望着楚父的眼睛,问:


    “……姐姐当真是狐妖吗。”


    楚父瞳孔颤抖。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冼妬脸上。


    望着那张肖似年轻时的冼夫人的面孔,他有一瞬间慌神,


    脱口而出:“陛下希望她是,她就是!”


    说完,楚忠良面色微变。


    ”……”


    冼妬垂眸,低声道:“……我知道了。”


    说完,便不管楚忠良的表情,转身朝外走去。


    “踏、踏、踏……”


    “……”


    冼妬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朝门旁噤若寒蝉的侍卫随口问道:


    “囚车在哪?”


    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那侍卫一愣,瞟了一眼楚忠良低气压的背影,指了指外面。


    “谢了。”


    冼妬头也没回,径直朝那处走去。


    指路的侍卫张了张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表情复杂。


    “……”


    楚父负手而立,始终没有回头。


    父女两人,一黑一红的身影分别沿着一条仿佛劈开将军府的直线,走向两个对立方向。


    “……”


    山巅,冼妬一个人在风雨中站着。


    很久,很久——


    直到阴云稍散,天际泛白。


    冼妬才有了新动作。


    她转身,朝南海方向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在心底默念:


    师傅,徒儿对不起您的教导,往后可能无法陪伴师傅左右,弟子不肖。


    “……”


    冼妬站起身,最后朝远处看了一眼。


    一座灵骨塔,隐没在青山间。


    那里,原先是一座弃婴塔,后来,不知何时被建成灵骨塔。


    它被建在山间,隐约露出轮廓。


    平时没人在意,或是主动提起它,于是竟也神奇地仿佛消失在人们生活中,隐身不见了。


    “……”


    灵骨塔一事源于某次冼夫人状似无意的提起,冼妬便留了心。


    久而久之,娘子军有了起色,弃婴塔中的哭声日减。


    渐渐地,弃婴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灵骨塔从山间站立。


    “……我,去了——”


    本来已经停歇的风声不知为何变得更大了。


    山间的野风,似人的呜咽,好像无数个女婴在向她告别,或是挽留。


    “……”


    最终,一声轻浅的叹息随风逝去。


    天亮了。


    原地已没了冼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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