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外头的马车早已备好。
这一夜，沧都最繁华的楼中，悄无声息地失去了两位最为出挑的女子。而那位笑里藏锋的三皇子，亲自为其中一位掀帘送上车。
夜风翻卷帘幕，马车平稳行于街道，车内帘布垂落，将外头喧嚣尽数隔绝。
宇文珩倚坐车内，看着对面那女子面色苍白，但神色平静，离开揽月楼之后，好像有了些不同。
“方才那人……你是为何要带她一起走？”他终于问出声，此前虽然两人没有交流，但看懂了她的意思，再加上他也不觉得阿萝会被一个云湘真正伤到，所以配合了她。
叶瑾微一顿，低声道：“她想要离开揽月楼，今日这事是她帮了我一回。”
宇文珩静静看她，像是听懂了，又像还有疑问。
“怎么突然想要离开揽月楼了？”既然今晚的事是她设计的，而现在的情况一定就是她想要达成的目的了。
她抬眸，终于不再遮掩：“三殿下让阿萝做的事，目标是温懿，我应该没猜错吧？”
“阿萝果然聪慧。”宇文珩神情微动，目光里藏着若有所思的探究，“你突然执意要离开揽月楼，看来已是决定了下一步？”
“杀温懿。”她声音极轻，“后果很严重，而我……若真动手，活着离开沧都的可能也不大。”
她顿了顿，目光沉静如水：“所以我只能先离开，才能做后一步。”
宇文珩没有立刻作声，半晌后才淡淡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知道。”她轻声道，“所以我从未想过靠殿下护我周全。我只是，想留下更多活路。”
他目光一敛，轻声道：“放心，合作一场，你若要走，我定然助你。”
叶瑾神色从容：“如此，便多谢殿下了。”
宇文珩深深望她一眼，低笑了一声，似有赞许：“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帘外传来马蹄声，随行侍卫低声汇报：“殿下，云湘姑娘已被安排在另一辆车，稍后便能抵达。”
“嗯。”宇文珩淡声应道，随即看向叶瑾，“怎么处理她？”
“我答应了给她自由，将她暂时安顿下来即可。”叶瑾眉目平静，仿佛无甚在意：“她会懂得安分的。”
宇文珩挑眉看她：“你倒是信她？”
“我信她的求生欲罢了。”叶瑾语气淡然，“此事，我会让人去安排，过两日将她送出城即可。”
“好。”宇文珩唇角微扬，未再多言。
车中安静下来，窗帘被夜风轻掀一角，昏黄灯火映照着叶瑾少了妩媚，清秀而隐然锋锐的眉眼。
窗外阳光未盛，东宫内殿却早已有贵客落座。
宇文姝执盏抿茶，穿着一身月色团纹大氅，神色懒散，眼尾却带了惯常的审视。
宇文璟翻着文卷，随口问道：“姑姑一早入宫，不会只是饮茶吧？”
“自然不是。”宇文姝笑了笑，茶盏轻旋，“是想来与你说个趣事——你那三弟，昨夜入了揽月楼，把那叫‘阿萝’的带走了。”
宇文璟神色一顿，随即语气轻慢：“他倒是快手。那人……不是你原打算留用的？”
“是啊，”宇文姝淡淡一笑，“不过一个花楼女子罢了，我也没放在心上。”
她放下茶盏，语气微凉，“我只是觉得，三皇子如今越发目中无人，堂堂天家子弟，亲入青楼，强行带人而走，规矩都被他当笑话看了。”
宇文璟挑眉：“你想借这事动他？”
“不是动，”宇文姝语气平静，“是提醒。让他明白，哪怕他如今羽翼渐丰，也不是能胡来而无后果的。”
宇文璟淡淡笑了声：“你想弹劾宇文珩？”
“这小子藏了这么些年，若不先压下几分，怕是日后更难约束。”
“那便让赵御史出面。”宇文璟点头，手指叩着桌面。总得让宇文珩知道，即使没了太傅的支持，作为储君的他，并非手里就没人了。
“好。”宇文姝轻轻一笑，转而缓声道：“这事你就别过多插手了。话怎么写、罪名怎么定——我来安排。”
宇文璟斜睨她一眼，语气不紧不慢：“不过宇文珩不是傻子，咱们动他，他也定会还手。”
“我倒也想看看，他手里还有什么牌。”宇文姝嗤笑一声，“至于那个阿萝……”
宇文璟放下手中文卷，语气淡淡：“一个花楼小娘子，哪值得姑姑你如此上心，御史一参，她怕是要吓死。”毕竟这等事无法对一个皇子造成伤害，但另一个主人公可就惨了。
“她？”宇文姝不以为意，“她的胆子我看着挺大的，不过……既然阿萝选择了宇文珩，想让我放过她，怎么可能。”
她顿了顿，笑容渐冷：“宇文珩若真护得住，便护着看看。我倒要瞧瞧，他会怎么选择。”
宇文璟轻声笑了笑，没接话，只将手中折扇轻合。
一场朝堂风波，已然悄然起势。
……
此时，属于三皇子的宅子里，真正的阿萝——叶瑾，已悄然带着陶三与云湘离开，毫无波澜地隐入沧都晨光之中。
对于她的离开，宇文珩和她都心照不宣。她必须彻底隐匿，以免后面发生的事牵扯上宇文珩，而宇文珩也不可能留着她——至少在明面上是如此。
小茶馆后院，午后风暖，杏花悄然绽开在院角枝头，点缀着青砖素瓦的宁静。
叶瑾一身素白衣裙，静坐于石桌旁，茶盏里氤氲升腾，她低头掸去茶盖上的细末，神色悠然，却透着一丝淡淡的沉思。
云湘坐在她对面，虽换了衣装，发式也已收敛简朴，但眉宇间的忧色仍未散尽。
“你确定……她还活着？”云湘终究没忍住开口，语气里有迟疑，也有一丝压抑的紧张。
“自然，”叶瑾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却清晰，“你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了素秋，只是此时不好有所动作，便没有与她联系。”
云湘怔了怔：“你是说已经找到人了？”
“是。”叶瑾放下茶盖，面带笑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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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芜在一旁轻声道：“云湘姑娘你放心，阿瑾会尽她所能的保护好每一个人，你亦然。”
“安排好了？”叶瑾问。
绿芜点头：“一切妥当，云湘姑娘这边都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送出城，就看你那边的时间了。”
“好，我晚一点通知你。”
云湘抬眼望向叶瑾，目光复杂，最终轻声道：“多谢。”
叶瑾并未多言，只道：“不用谢我，这是当初就答应好的，照顾好自己。”
云湘沉默片刻，跟随陶三离开。
树下只余叶瑾与绿芜二人——
“姑娘真的要去杀温懿吗？”半晌，绿芜神色微紧，蹙眉问道。
叶瑾淡淡一笑，微微摇头，目光透出一丝淡淡的冷意：“宇文珩的算盘打得倒是响。他不便出手，却想借我这把刀来杀人。但我从未答应过，只是他以为谈妥而已，我们本来就并非真正的合作。”
绿芜闻言稍松一口气，却随即又蹙眉道：“可若姑娘不动手，宇文珩恐怕也不会轻易罢休。”
叶瑾唇角微扬，语气柔和而坚定：“我自然是要动手的，但不是去杀温懿，而是去救他。”
绿芜微微一怔：“姑娘打算救温公子？”
叶瑾轻轻颔首，神色冷静如初：“太子的事若不是有他助我们，也不能这么快查清。就凭这些，我便不能坐视他出事。更何况，不论是我接触到的，还是从沈淮序处得知的，温懿还算有分寸、有底线，亦从未行过伤天害理之事。”
叶瑾眼底一片清明：“所以自然是要救的。”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绿芜沉吟片刻，轻声道：“只是，如今宇文珩与太子双方盯得都紧，姑娘若救温公子，势必暴露自己的立场与底牌……”
叶瑾垂眸一笑：“所以，在那之后我就只是叶卿然了。”
“姑娘的意思是？”绿芜微微一惊，眼底划过几分惊诧。
“这也是我要离开揽月楼的原因，当初的目的本来就已经达成。”叶瑾平静地道，眸光幽深，“而今借着宇文珩脱离揽月楼，顺理成章，等温懿的事情一了，更可彻底摆脱宇文珩的钳制，离开他的视线。”
“此计甚好。”绿芜神情微凝，语气迟疑，“只是，姑娘此举一旦暴露，恐怕后果难料。”
叶瑾微微抬头，望向窗外初升的暖阳，唇角扬起一抹浅笑：“事到如今，何惧这些？我从南胤至此，一路刀尖起舞，目的从未变过？”
“那我这就去安排。”绿芜静默片刻，终是轻声道，“杏儿那丫头可要高兴了。”
叶瑾也不由笑了。
窗外，晨光渐盛，映在她清冷的眉眼间，隐约透着锐利的光华。
……
午后日光透过帘幔，洒在书案古朴的木纹上，光影静静流淌。
沈淮序刚阅完一封新送来的情报，卷轴尚未合起，顾言已匆匆入内，压低声音道：“昨夜揽月楼出了事，三皇子随后赶去，将‘阿萝’带走，如今人仍在他位于城东的私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