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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故国

作者:忆君清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彭城,穣侯府。


    隔着重重门扉,张良就能听到屋内嘈杂的声音。


    琴声、编罄声、萧声……还有女子的歌声。


    女子的歌声似曾相识,张良顿住脚步,凝神细听,女子唱的是:“将仲子兮,无窬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


    熟悉的声音将张良钉在原地,一时间忘了所处何地。


    直到一曲毕,歌声止,张良仍伫立在原地。


    ——这是韩国的民歌。


    幼时,他曾听田边女子唱过,还问阿娘女子唱的是什么。


    阿娘那时笑笑,说,他长大就知晓了。


    后来,韩国亡了,再次听到,是她妻子唱的。


    妻子走后,再也不闻这样的声音


    他已经快十年,没听到这样的歌声了。


    男人站在那里,青衣缱倦,扫去了往日里他脸上的忧愁,眉目温柔,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光一点点拼凑起来,拼成了故国的乡音,他怕稍一动,一切就成了泡影。就连桂花落在他耳边,缀上一点浅黄,他也没有动一下。


    侍从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张先生,君侯里面等候您多时了。”侍从上前提醒。


    张良蓦然回过神来,桂花从他耳边落下,跌落在青石板路上,滚了几滚,终究落入尘埃。


    这是桂花,不是杞柳。这是彭城,不是新郑。这是楚国,不是韩国。


    浓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打下一片阴影,颤了颤,眼中的情绪一扫而尽,转而依旧是那个清冷无双的张子房。


    “好。”张良抬步走了进去。


    有那么片刻,侍从以为方才之人,不是张良,而是哪个听心爱姑娘唱歌的情郎。


    屋内的乐声没有停止,不过已经换成了楚地的民歌。


    哪里的民歌,对于卧榻之上的穣侯韩成,都是一样的。


    屋里头弥漫着浓烈的香气,香气里混杂着酒香、熏香、还有别的不可以说的味道。


    张良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他不喜欢这香气。


    重重帷帐之下,韩成卧在美人堆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内跳舞的美人,并未为张良的到来侧目。


    张良就这么看着他,不去惊扰。


    楚歌换了一曲又一曲,末了,韩成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张子房。


    透过帷帐,韩成嘴开开合合,对张良说了什么。舞乐声太大,张良没听清。


    张良也不想听清他说什么了,转身决然离去。


    身后人亦没有挽留。


    离开穣侯府很远,萦绕在张良鼻尖的香气仍未散去,让他呼吸不上来。


    忽地有种恶心感。


    恍恍惚惚,天地之大,不知何处存身。


    他抬头,看向彭城顶的扶光,似乎和新郑的扶光没有任何区别。


    街市上人来人往,耳边听到的,尽是彭城口音。


    熙熙攘攘,竟无一两亲眷。


    “张先生,亚父请您过去。”一名侍从出现在张良身后,躬身道。


    张良没有转身:“好。”


    .


    “子房先生,自鸿门一别,多日不见了。”范增笑呵呵地让人给张良倒酒,“大王为诸侯脱不开身,老朽日夜忙碌政事,这么多日子,还未与子房先生叙过旧,请子房先生恕罪。”


    范增府上不比穣侯府,没有韩国民歌,也没用楚国民歌,更没有浓郁的香气。


    就他们两人,相对而饮。


    鸿门宴上,两人说不上融洽,几乎之剑拔弩张的程度,若说二人有什么旧情,那才是可笑。


    张良当然看得出来他的心思。


    张良辞让:“先生是长者,良当不起先生一声子房先生,实在折煞良了。”


    “子房先生去过韩王……不,穣侯那里了吧。”范增将酒盏放下,目光深沉,“子房先生怎么不饮酒?”


    张良看着清澈的酒水中倒影出的自己的眉眼,有几分像是当年鸿门。


    “良不胜酒力,请先生恕罪。”张良不卑不亢。


    范增头上的白发比在鸿门又多了,眼神依旧犀利。


    “老朽知道子房先生不爱舞乐,就没有叫人来。既然不胜酒力,那就不饮也罢。”范增也不勉强,话锋一转,“穣侯一向可好啊?”


    “穣侯”两个字不轻不重地刺在张良心头上,时时刻刻地提醒他,韩国亡了。


    什么复国,什么韩王,什么韩相,统统随着咸阳宫的一把火去了。


    风一吹,再不见了。


    “穣侯甚好,谢先生关心。”张良抬眸,眼里尽是笑意,没有半分埋怨。


    范增又饮下一杯,紧紧盯着张良:“我知道,子房先生一直想复国,可这您不能怨大王,是穣侯触怒了大王,不配为韩王,大王一怒之下,才这么做的。子房先生莫要忧心,等大王定了齐国回来,哪里心头舒畅了,老朽就劝劝大王,说不定大王一高兴,穣侯就可以回韩国了呢。”


    不是韩成配不配,是项羽,一开始就没想让韩国存在。


    张良心中如明镜。


    张良低头:“良,替穣侯拜谢先生。”


    说罢,张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范增见酒已空,嘴角勾起一抹笑:“子房先生方才从穣侯那里来?”


    张良:“是。”


    “穣侯与子房先生谈了什么?”范增状似无意。


    张良:“穣侯正宴饮,良冲撞了,因此并没有说什么。”


    范增:“子房先生难得出门,去寻穣侯,想必有话跟穣侯说吧,不如老朽替子房先生转达。”


    张良:“不必劳烦先生,良并没什么要紧的话,就是看看旧主,尽臣子本分罢了。”


    “旧主?”范增挑眉。


    张良含笑:“良现下受霸王衣食,自然是大王的人。”


    .


    高山峨峨,连绵不尽,斩断了众人前行的道路。


    一行人马停住,知是到地方了。


    山岩之上,还依稀可见火烧尽之后的残木,那是以前未烧尽的栈道。


    樊哙翻身下马,四处张望一番,手搭在额上:“这大王真为难俺们,叫俺们一月间就要修好,不是要我们性命吗?俺们给他就是!”


    赵令徽呵住他:“樊将军,莫说丧气话,减了士气,要受军法责罚的!”


    樊哙讪讪。


    “司马说的是,樊哙,臣天色早,歇着吧,晚上要守夜的。别到了晚上睁不开眼,我可要告状的。”灌婴跳下马。


    赵令徽当即下令,一半人马歇息,一半人马当即开始修栈道。


    这样,两批人马轮换,修起来就会快很多。也叫章邯看看,沛公东进的心思。


    令出如山,将士们一刻也不敢停歇,当即各自忙活起来。一时间,山中的叮叮当当声音绵延不绝。


    赵令徽找了处高地坐着,将所有人都一览而尽。


    樊哙、灌婴二人守夜,此时歇息去了。


    正值七月,褒中高阳当空。褒斜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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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原本还有树木遮挡,去年汉王入关中,听取张良的计策,一把火给栈道连同树木烧了个干净。


    如今虽有新叶发出来,却是三三两两不成气候,挡不住什么日头。


    日头越来越高,打在身上,甚是毒辣。


    尽管日头正旺,可将士们的气势也正旺,一个个精神高昂,不出半日,一片栈道就修起来了。


    他们多是崤山以东之人,早就受够了缩在南郑的气。如今挥师东进,他们也可以早日衣锦还乡。


    额头上冒出汗珠,赵令徽抬手抹去,心中思量不断。


    前世,暗度陈仓之计虽成,可章邯突袭,褒斜栈道上修栈道的将士伤亡不少。


    这辈子章邯估计也会进攻,赵令徽不好声张,走漏了风声,章邯不来,这栈道也算白修,她只能暗暗想办法。


    要让章邯来,将兵力引过来,还不能大动人马提前防守,更要减少伤亡。


    “司马在想什么?”一名小将爬上高坡,递给赵令徽一碗水。


    赵令徽道了声谢,眼神扫过那名小将,眼里闪过一瞬的愕然。


    小将面黑高额,眸光坚毅,身材大约有七尺,站在赵令徽面前,挡住了日光。


    赵令徽愣住不是因为小将长得黑,是因为这小将,是她的一位故人。


    不,谨慎地来说,是她上辈子的故人——冯珥。


    那个女扮男装从军,立下赫赫战功,和她一样,追随吕雉左右的冯珥。


    “你怎么不去休息?”赵令徽压下心中的喜悦,正色道。


    “司马,我现在不困,我不用歇息,我晚上干活可有劲了!”冯珥拍拍自己的胳膊。


    两个人并肩坐着,手中的碗端的豪情万丈。


    赵令徽支起一条腿:“听你口音,不是关中人,也不是沛县人。”


    冯珥:“是,我是长沙的人。”


    赵令徽:“你叫什么名字?”


    冯珥咧开嘴,露出两颗白牙:“我叫冯珥。”


    “关中不比长沙,怎么想着投奔汉王来了?”和前世一样,赵令徽问出来了这个问题。


    冯珥:“汉王对百姓好,想跟着汉王建功立业。”


    赵令徽:“家中还有什么人?”


    “还有爹娘二老,还有个妹子。”冯珥转头看他,“司马你呢?”


    赵令徽放下水碗:“我家中没有人了。爹娘死在乱军中,妻子离散了,不知死生。别的亲戚,也都死的死,跑得跑了。”


    冯珥的手在空中抖了抖,最终还是放在了赵令徽肩膀上。


    赵令徽莞尔:“不用安慰我。”


    “不是安慰司马,是属下觉得,司马十分厉害。”冯珥笑起来衬得牙特别白。


    赵令徽:“军中多的是我这样的人。张先生不也是亡了国,无亲无故的。”


    冯珥垂眸:“不一样,不一样的。司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是一样的。”


    水腕再次被端起来,二人的水碗撞在一起,相视而笑。


    “司马知道了我家乡,还没告诉我你的家乡。”冯珥往后一靠,手撑在地上。


    “我是淮阴人。”赵令徽扫了眼不远处劳作的将士。


    冯珥:“司马和大将军一样,都是淮阴人?”


    赵令徽:“不错。但是我们在淮阴的时候并不认识,我们都在项羽帐下做过事,所以就认识了——你在军中做什么?”


    “屯长。”冯珥说的时候眉飞色舞,神采奕奕。


    “那就是说,你可以号令一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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