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醒醒，飞机马上降落了。”
林爽晃了晃歪着脑袋，睡姿极其扭曲的燚贝。
飞机已经晚点了，一落地她们要尽快赶去青阳进组，小演员迟到等于自己罢演，这角色立马就换人了。再者说，迟到对燚贝风评也不好。
“嗯。”
燚贝喉间挤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回应，强撑着睁开眼睛，揉了揉麻木酸痛的脖子。
睡着得太突然了，没来得及给自己换一个舒服的姿势，脖子快要断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才熬了两个大夜，竟然一上飞机就睡死过去了。
“真是年纪大了，熬不动了。”
二十七岁，在圈子里竟也算大龄女演员了，00后，05后的小花们一茬茬儿出道，逼得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衰老。可她还没红呢。
她入行晚，入行三年，到今天只有两三部拿得出手的作品，还都是女二，女三，女N。唯一一部演女主角的电影还是救场别人辞演的。好在，这部电影反响不错。
电影名字叫《山雨》，讲的是女画家时云进山采风，在一个暴雨天收留两个登山爱好者，两个登山者却起了歹心想侮辱并杀死时云，结果被时云反杀的故事。影片几乎全是雨景，整体氛围也压抑窒息，女主角又是连杀两人的凶手，怎么看都不像能获奖的主流电影。原来的女主角也因此辞演，最后便宜了试镜女二的燚贝。
电影最后的落点在时云杀人的行为到底算不算正当防卫，近两年女性独立意识觉醒，话题也出人意料的在网络上掀起了讨论热潮，影片也随着讨论火了。
……
“燚贝！”
“姐姐，这里。”
燚贝刚从出口出来就听有人喊她。一转身发现门外挤了一群人，人群前十几个小姑娘隔着围栏喊她，挥舞着双手跟她打招呼，有些手里拿着印有她剧照的卡片，不少手里还拿着相机。
她，被接机了。
她！燚贝，被接机了！
燚贝短暂愣神了三秒，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手指着自己，表情一脸不可思议。
接我？你们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燚贝！”
“贝贝！”
直到再次听见自己的名字，燚贝才确认她们就是来接自己的。朝前走两步还觉得慢，小跑两步奔向她们，跟她们握手。燚贝接过她们手里的卡片和剧照，快步走出围栏找了个空旷的位置站定。
“谢谢，谢谢。”
第一次有人接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道谢。她甚至想鞠躬，实在不行给她们磕一个也成。
“姐姐，可以签名吗？”
“可以。”
“姐姐，可以合影吗？”
“可以。”
“姐姐，可以结婚吗？”
“可……”
燚贝话还没说完，林爽冲了过来，“这个真不行。”
“姐姐，我们一大早就来了，但是飞机晚点了，我们等好久。还好等到了！”
“啊，辛苦了，辛苦了，吃饭没有啊？”燚贝一边奋笔疾书签名，一边心疼她们白等了这么久,想起了自己包里还装了点小零食。
"我包里还有点零食，从奉平带的，你们要不要？"
“可以吗？要！”
十几只手伸过来，燚贝包里的不够分。她回头对林爽愧疚地笑了笑，而后又去搜刮林爽包里的。
林爽欲言又止，瞪了燚贝一眼，她包里的是给她女儿带的。
“姐姐，年会你会参加吗？”等签名的粉丝跟她闲聊。
“年会？什么年会？”燚贝不明所以。
“宙寻的年会啊，宙寻今年和鸿禾一起开年会，姐姐不知道吗？”
鸿禾是燚贝的经纪公司，签下燚贝的时候也才创立半年。到如今已经三年了，一次年会都没开过，而今年第一次年会，燚贝竟然不知道。
燚贝询问的目光看向林爽，林爽满脸写着，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啊。
——
关于年会，林爽发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她现在怀疑她和燚贝已经完全被这些人忘记了。
出于愤怒，林爽没有回应平台上粉丝的询问，任由接机时那段视频在网络发酵，很快“燚贝不知道公司年会”的话题冲到了热搜前排。评论区全在骂黑心公司狗眼看人底，没红的连年会都不配知道。
她就是故意要给公司一个警告，警告公司不要欺人太甚。
不重视，没有资源，甚至换角，替燚贝推掉好不容易试镜成功的角色，转头推荐别人上去。每一次，她们都记得。但现在，公司不能再欺负她们了，再有一个月燚贝的合同就到期了，《山雨》将给燚贝带来新的机遇。
……
转场休息，燚贝站在廊下补妆，刚才跑得太急了，出了好多汗，妆都花了。
林爽特意将热搜的话题页面打开递给她。
“我上热搜了！”燚贝震惊之余，警惕看了看四周，并没人注意到她，她放低了声音。
这是她第一次上热搜，粉丝还给她建立了超话，她们管自己叫“贝壳”，她现在有两百多万“贝壳”。燚贝再次有了自己或许红了的实感。
“刘昌他们故意晾着我，不给回信儿，那咱们也晾着公司不回应。”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消消气。”燚贝讨好地扬起戏服衣袖给林爽扇风。
燚贝信任林爽超过了信任自己。
当初林爽来鸿禾面试，公司因为她是单亲妈妈没打算录用她，是燚贝点头让她先从助理做起，公司才同意录用的。林爽念她的好，也把她当亲妹妹对待，生活工作一把抓，无微不至陪她走到今天。
因此她和林爽之间的信任超过了一般工作人员，她愿意无条件配合林爽安排。
果不其然，公司方面没撑到晚上，下午四点刘昌就开始电话轰炸林爽。
“喂，昌哥，啊，上热搜了。”
“我们不知道啊，对，贝贝还拍着呢。”
“哎，没有，怎么会呢，我们一切听公司安排。”林爽阴阳怪气敷衍着电话那头气急败坏的刘昌，不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一切为了公司。”林爽学着刘昌的腔调讲话，“死娘娘腔，一身的爹味儿。”
“爽姐，你演技可是退步了。”燚贝正在卸妆，不用睁眼就知道林爽阴阳怪气的模样儿。
“这么明显吗？”林爽自己都气笑了。
“第一句话就露馅了，要是没有提前知道，你跟刘昌说的肯定是，啥热搜，少往我们头上扣帽子。”
林爽自己想想也是，她跟刘昌每次讲电话都是剑拔弩张的，啥时候也没主动喊过昌哥。
刘昌是燚贝名义上的经纪人，但从来没管过燚贝，他手底下大大小小带着七八个人，其中还包括鸿禾现在的一哥，自然顾不上燚贝。
“刘昌说让你发个微博说是自己工作忙，没看手机，错过了年会消息。”
就知道他会把责任推到艺人身上，但没想到他推卸的方式这么直白。
“你不能这么发，这么发等于站公司，对不起帮你说话的粉丝。”
林爽拇指飞快敲手机，以助理的名义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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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段文字。
——谢谢大家关心，未收到年会相关工作安排，目前艺人已进组，后续专心拍戏。
有些回应还不如不回应，此言一出，连路人都要去鸿禾官微下面骂两句。不少怀疑自家正主被公司苛待过的粉丝也发文声讨，“#鸿禾倒闭”话题又在榜上上升两位。
再次被电话轰炸，林爽索性开了静音。背锅也是助理的责任，不论这条回应在公众和公司眼里被如何看待，它都不能出自艺人本人之口，有损艺人形象。
不知道哪个便宜公关给鸿禾出的馊主意，发出一片声明把责任推给了新来的实习生，说是漏发通知。后面又找补说是希望燚贝专心拍戏，总之前言不搭后语，再次被群嘲。
——
燚贝的出圈是刘昌始料未及的，他甚至从不认为她能火起来。她是那种但凡认定了，一定要争一口气的强硬性子，根本不适合这个圈子。她又不红，说到底不过是个任他搓圆捏扁的小演员，趁她这两天没有通告，刘昌直接杀到青阳去找她的难堪。
“贝贝，别怪昌哥没有提醒你，饭要一口口吃，人要一步步走。这才刚有了点名气，就跟公司叫板。以后路还长，你在圈子里还怎么混？”
燚贝没看他，闭目养神。她昨天又是大夜戏，拍到凌晨三点，现在困得很。
“昌哥，不妨有话直说。”
刘昌最讨厌她这个满不在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脑袋转了半天，想起一件事“惩罚”她，嘴角不自觉就扬起了。
“内部消息，《山雨》在华美国际电影节有提名，有可能是最佳女主角提名。”
燚贝忽地睁开眼睛，看向刘昌，等他的下文。她知道刘昌是一定要她付出一点代价交换的。
刘昌纵然得意，与燚贝对视却莫名心虚。
“你知道的我带的艺人不止你一个，可邀请函就那么几张，我也想把机会留给更配合的艺人。”
这是燚贝第一个提名，她没奢望获奖，但她想去看看，或许这是她离国际奖项最近的一次了。更重要的是，今年的评委有个她很想见的人。
“昌哥的打算我无法左右，但也想提个醒儿，公司才因为区别对待上了一次热搜，同一个原因再上一次，名声不好吧。”
燚贝垂眸，深吸了一口气，她心口有一团火，正无声无息地燃尽她的耐心。
“终究提名的是《山雨》，换掉我并不明智。何况历来蹭红毯没有哪个不挨骂的，昌哥真的想赌一次吗？”
她说的是实话，刘昌也不是傻子。他从一开始也没打算换掉她，不过是想借此敲打敲打她。
她的合约要到期了。
他在告诉燚贝，离开他，离开鸿禾，她什么都不是。
“贝贝，你这说的哪里的话，哥肯定第一个想到就是你。我也不是说你，那回应也不是你发的，肯定又是林爽自作主张了。”
“林爽，原本就是看你面子才招进来的，现在又屡次三番违背公司安排，已经不适合再对接艺人工作了。”
燚贝刚刚还在奇怪为什么从刘昌进来到现在，林爽都没有出现过。原来，她就是邀请函的代价。
林爽被辞退了。
邀请函立正正摊在桌子上，燚贝盯着那几个烫金字，华美国际电影节，方正而庄重。同时又觉得委屈不甘，明明原本是属于她的东西现在却要她牺牲林爽为代价得到。
刘昌心满意足地坐上回程的专车，先前的憋气总算全部顺畅了。
手机提示音响起，消息来自燚贝。
燚贝：我已决定合约到期，不再续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