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日孝期已满。今日,是她继位寨主的日子。
陆棠立于校场中央的高台之上,一身素缟未着战甲,身形却依旧挺拔如刀,迎面立在风中,静如山岳,不可撼动。
山风呼啸,寨中哀悼已过,肃杀犹存。
所有能到的弟兄皆悉数到场了,平日空旷的校场里黑压压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目光齐齐聚向高台之上,一张张面孔上或肃穆、或倦怠、或带着未褪尽的血腥杀意。
伤痕尚未痊愈,叛乱的余韵未消,整个山寨在历经剧变之后,终于在今天迎来了新一任的主人。
四下肃穆无声,高台正中的香案上摆放着陆峥的灵位。而案侧,一面高悬的大旗迎风猎猎,其上赫然绣着“十里长山”四个大字。
三长老率先迈步上前,面向灵前燃香三拜,再转身面向全场,朗声开口:
“诸位兄弟,十里长山,自旧主陆峥始,以义聚众,以刀安寨。十余载风雨兼程未失寸土,兄弟未负信义,皆因有主者其人也。而今旧主身殁,临终遗命,令其女陆棠承其遗志继位为主。其身可当刃、其心可安寨,其人能承重任,可御山河。”
“故今奉遗命,择时而宣——自今日始,十里长山,由陆棠执掌。山有刀以守疆,寨有主以定心。愿我十里兄弟,同心共誓,同舟同仇,护寨护主,不负山魂!”
“护寨护主,不负山魂!”
台下的兄弟们齐声应和着。十里长山不立庸主。陆棠虽为女儿身,却能在乱局中执刀突围、力挽狂澜。如今她站在此处,不仅是因为她是陆峥之女,更因为她配得上这座山寨的生死与未来。自然无人会有疑异。
仪式继续下去。
一名高壮汉子上前,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坛烈酒,朗声道:“请寨主饮继位血酒——敬旧主,承新誓!”坛中烈酒辛辣逼人,其中混着当初陆峥与诸位兄弟歃血为盟时留下的鲜血。饮此酒者,誓以性命守寨,誓不叛、誓不弃,至死不渝。
陆棠接过酒坛,毫不迟疑地将自己指尖划破在其中亦滴入了自己的血,斟酒入碗,仰首,一饮而尽,而后反手将酒碗重重掷在地上,声响清脆,如碎玉落石响彻四野,回音久久不绝。
烈酒入喉,带起一片烧灼。陆棠迎着明晃晃的日光,在众人的注视里,拔刀出鞘横于身前,沉声开口:“我陆棠,自今日起,继十里长山之主位,承父志,守山寨,誓守山门不失,誓护兄弟安宁。先主在上,山魂为鉴。山寨在,陆棠在,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言出如誓,字字千钧。
下一瞬,四野一片刀声铮然,众人齐齐拔刀,顿地高呼::“恭迎寨主!”声如雷霆,震彻山野。
她的父亲已去,是她带着这座山寨走过了最混乱的风雨,从今往后,她不再是谁的女儿,而是新的守山人。
今日,她握住了十里长山的刀,也握住了十里长山的命。
顾长渊在远处静静地看着高台上的那道熟悉的身影,眼底浮动起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无法穿过密集的人群看到她,所以早早地请了秦叔将他背到了山寨后山的高处,让他得以俯瞰整个仪式。山风穿林而来,携着冬日的冷冽,卷起肩上的披风,让他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削。后背的刀伤才过去一个月,如今这般勉强站立已是极限,他苍白的指节紧紧攥着拐杖,借着这力道支撑着自己,才堪堪稳住身形。
陆棠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
她的刀握得稳,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沉静又锐利,像是历经千锤百炼过的钢铁,如今终于蜕变成了一柄杀伐决断的利刃。
她遵从自己的心,选择了自己的路。
顾长渊的目光微微闪动,心口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翻腾。
她比他想象中成长得更快,更好,更加凌厉。
他应该高兴的——他也确实高兴,可也生出了一丝微妙的、难以言明的情绪,像是一种沉甸甸的酸涩,又像是有一点微不可察的不甘。呼啸的山风中,台下众人齐声高呼“寨主”,声震寰宇。他却只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回音。有那么片刻,他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她孤身一人立在高处的身影,清晰到刺眼。
他微微垂下眼,将情绪悉数压回心底。
身侧的秦戈看着他苍白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唤他:“少主……接下来呢?”
顾长渊缓缓吸了口气,指尖在力竭下微微发颤,声音很低,带着山风的清寒与某种决意:“走吧,等她。”
仪式结束后,陆棠依照预定的流程主持了祭礼,并封赏了在这场动乱中立功的部下。待到夜幕彻底降临,校场上升起了篝火,兄弟们围炉痛饮,笑声、豪语与刀剑交击的脆响交织在风中,火光映红半边夜空,也映亮了他们眼中的忠诚与热血。
只是一切结束后陆棠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她径直去了顾长渊的院子。
夜色微凉,月色如水,映照着轮椅上消瘦的身影。顾长渊坐在庭中,肩披一袭素袍,眉眼低敛,沉静如常。他的脸色仍苍白,眼下的青痕未散,身上残留着淡淡的药香,手边摊着几本书卷,风吹书页带起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陆寨主今晚不是很忙,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陆棠拉过一张椅子,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顾长渊,我来请你做我的谋士。”
顾长渊终于抬眼看她:“为何是我?”
“因为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冷静、也最擅长审时度势,见微知著的人。”陆棠的目光真切,神色郑重:“我需要你。”
“可我如今这副样子,怕是帮不了你。”
“谁说的?”陆棠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勾,语气轻快:“怕什么,我是寨主,我说你行,你就行。”
顾长渊微微挑眉,似乎有些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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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笑:“霸道。”
“那当然,不然怎么当寨主?”她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回道。
只是终究有陆棠无法改变的事实。顾长渊在这样热切地眼神里轻叹了一声,低头敲了敲轮椅的扶手,目光深邃如夜:“陆棠,我不能上战场了。”
“放心,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去送死。”眼前人答得顺理成章,“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打,怎么赢。”
夜风拂过,带来些许凉意。她注视着他,语气平静坚定:“我的刀够快,兄弟们也信我,我可以拼杀,但如何最轻易的赢,如何让这一切长久稳固,我需要你。”她的声音不大,却没有半分犹疑,也不带丝毫试探。那是她向他伸出的手,是她不容他推开的信任与承诺。
这句话落下,顾长渊的眼神动了一下,手指摩挲着扶手的边缘,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权衡。片刻后,他眼底掩藏不露的情绪终于化为一抹浅笑。他伸出左手,掌心朝上,声音里带上几分调侃:““寨主请人出山,难不成也要空手?”
陆棠一怔,旋即失笑,从腰间解下贴身的短刀,干脆利落地放进他掌心:“呐,给你,聘礼。”
顾长渊伸手接下,手指轻轻拂过刀柄熟悉的纹路,嗓音低沉:“好。”
盟约既成,庭中一时安静下来。陆棠却并没有就此起身离开,她目光落在顾长渊身上,语气甚至比方才更为郑重:“不过,顾长渊,我有个条件。”
“嗯?”
“你要答应我,好好活着。”她盯着他,眼底闪烁着某种锋锐的情绪,“没有什么事值得你拿命去拼——魏颂那夜你替我挡刀,事后还装作若无其事;还有之前你撑着身体强行通宵指挥调度,晕倒在议事堂……这些事,我都记着。”
顾长渊微怔,手指缓缓收紧。
“你想得很周全,总能把所有人护好。”她顿了顿,声音不觉间带上微不可察的不满,“可你总不把自己算进去。你若真认我为主,就别再让我从别人嘴里听见这种消息。”
“有时候……我也是没办法。”他低声道。
“是真的没办法,还是你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回事?”陆棠淡声打断他,眼神沉静,话却锐利:“顾长渊,你记好,今天起,你是我的谋士,而我陆棠,是你的主君。谁都不能伤你——你自己也不行。”
院中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声响,以及她话语落地时,空气中几不可察的震荡。
顾长渊低着头,指尖摩挲着刀鞘的纹路,那一抹沉默在夜色中被拉长。良久,他才低低笑了一声,像是带着一点被戳破的无奈:“你这性子,真是……”
“没办法。”陆棠知道他听进去了,语气一松,满意的站起身,“既然准备长久同行,自然得把你的命看紧点。”风拂过她的衣摆,陆棠站在烛光与夜色交界之处,眼底映着微光,像是沉沉夜色中的独照山野的一轮明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