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狂风打雷，下了一场好大的雨。
气温急转直下，原本只需要穿件厚衣服就能暖和许多，现在不行了，寒风无孔不入，仿佛一双故意作怪的手，总会不断探到衣服底下，冷得人蜷缩发抖。
离过年还有小半月，冷冰冰的天气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还好冬天不用下地干活，不然可就煎熬了。
天色彻底白了，抱着昭昭熟睡的严序睁开了眼睛，眨了眨眼睛，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透光的窗户上，低头看了眼怀里握着小拳头睡得香甜的昭昭，指腹摸了下微微泛红的小脸，因为每天早晚都给他擦了雪花膏，皮肤依旧白嫩水灵，没有干裂生冻疮。
盯着昭昭看了一会儿，严序才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开门又关上。
呼吸间冷气进入鼻腔，他抬头望了眼天空，一双寒潭般深邃的眼眸平静无痕，滴滴答答的水珠不断沿着屋檐瓦片，仿佛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下。
天气寒冷，思索了一下，严序打算今天吃暖锅，热热身体。
因为清楚冬天雨季漫长，严序先前就把灶台上的雨棚扩大，饭桌也搬到了下面，两侧用竹板全部封死，正面留了两人宽的进出口后，为了让通风和光亮，其余做成了半人高的围栏。
生火烧饭洗菜，严序干得有条不理，他还特意将烧出来的木炭捡了出来，放进火盆里。
这火盆是为了让昭昭烤火专门买的，平日里严序在做饭，昭昭就搬来专属小矮凳坐在火盆边陪着他。
猪油炒香料加水。
白萝卜切片压在锅底，豆腐切厚放在第二层。
这豆腐是严序从县里买回来的，反正天气冷，多放几天也不会坏。
随后将王氏送过来的蔬菜，每样都放了些，菜品瞬间丰富了起来。
因为只有一个锅，他先把菜煮熟捞进干净的陶瓷盆里，盖上锅盖放在火盆上温着，然后锅里放油，将切成薄片的猪肉爆香炒熟捞进陶瓷盆，一气呵成。
最后舀了几瓢水炖煮剁成块的腊兔肉。
期间，严序擦了擦手，端着洗脸盆进屋，准备喊冬眠了的几小只起床吃饭。
从睡梦中被严序唤醒的昭昭迷糊地揉了揉眼睛，稍稍长长了的头发凌乱无章。
寒风透过半开的门吹了进来，昭昭止不住打了个冷颤，肉嘟嘟藕节般的手臂起了许多鸡皮疙瘩，脸颊的小肉膘抖了抖，像只没有断奶的小奶猫，连忙往爹爹怀里钻。
贴身的小衣、毛衣、夹棉的外套......
严序快速给昭昭穿好衣服，顾知奕会自己穿，不用帮忙。
洗好脸后，严序将昭昭抱到火盆边坐好。
顾知奕先搬来了张小凳子，结果被坐享其乐的四四占去了位置，他脸鼓了鼓，无奈又屁颠颠再去搬一张凳子。
腊肉已经炖的软烂，严序将它舀到陶瓷盆里，然后顺手把锅洗干净，倒入冷水烧着。
“肉肉！”
香味扑鼻而来，昭昭小脸立马挂上了甜甜的笑脸，伸着小手边烤火边够着头往盆里看，吸溜了一下口水，馋嘴的小模样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
严序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浅显的弧度。
瓷盆摞在火盆上，如果再抬到饭桌就太高了，昭昭和顾知奕手短够不着，严序另外拿了张方凳放在两人中间，让他们放碗，自己则在昭昭身旁坐下，直接围着火盆吃饭。
严序伸手夹了块腊肉放进昭昭的碗里：“吃吧，小心烫。”
他又往火盆里加了些木炭，菜汤咕噜咕噜煮着。
说是暖锅，又像是大乱炖，不过好在味道好吃。
昭昭握着木勺子挖起热腾腾的腊肉，撅着小嘴巴呼呼吹了两口后，就迫不及待地啊呜一口咬住。
瞬间，昭昭漆黑的眼眸亮了几分，嘴里含着肉，腮帮鼓鼓的昭昭嘴里含糊不清地道：“跌跌，肉肉好次呀！”
一旁的顾知奕和四四认真干饭，忙不得说话，只是一味地点点头。
考虑到昭昭年纪小，严序平日里做饭都偏清淡，今日的暖锅汤底加了各种香料，还加了少许干辣椒，鲜香麻辣刺激着味蕾，简直把昭昭给香迷糊了。
有些吃不惯辣椒，昭昭小鼻头冒出汗珠，但他捧着碗舍不得放开。
昭昭很快吃完了一块腊肉，求助地看向爹爹。
严序多夹了几筷到他碗里，有荤有素，昭昭不挑食，都爱吃。
“谢谢爹爹。”昭昭啊呜先吃了一口米饭，再吃一口菜菜，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叮嘱：“爹爹，快吃啊！”
严序点点头，拿帕子擦了擦他嘴角的油渍，也端着饭碗夹菜吃饭。
热乎乎的饭菜下肚，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整个人暖洋洋的。
吃完饭后，顾知奕拉着昭昭和四四出门找小伙伴玩去了，两人身上还揣着严序给他们买的炮仗。
成群结队的孩子叽叽喳喳，把村口大树底下的空地都给霸占了。
平日里这里会有好多老头老太太八卦闲聊，天气冷了，他们都不出门，就成了孩子们的聚集地。
昭昭不敢放，就把自己的炮仗给了顾知奕。
他跟其他几个年龄小的，躲在远处紧张得捂住耳朵。
六七八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精力旺盛且调皮捣蛋，一个人都足够让大人头疼了，现在这么一帮小混蛋凑在了一起，准没好事儿。
刚从自留地除草摘菜回来的严老太挎着菜篮子走在路上，老远她就眼尖地看到了人群中的昭昭。
严老太撇撇嘴，暗道一声晦气。
放了几炮，几人觉得太小意思了，想晚点刺激的。
“我们炸这个！”有人兴冲冲指着一坨早上新鲜出炉的牛粪。
平日里牛粪都是被收集起来烧火，应当是还没有人发现，就没有被人收了拿回去。
顾知奕看着那一坨牛粪，爱干净的他表情露出嫌弃。
不过在其他人表示多么刺激的描述下，他蠢蠢欲动。
“顾知奕，你等会儿跑快点就不会炸到身上的，你不行，让我点火也行。”
旁边的小孩举着燃着星星火苗的木根，表情跃跃欲试。
顾知奕不满，一听说他不行，立马就不乐意了。
“我点！”
小手指翘起，捏着炮仗小心翼翼地插在牛粪上，生怕弄到手上。
插好后，顾知奕稍稍松了一口气，小脸兴奋了起来。
歪头看向昭昭，贴心叮嘱道：“昭昭躲远点。”
昭昭点点头，迈着小短腿嗒嗒嗒地往后跑，躲得远远的。
顾知奕见状，就拿着火柴棍引燃了炮仗，然后连忙抱头逃窜。
“彭！”的一声。
天空短暂的下了场飞屎。
“哇喔！”
严老太：“！”
“啊啊啊啊！”
小孩们的哇声一片和严老太的惊慌尖叫声同时响起。
昭昭身旁的木木吸溜了一下鼻涕，喃喃道：“昭昭，你的坏奶奶耶！”
接着又说了一句：“她怎么不躲开啊？”
昭昭挠了挠小脸，小嗓音茫然地道：“不知道啊。”
坏奶奶居然不怕屎！
坏奶奶的可怕在昭昭幼小的心灵里越发前明确清晰。
李长青带着京市来的同志刚进到村里，就看见了小孩炸屎的这一幕。
他嘿呦一声，笑了笑，感慨说道：“小孩调皮起来果然无法无天。”
“也不知到哪家小孩，回去怕是要被揪着耳朵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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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青自顾自地说着，没有注意到旁边顾瑾年的脸色有些龟裂。
见那老太要扑上去打人，顾瑾年来不及回话，急忙跑过去制止。
李长青紧跟其后。
顾知奕拉着昭昭边跑边嗷嗷叫，其他小伙伴连忙干扰视线，把严老太气得差点仰倒。
昭昭明明躲在旁边没有玩，但严老太看准了他和顾知奕，咬牙切齿地道非要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坠在后面的昭昭就要被抓住时，被突然的一双大手捞了起来，来不及反应的严老太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泥地里。
旁边伸手要拉人的李长青抓了个空，面色微微尴尬。
听着哎呦呦的叫喊声，李长青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被提溜在空中的昭昭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漂亮叔叔。
顾知奕看清来人的脸，愣愣地停住了脚步，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
“哥哥啊！”
反应过来的顾知奕呜地一声，手脚并用扒住了顾瑾年的大长腿，仿佛一只无尾熊般挂在他身上。
顾瑾年穿着一丝不苟，干净整洁，漂亮俊俏的脸色稍稍黑沉。
他没记错的话，顾知奕刚才玩屎了。
一旁被扶起来的严老太，嘴里脏话连篇的叫骂声看见李长青的脸后止住，她记得李长青。
在村里再怎么擅长撒泼骂街，闹到公安面前难免会有些畏手畏脚。
不过想到自己占理，严老太转头又拉着李长青哭诉起来：“公安同志啊，你来得正好，这帮小兔崽子简直无法无天了，欺负我一个糟老婆子，往我身上扔牛粪，还把我推到了，你可得为老婆子我做主啊！”
她可听见那臭小子喊了旁边这人哥哥，看着穿得人模人样，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怎么说都得赔她一块钱吧。
严老太脑子转得快，心里打起了鬼主意。
听着这番添油加醋的话，李长青面不改色，不过听到她身上粘了牛粪以及鼻息间的味道，他面色一僵。
旁边的二娃几人忍不住辩解道：“严奶奶你骗人，我们在这里玩炮仗，是你自己过来的。”
“对！我们才没有朝严奶奶扔牛粪。”
“而且没有人推你，是你要打昭昭和顾知奕，才会摔倒的。”
几个小孩七嘴八舌地拼凑真相，满脸都是被冤枉的委屈。
严老太面色铁青，张嘴还要说什么，李长青就沉声打断道：“老太太，方才发生的事情，我跟顾同志都看见了，孩子们并不是故意的。”
一身正气的李长青板起脸还是挺唬人的，严老太一听他们看见了时，内心一紧，不敢乱说话。
李长青看了眼挂在顾瑾年身上埋头痛哭的顾知奕，转头看向几个熊孩子，严肃地好生教育了一番。
最后，包括哭得泪汪汪的顾知奕几个小孩，齐齐弯腰鞠躬给严老太道歉。
严老太嘴角抽了抽，内心咆哮，她才不想要这么几句不痛不痒的道歉，她想要钱啊！
尤其是这小兔崽子，哭得稀里哗啦，活像给人哭丧似的，真晦气。
严老太不满地拉了拉脸，不过在公安同志面前不敢表露出来，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事情解决了后，李长青赶忙拉着顾瑾年几人马不停蹄地往严序家赶去。
他生怕老太太缠上来，不敢多待一秒。
严老太看着几人背影，叉腰偷偷地啐了一嘴：“啊呸。”
转头狠狠瞪向几个小孩：“看什么看！等我喊你们爹娘收拾你们！”
被凶了的孩子们一哄而散，生怕被她记住脸转头到家中告状。
吓唬完他们后，严老太心情才稍稍舒畅些，不过低头看到菜篮子里粘了牛粪的菜后，脸色又瞬间垮了下来，嘴里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