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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神游太虚梦魂惊,韶华易逝彩云散

作者:梦春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国师——国师!”


    一下朝,穿着臃肿龙袍的肥硕身影便逃也似的直奔钦天监。


    他边跑边惊恐地呼喊国师。


    一路跑来冠歪琉乱,玉落金坠,叮当作响,行为举止全无天子之相,惶惶如丧家之犬。他身后追着的太监宫女小声惊呼:“陛下——陛下,保重龙体!”


    “……”


    金翅国师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陛下!”


    金公枭走出廊下,满脸惊讶,问道:“陛下何事如此惊慌?”


    只看他身着滚金广袖玄袍,手持玉浮尘,头戴金冠,足蹬云覆朝鞋,袍身背后用金丝细线绣成一扇巨大金翅,动作间,双袖展翅欲飞,行动间如山岳倾颓,气势凛然。


    两相对比,滑稽极了。


    真是:


    穿黄袍的无赖怪,着玄衣的帝王相。


    追在弘灵帝身后的宫人闻声,倒头就拜,惶恐曰:“见过国师大人——”


    弘灵帝看到金公枭的一瞬间,像是找到主心骨,立马扯着他的袖子道:


    “国师!大事不好!他们都要造反呐!如今举国上下皆说朕这个皇帝不好,今日早朝居然有蠢物逼迫朕下罪己诏!朕杀了一个不够,不知砍了多少脑袋才叫他们闭嘴!”


    金公枭闲闲听着,在看到他扯皱自己衣袖时才略有皱眉。


    “多亏了国师送给朕的护卫!”


    弘灵帝丝毫未觉,反而对国师充满感激:“若不是那个护卫,朕今日差点就叫他们反了!”


    “陛下。”


    金公枭唤道。


    “国师?”


    弘灵帝疑惑望向他。


    他的额头蒙着一层细汗,唇色发白,脚步虚浮,显然是一路走来累得不轻。


    金公枭微微一笑,指着不远处高耸的建筑,气定神闲道:“陛下不必忧心,如今神明台已成,只待最后一步,就可实现陛下夙愿。”


    “国师……”


    弘灵帝望着不远处的神明台,咽了下口水,面色略有迟疑。


    “你说,将以往供奉的神明通通砸掉改换新神……真的……真的会实现朕的愿望吗……?”


    他迫切地寻找金公枭的眼睛,企图从中找到肯定的答案。


    然而,金公枭的神色太过幽深,像是深潭,看不到底,脱不了身。


    “自然。”


    弘灵帝听到他如此说道。


    那张令人信服的脸上露出微笑,弘灵帝不自觉放松下来,只听金公枭说道:


    “……只等最后一步——除妖。”


    妖?


    哪里有妖?


    国之异象频频生,妖魔逢乱必出世。


    遍地是妖魔,只要你说她是,她就是。


    ——


    “……”


    这是什么地方……


    冼妬睁开眼,先是有些茫然,旋即意识到自己在梦中。


    梦?


    一般情况下,修炼到冼妬这种程度已经不会做梦。


    除非像当初慈航真人将她拉入梦境相见,或是……预示着什么。


    等冼妬想明白这一点,眼前的场景也开始缓缓变化。


    一阵白雾不知从何而来,模糊眼前。


    很快,白雾稍褪。


    梦中的景色变幻。


    冼妬站在一块牌匾下,她仰头望着巨大的牌匾。


    “……省亲别墅?”


    她下意识喃喃,心中充满茫然。


    冼妬知道省亲别墅是什么,但是现实中却没有这么一座别墅。


    此处似乎不在人间,天是朦胧混沌一片,地被迷雾笼罩不得分明,唯有园内一处,是清晰明了的。


    阆苑玉砌,朱阁流丹,高楼巍巍耸起,琳宫层层合抱,祥云缭绕,仙隐雾绕。


    兼具王母瑶池之仙灵,又有人间富贵之金玉。


    这园林建得真美。


    美的冼妬想不出词语去形容。


    她走近园林。


    绮霞环伺里熊熊怒放的红花开满每个角落,这种热烈的花有着油亮的绿叶与娇嫩鲜艳的红花,明艳诡谲。


    红夏花……


    指尖从鲜红欲滴的花瓣上小心翼翼挪开,冼妬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下意识担忧指尖会惹上丹寇浓红。


    是红荼蘼,满园开得盛极的红荼蘼。


    幼时楚嫖常戴在发上的那种野花


    “……妹妹——”


    “妹妹——来——”


    呆立间,冼妬忽然听闻一道凄切女声,正哀哀唤着自己。


    “姐姐……?”


    冼妬转了一个圈,没有看到人影。


    唯有脚下忽然生出一条小路,将她引入生满荼蘼的园林深处。


    血红荼蘼仿佛末路之花,肆意挥洒最后的生机与鲜红。


    冼妬迟疑一瞬,便踏入小路。


    “咿呀——”


    渐渐地,风中的呼唤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清晰的戏曲。


    伶人尖细的嗓子忽高忽低,冼妬凝神,听得那唱词在唱:


    “……眼见他起朱楼、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声音凄婉哀绝,仿佛杜鹃泣血,说不尽的万古愁肠。


    忽然,戏台上气氛一变,转为前折所唱。


    “……溅血点做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


    正唱到此句,气氛已烘托到极致,那星星点点作落花的血迹明明白白印在白扇上,格外触目惊心。她不由被带入情绪,紧盯台上,就在此时,忽一道白影闪现,惊散戏台。


    “!”


    冼妬心底一惊,目光紧追白影,顿住。


    只见一只白狐出现在戏台处。


    它原地坐下,回眸静望冼妬一眼,神色哀痛,似有话说却朝荼蘼从中跃去。


    紧接着,眼前的一切像是被按下加速键一般。


    绿树下,白狐走经之处一朵红荼蘼忽然整只落下。


    像是被断首之人的脑袋,那抹鲜红,逐渐在冼妬眼前化作一滩污血。


    这抹血迹逐渐蔓延至整个世界。


    所有盛开的红荼蘼,上一秒还在热烈绽放,下一秒却纷纷从树上掉落,眨眼间,绿树皆枯,千红尽亡,浓烈的死亡气息充斥天地。


    空荡荡的省亲别墅变得格外阴森恐怖。


    高楼宫台,阆苑飞阁瞬间坍塌、褪色,富贵荣华如过眼云烟,顷刻间灰飞烟灭,一片断壁残垣中,唯有血色弥漫。


    无边的血色中,冼妬踏着落花找到了那只白狐。


    “……呼呼——”


    冼妬努力平复鼓动的心跳,抬眸看向白狐。


    鲜血与残红交织中,狐狸雪白皮毛红透大半,垂头无力躺在红荼蘼铺成的地毯上。


    余光看见冼妬的身影赶来,白狐费力睁开眼,微微抬起头,轻声对冼妬道:


    “……别过来……”


    是一道凄婉的女声。


    心跳声太嘈杂,模糊了白狐的声音。


    冼妬睁大眼,下意识问道:“……什么?”


    白狐瞳中泪光闪闪,乌黑的眼珠露出一抹极为人性化的痛苦。


    “……别来找我……不要、来镐京……”


    最后一滴泪垂直落下,砸落红花花瓣上,顺着花瓣消失不见,仿若泣血。


    “跑……离开这!……妹妹,快跑——”


    回光返照般,白狐爆发最后的力气,她像是看到什么可怖的事情,眼神惊恐又愤怒,拼尽全力向冼妬嘶吼。


    ——!


    随着最后一声的戛然而止,像是什么被骤然切断,狐狸脑袋无力垂落。


    “……”


    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


    “不……不!等等——”


    冼妬拼命往前跑,却始无法触及对方。


    二者之间却仿佛隔着时间与空间的河流,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进一步。


    “姐姐……楚嫖!”


    “姐姐——!姐姐!别走……!!!”


    她伸出手,试图抓住她。


    却只是一场空。


    白狐的黑瞳渐渐蒙上一层白雾。


    她的瞳孔倒映着冼妬模糊的面容,似乎还有什么遗憾没能说出口。


    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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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境破碎,纷飞的碎片化作一片暗伏在夜色中的血色阴霾。


    ——


    “!!”


    冼妬从噩梦中惊醒。


    “……”


    周围黑漆漆的环境以及淡淡霉味告诉冼妬,她还在地牢。


    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梦。


    “姐姐……?”


    冼妬不自觉抚上胸口。


    手掌下,心脏疯狂地剧烈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胸而出。


    像是在给冼妬提示,胸口处说不清的闷痛再次出现。


    冼妬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不。”


    冼妬喃喃道。


    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梦中的一切太过可怕,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她必须做些什么。


    寂静黑暗的地牢中,突然腾起火光。


    “……”


    冼妬走到铁栏前,垂眸,举起朱缨枪。


    “乒——!”


    隐蔽的地牢内,刮来一阵炙热的风。


    ——


    将军府内,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下人们行色匆匆,手上抬着绢布,金银器皿与宝石字画之类的东西。


    正厅内,楚忠良正与同僚相谈甚欢。


    “如今旱魃影响逐渐消退,想必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回到正常状态!经此大难,唯有南海湾一处损失最小,最为安定,楚兄真是御下有方,功德无量啊。”


    此人打扮既正式颜色又喜庆,只见他胸前绣飞禽,头上顶官帽,观其言行举止,举手投足间说不尽意气风发,显然又是位某朝中朱紫,贵不可言。


    “哪里哪里……”


    楚忠良含笑抚须,应承道:


    “李兄过誉,想来兄长此前就收到调任京城一事,不巧被此次灾情耽误,不知何时任职,在下也好给李兄践行!”


    被楚忠良称为李兄的人闻言眉头一动,他目光划过带来的几箱礼品,复笑道:


    “……楚兄莫要与我开玩笑,难不成不明白小弟意思不成?”


    “这……”


    见他直接点破,楚忠良面子上有些不好看。


    那李大人也是官场的人精了,见状,他连忙打起感情牌,拉过楚忠良的手,亲热道:


    “楚兄!你我本就是同乡,如今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况且,犬子虽不才,却也在京中颇有才名,如今已考取功名,也是成家立业的时候,可又记挂着青梅竹马,京城女子众多却无入眼之人……”


    这感情牌打得好啊,一记连吹带捧的连招哄得楚忠良有些飘飘然了。


    楚忠良略有动摇。


    然而想到冼妬的那副样子与之前答应过冼尘的话……


    可是……


    错过李家,恐怕难有好姻缘啊。


    而且冼妬也越发不像话,仗着一身蛮力做下许多错事来,既然当初便是捡来的孽障,何不在给楚家埋下更多灾祸前嫁出去呢……


    这么想着,楚忠良陷入沉吟。


    见他眉头紧蹙,眼中迟疑。


    李大人心下一定,对此事有了些许把握。


    楚忠良此人为人老实,打从心底信忠君报国的那一套陈词滥调。却不懂得为官之道,难怪一辈子在南海湾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一辈子驻外将军。


    偏偏走了狗屎运,遇到的女子都生的一个比一个厉害,先不说当初的冼尘下嫁,引得多少男子嫉羡。


    生下的两个女儿,一个成了天子宠妃,一个得了无上神通,前途无量,若也像当年冼夫人那般……


    李国栋目光闪烁。


    攀上这门亲事,对于李家来说,有益无害!


    到那时他为孩儿买官一事非但不用担心暴露,说不定还能看在贵妃面上再进一步。


    二人各怀心事,倒也凑到一处去,眼见楚父就要松口。


    “轰隆——!”


    门外突然传出爆破声,惊得二人立马站起,扶住桌椅,惶惶连声问:


    “怎么??!如此声势威力!莫不是山崩海啸??”


    二人对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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