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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锥心之痛

作者:爱初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快上来!”张居正又催了句,反手一招,透着不容拒绝的态势。


    黛玉只得伏在他背上,任他驮着。


    张居正托起她的腿,往上一送,躬身走了两步,回头对紫鹃、晴雯道:“二位姑娘回去吧,等晚上还得劳烦你们给她揉捏筋骨。”


    紫鹃和晴雯见她俩不转身,张居正也不走,只得答应着回去了。


    黎明前的月光苍白迷蒙,让本就幽深静溢的曲廊,多了一丝凄清的侘寂之感。


    张居正一路沉默,只有踽踽的脚步轻响,莫明让黛玉有些惴惴,垂在他两肩的双手,不由环在了他的颈前。


    周围没有旁人,只有四方的天井,空荡荡的回廊,黛玉忽然感觉有一股冷意,从露出袖口的手腕,漫涌到心间。


    眼见大门就在前头,张居正却没有迈出门槛,而是转身又沿着回廊折返。


    “二哥哥忘了东西么?你把我放下来,再回去找吧。”黛玉说着就要挣下地来。


    张居正反倒收紧了力道,不许她下去,往回走了几步,终于开口道:“为什么?”


    “嗯?”黛玉歪头疑惑。


    少年不言,闷头继续背着她绕着回廊走了一圈,回到原点再问一次“为什么?”


    黛玉被他奇怪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所适从,猜想道:“是问我为何想学武吗?”


    张居正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拂晓的微光,映在他不辨喜怒的眼眸中,隐着一圈微湿的红痕。


    尽管他极力说服自己,她爱学什么有益身心的技艺都可以,身为兄长应该鼓励并帮助她。


    陆绎那小子是个蠢瞎了的,好为人师罢了,些微肢体接触,完全不必在意。


    可他根本无法心平气和地,看着她承受一星半点的苦楚。


    见她咬牙切齿,流汗忍泪的模样,自己心里也跟着难受。


    为什么?他也想问问自己为什么?


    灰白的曙光在天空中流动,回廊围拱的天井,泛出迷蒙的清辉。晨风拂过,两人的衣摆飘起,交叠在一块儿。


    他一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疼惜地拍在她的背脊上,一下又一下,比母亲的手还温柔。


    “我问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如此辛苦?你在急什么?或者说你在害怕什么?”


    黛玉呼吸一滞,不由得心尖轻颤,仿佛自己的所思所虑,都被他一眼洞穿了。


    犹豫了半晌,黛玉才决定向他坦白,“二哥哥,咱们是好朋友,我知道你关心我,时刻想着要助我一臂之力。可是有些事,旁人替代不了,必须得我亲自做才行。”


    张居正回头看她:“什么事?说出来我听听。”


    黛玉将头轻靠在他坚实的脊背上,低声撒娇道:“那我说出来,你不许笑话我,还要替我保密。”


    “好。”张居正轻笑起来,背着她在廊下慢慢踱步。


    “前几天我无意听表舅提起,我与峻表哥是有婚约的。”


    清脆婉转的童音,如幽谷黄莺一般,回荡在耳畔,说的却是他始料未及的话。


    那一瞬,他忘记了走路,忘记了思考,甚至忘记了呼吸,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


    耳畔忽然想起那句话,“你扪心自问一下,让你这个妹妹嫁给别人,你会不会心痛?”


    黛玉见他脚步踉跄了两下,自己的手腕都被捏痛了,忙道:“这样驮着我多累呀,放我下来,咱们站着说话。”


    张居正回过头来,勉强笑了笑,“没事,你继续说。”


    而今回想起来,当初在汉阳府听到刘婆子的那番话,正印证了这桩事,他早该知道的。


    或许他一直都明白的,只是有意无意地淡化了,忘记了。


    黛玉装出一派轻松的口吻道,“峻表哥今年童试又没过,我也看出来了,他只是个庸夫俗子,无缘仕途,实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猫。


    我这辈子生就了女儿身,考不得功名,嫁给顾峻后别说一品夫人了,就是秀才娘子,也未必当得上。


    待表舅撒手西去,屿大哥会继承祖屋和大半家业,峙二哥会外放做教谕。而我就只能跟阿峻去金陵乡下田庄过活,当个小地主婆咯。”


    黛玉自嘲地笑了笑,用笑声掩盖人生有命无运的无奈。


    落入张居正耳中,尽是悲凉之音,满腔郁结堵在心口,不得宣泄,让他蓦然想起历史苍穹下,如流星划过的许多人。


    败北垓下乌江自刎的楚霸王,封狼居胥英年早逝的冠军侯,出师未捷身先殒的武乡侯,屈死风波亭中的岳武穆,奉旨填词的柳三变……


    时遭不遇,利运不通,美人错嫁亦如英雄失路,人生之大憾也。


    黛玉依稀记得书上有写,顾璘辞世后顾家迅速败落,万历初年位列中枢的张居正,一再函请金陵应天巡抚、府学司业、南京都察院御史等人,为顾璘上本,请恩恤求荫子。


    他还捐俸资助年过半百的顾峻上京谒选,甚至为顾家叔侄争产的事,亲自居中调停,尽心竭力地报答顾璘当年的知遇之恩,照拂他的子辈。


    可是顾峻到底也没当个像样的官,默默无闻了一辈子。


    “当地主婆也未尝不可,但顾家是名门望族,同支的叔伯又多,难免会欺负阿峻庸懦,上门来争田夺产。届时没人挡在我面前,我只能自己捍卫顾家的资产。


    等我学会绝世武功,可以手劈板砖,脚踢柴门的时候。人家就会说顾家的林娘子,是只凶悍的母老虎,咱们惹不起的,快跑快跑……”


    黛玉肆意想象自己所向披靡的模样,咯咯笑个不停。除了勇敢面对生活的不如意,就别无他法了。


    却不想有大滴的水珠,接连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下雨了吗?”黛玉仰头望了望天,顶上是一片天花卷棚。


    水珠是热的,黛玉愕然,伸手去摸他的脸,触手一片潮湿。


    “二哥哥,你怎么哭了?”


    张居正别过脸躲开她的手,想要开口否认,竟是心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黛玉趁机溜下地来,站在他面前,举起手绢为他擦眼泪,柔声道:“我知道,二哥哥是心疼我啦。觉得我将来嫁给阿峻,做地主婆是天大的委屈。


    其实我不这么想,就连皇后娘娘,说穿了也只是天下最大的地主婆,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等我卖胭脂为自己挣下丰厚的身家,就是一家之主了,阿峻再没出息,也无所谓了,我还可以培养儿女嘛。


    若是儿女也不中用,我就培养孙儿孙女。只要活得够长,总能挣到封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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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偏偏是待他恩重如山……顾家的林娘子?


    张居正哽咽着抬头,她宽慰自己的话,丝毫没减轻他锥心刺骨的痛楚。


    反而像滚烫的软刀子一样,在他心上反复凌迟。


    她不知道,她越是坚强大方,他越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天光破云而出,透亮的红日冉冉升起,一如她眸光里闪动的明媚,是那样的动人心弦。


    少年深邃的瞳孔,被晨曦照彻,丝丝缕缕的哀凉激涌上来,他喉结微动,哑着嗓子道:“走吧。”


    连同自己都不想承认的不甘,一并咽下。


    两个人坐在昏暗的马车里,默然无话。


    暗昧之中,张居正攥着少女的手帕,拇指摩挲在白燕的绣纹上,几次欲将手帕偷偷掖进袖中,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手帕洗好了再还你。”


    说出来的话沙哑粗噶,黛玉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偶然变调。后来才发现,是少年人开始变声了。


    顾鼎臣在府中专心讲课,对三个学生因材施教,十分用心。


    三月十五日殿试,三月十九日传胪大典,沈炼与胡宗宪被赐同进士出身。夏淑清的未婚夫吴舂倒是高中二甲第十名。


    琼林宴后沈、胡二人拜谒主考官李时未果,黛玉就建议他们不如求见顾鼎臣。


    原本同进士出身的士子投帖干谒官员,能够被接见的情况极少。


    但在黛玉的极力鼓动下,顾鼎臣拨冗去见了他们一盏茶的工夫,给予了几句勉力的话。


    一番交流之下,两位文武兼资的青年,也给顾鼎臣留下了“峥嵘磊落”的好印象。


    春燕啾唧,熏风暖人,时光在书页间缓缓流淌,黛玉发现张居正越发沉毅寡言,于功课上越发勤奋刻苦,每天手不释卷,笔耕不息。


    几次与他搭话,他的回答总是极尽简练,不肯轻易多说一个字。


    虽说依旧有和煦温柔的笑挂在脸上,却有浓浓的哀愁蔓延在眼底。


    久而久之,黛玉也不便打扰他,倒是与陆绎越发熟稔起来。


    经历半个月的苦熬之后,黛玉终于摆脱了筋肉酸疼的状态,练起武术招式再不是从前笨拙扭捏的模样,身条也在快速地向上生长。


    下学之后,黛玉便教两个丫鬟读书识字和淘漉胭脂。


    据说京城庙会,每年香税可收万金,足见那时香客游人络绎如蚁。


    趁着顾鼎臣入宫经筵那几日放假,黛玉就在白瓷盒上作画,力求每一盒的花样都能引人注目。


    陆绎听闻林潇湘要去庙会上卖胭脂挣钱,不屑地撇撇嘴,冷嘲热讽道:“你真是穷疯了,去那里跟泼皮无赖抢摊子,小心钱没挣到,还白讨一顿打。”


    黛玉笑道:“多谢陆师傅提醒,我自然会找绝世高手来帮衬我。”


    “嘁,你怎么会认识绝世高手?”陆绎露出鄙夷的目光。


    “高手我已经请到了,不用你担心。”黛玉早就料到庙会上会出现各种情况,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谁担心你了……”陆绎嘴硬道,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那天放假,我也会去的。你看见我,千万不要跟我打招呼!有你这样财迷市侩的同窗,我丢不起这个人。”


    黛玉笑道:“庙会那么多人,你走马观花地逛,未必认得出我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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