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吗？”裴云妙坐在沙发上轻声问。
她没有要请明馨进来的意思。
今天事故突发，整个剧组放假，明馨应该也是回酒店休息了，此时的她素着一张脸，没有带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裴云妙突然觉得明馨显得温和了好多。
犀利甚至有点跋扈的眼线消失了，原来她的眼睛还有点圆。
惯用的正红或深红唇彩擦去，她看起来也不那么像会吃小孩嘛。
包括她没打阴影的颧骨和颌角，线条也可以是饱满流畅的。
裴云妙细细将明馨的五官都看了一遍，在明馨开口的那一瞬，她下了结论。
原来明馨是装凶。
“我看你胳膊撞了，我刚好有点药，还挺好用，你试试呗。”明馨的声音都柔和了，就是那股子傲娇劲儿还冲冲的，“我反正也用不上，就……谢谢你。”
米米还不知明馨所谓，但是裴云妙知道。
她敛了点眼皮，明艳的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那种淡漠，反倒藏了几分狡黠。
“你会这么好心给我送药？”
明馨果然一点就着，眉心皱出小山，脸颊染了红色，像火山爆发前夕。
“我知道我咖位低，但也不是什么上赶着要巴结人的！我不喜欢欠人情，你帮我挡了一下，我正好有药就拿给你，你不要就算了！”
裴云妙眨眨眼，嘴角扬起了一点点，“你这是来谢谢人的态度吗？而且谁知道你那药好用不好用，要怎么用呢？你拿过来，亲自给我试试。”
她憋住笑，突然发现颐指气使使唤别人，是有点爽快的。
明馨听了裴云妙的话差点没当场摔药膏走人。
但她自己却不允许自己是个这么没原则的，毕竟裴云妙帮了她，她也的确对裴云妙有所改观……
大不了这一回看清裴云妙到底是个什么人，以后不再来往就是了。
明馨咬着下唇，大步走进房间里，也没好气，撸起裴云妙的衣袖就给她上药。
“就这样，抹一层……每天抹个两三次，就行了啊！”明馨真是觉得离谱，这人是大小姐吗还是小公主？上药都不会的？
米米关上门走回来，又看得目瞪口呆，裴云妙嘴角噙着笑对着她摇了摇头。
“好了！”
明馨给裴云妙上完药，棉签往垃圾桶里一扔，转头就要走。
才帮裴云妙松开袖子的手却被人拉住了。
她垂首一看，裴云妙正眯着眼睛对她和和气气地笑。
俨然像一只得了好的小狐狸。
“明馨，我逗你的呢，谢谢你啊，你人真好。”
明馨便一下知道自己被裴云妙骗了！
但该说不说，她这个非科班，演技真是可以！
“你干嘛这样？”明馨抽回手，却也不走了，把这儿当自己房间似的，直接坐在了沙发的另一边。
交叉抱起手臂睨裴云妙。
裴云妙却也不在意，手臂上的药膏凉凉的，她觉得很舒服。
“谁叫你总是装成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再说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对我有敌意吗？那我再傻也总得提防着点。”
娱乐圈又不是什么幼儿园。
话是没错。
“我看不惯你那也只是因为他们说你……说你不好听的，我以前又没和你接触过。”明馨回嘴，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妥。
“说我什么？说我带资进组？说我有后台？还是说我睡到这个角色的？”裴云妙一股脑把明馨不好意思说的话都补全了。
说完这些，她意外地发觉这些曾经攻击过她的话，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启齿嘛。
反倒是那些字眼从她口中飘出去，离开了她，压在身上的重量也一下离开了。
裴云妙轻松了许多。
明馨看着裴云妙，“你倒是很清楚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
不过她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毕竟她也是和裴云妙接触过了，印象才有了改观。
她诚恳地向裴云妙道歉。
“是，我是听汤珈艺他们说你是因为和米傲的高层有那种关系才空降女一号的，所以之前对你有些偏见，我向你道歉……但我并没和她们走得近，我最看不惯那种背后搬弄是非的好吗！”
“妙妙和老板才不是那种关系！妙妙可是正经的老……”
“米米！”
米米在一旁听得着急，张嘴要替裴云妙辩白，裴云妙赶紧给了她一个眼神，米米把那句“老板娘”吞回了肚子里。
鼓鼓囊囊地撅起嘴。
“明馨，倒看不出你还挺单纯，别人说什么你就信啊？”裴云妙重新看向明馨。
她算是明白了，之前她也以为明馨和汤珈艺是一伙的，现在看起来，明馨是被当枪子使的那一个。
明馨直说了汤珈艺的名字，可见她真没什么心眼，所以裴云妙也不打算再和明馨打哑谜。
就演技和性格而言，裴云妙其实还挺喜欢明馨的。
她没有隐瞒，“我……我的确是有点关系，但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
只是老实说，她自己都还没界定好和周衍的关系呢。
说是不正经的关系，也对，但她又并非完全不正经，至少不算卖身求资源吧。
想到周衍，裴云妙的眉眼间又多出了一丝纠结和酸涩，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但明馨发现了，“你该不会是在和米傲的高层谈恋爱吧？！”
“哇哦！”米米投去认可的目光。
裴云妙瞪圆眼睛。
“没跑了。”明馨下结论。
她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裴云妙之前被人冷嘲热讽还一声不吭，她还当裴云妙是被戳了脊梁骨无力辩解，倒没想到是因为这解释的话没法说。
“就是‘已有男友，家里空间足够还是够大’的那个吗？”明馨追问。
裴云妙给了她一个别太离谱的眼神，“你8G冲浪的吗？”
“差不多吧。”明馨无所谓，“只不过看你这情路有点坎坷啊。”
明馨是自己一个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的，深知娱乐圈里的人不可信，她也根本没打算要和圈里人谈恋爱。
出于对恩人的好心和愧疚，她提醒裴云妙：“你还年轻，不该爱的人看看就过了算了，又不愁自己挣不到钱，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图什么呢？”
裴云妙皱脸，“你在说什么？”
明馨说得很离谱，但表情很诚恳，“难道你们不是忘年恋吗？大了你很多岁吧？七老八十了？别告诉我你谈的还是有妇之夫！”
这是什么跟什么！
裴云妙赶紧打断明馨的猜测，“我哪有！”
米米也为老板正名：“你别乱猜！我可以证明，老板年轻又帅气，妥妥的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
明馨挑眉，不懂了，“那你纠结什么？”
她鄙视地看了裴云妙一眼，“你该不会真的在这里为了情情爱爱这种虚得不能再虚的东西伤心吧？我还当是什么畸形的恋爱让你为难呢。”
裴云妙抬眼，眼角褶出一个小窝，“是有点畸形……”
明馨和米米同时眼睛一亮，屁股挤了过来。
“来，我倒是要听听到底有多畸形。”
“我也要！我也要！”
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裴云妙的倾诉欲空前高涨。
仔细琢磨了明馨的可靠程度，裴云妙也不想再折磨自己的乳腺，豁出去了。
她起身到冰箱前，一手拎出三瓶啤酒，三人沙发前一坐就开始促膝长谈。
是很标准的闺蜜谈心局。
只不过裴云妙没明说周衍的身份，米米是知道一些的，明馨也懒得问，就这么凑合着听得也挺顺。
讲到尽兴处和心酸时，三瓶啤酒哪里够喝，明馨叫了声暂停，又跑去自己房里捞了一瓶18年的山崎威士忌。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来的！你这畸形的恋爱要对得起我的酒！”
裴云妙上头了，感动得想哭，抱着明馨就开始嚎：“好馨馨！回头我送你一箱！”
然后三个人不知怎么地就抱在了一团嚎哭起来，到最后全醉得四仰八叉，一觉睡到了大半夜。
任谁也没空再去管裴云妙那响个不停的手机。
同一层隔了几间的房间里，纪又嘉睡得正好，一道铃声划破寂静，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乍亮，那感觉就像刀片划头皮、砂纸磨墙壁，纪又嘉魂都快吓出来了。
铃声锲而不舍，他骂了一句国粹，松开枕头接电话。
“周衍你有病吧！现在凌晨两点半！我寻思我跟你还没好到要哄你睡觉吧！”
“妙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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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周衍的声音冷冽得像一把匕首，丝毫不惧纪又嘉的火气，直咧咧地打断他，浇熄了他的火气不说，还把他成功带偏。
尚未清醒的纪又嘉怔了两秒，“卧槽你不会是在怀疑我什么吧？周衍！哥们跟你十几二十年了？！我再混也不至于惦记你的人啊！”
“你是不是有病？”周衍的声音明显无语起来，“我是问你，妙妙呢？”
好家伙，还反骂他？
纪又嘉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这个点裴云妙当然是在她房里啊！你问我什么意思？我在我房间！我一个人睡的！”
“你确定？”
“我确你妈个头我当然是一个人睡的！要我给你视频吗！你是不是变态？！”
“不必。”
周衍停顿了一秒，再次问：“我是说，你确定妙妙在她房里没出去？”
纪又嘉这会儿终于清醒了点，他坐起来靠着枕头眯起眼睛想了一下，“应该是吧，下午回去就没听说她外出了。”
“她没有回我消息和电话。”
没来由的一句话，却完完全全地洗去了周衍话音里的冷冽和沉稳。
隔着电波，纪又嘉仿佛听见了一丝细微的气息颤抖声。
想要骂周衍、调侃周衍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纪又嘉捏了捏眉心，正色起来。
“应该没事吧？她那个小助理一直陪着她啊，晚上还看有人进出她房里。”
他觉着裴云妙不像是那么脆弱的人，再讲有冯莉在，片场泼墨那事不至于解决不了，裴云妙更不至于寻死觅活吧。
“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响起了周衍的回音。
纪又嘉想着安慰安慰周衍，但又觉得安慰的话太别扭。
即便是裴云妙让所有人都瞒着周衍泼墨事件，可纪又嘉相信以周衍对裴云妙的关心，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事，说不定都还知道裴云妙让人瞒着他。
周衍那事无巨细又护短的性子，要知道自己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人这样推开自己，怕不是受伤得很。
加上裴云妙不知搞什么去了连消息电话都不回。
嘶。
纪又嘉觉得不妙。
想来想去，连他都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
“这两天帮我看着点她。”
就在纪又嘉绞尽脑汁的时候，周衍突然又出声，还破天荒地说了句“谢谢。”
纪又嘉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天凉了，真不该再开通宵空调了。
“得了吧你，哥俩哪跟哪儿的，我……”
“嘟……嘟……嘟……”
好，哥俩情分是有，但不多。
纪又嘉在心里又把周衍骂了一通，翻身继续睡觉。
而电话那边的周衍却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久久未动。
他手中玻璃杯里的威士忌已经见底，办公室没有开灯，清透的落地窗，借着窗外的点点光亮倒映出了办公桌上同样见底的酒瓶。
这已经是最后一杯。
得知裴云妙无意他插手处理那事件后，他一杯接一杯，自己都不能控制地喝了那么多。
少见地失去了自控能力。
倒不是介意裴云妙想自己解决那些事，他知道裴云妙雏鸟终将飞上蔚蓝天空，他从来无意去做束缚裴云妙的牢笼。
只是这种不被需要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他不安。
明明他已经努力走到了这一步，两人已经那样亲密，可看起来，他仍然不是裴云妙在危急时刻的第一选择。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到底是哪里显得不可靠？
他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她。
只要她要。
可是她从来什么都不要，甚至还要把他给的推开。
指节与坚硬的酒杯硌在一起，周衍没有感觉到任何痛，他的眼眸在夜色之中愈发深邃，窗外的光照不亮那深渊一点。
良久，还是手机屏幕上微弱的一点光照亮了。
他再次打开微信，切到与裴云妙的聊天界面。
他本来想再打个电话给她的，却还是怕扰了她的好梦。
或许那个好梦里有他，又或许没有。
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说：
【Breeze】：晚安，祝你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