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岁颐只觉得毛骨悚然。
“谁？”
她猛地扭头看过去，却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其主人竖起一根手指立在脸前。
“嘘，别出声。”
孟秉也是一惊，她听到了对方接近时最重的脚步声，条件反射地要去攻击。这个距离只适合拔刀，她就要朝那人捅过去，手臂却被邵岁颐伸出另一只手拦下。
“别。”
就算在这样紧急的时刻，那双眼睛却让邵岁颐恍了神，想到了不久之前。也是这样的夜里，只有月光，和鸦羽一般的睫毛阴影笼罩下的那双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她反抓住对方的手，压低声音问道。
“殿下。”裴识夜喘了口气，方才见邵岁颐要行动，他想也不想地扑过来，此刻也因紧张和用力而心跳剧烈。
他示意二人不要说话，用近乎气声说道：“别过去，院中有侍卫。”
什么？她们二人丝毫未察觉，就算是方才送那嬷嬷出来，也只听得到两人的脚步声，可见里面的侍卫训练有素，绝不是一般家丁能比的。
邵岁颐狠狠皱了眉头：“有多少人？”
“数十人。”
这么多人，几乎可以站满整个院子。
邵岁颐看了看裴识夜过来的方向，那边有一个大树，方才他应该是在树后，挡住了身形。
此刻实在是太危险了，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找到了人，邵岁颐即刻就要拉着人原路返回，待出了这宅子再好好盘问。
孟秉却屏息倾听了片刻，摇了摇头，做了个手势。
邵岁颐也听到了，方才嬷嬷离开的方向，竟然即刻就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急促但并不遮掩，显然不是她们派出去的两名侍卫。
“走。”邵岁颐当机立断，三人压着脚步，撤向更靠内部的另一边围墙，让出了院门前的这个方向。
照理说，人已经找到，邵岁颐就算当即自曝身份，令人好好地送自己一行出去也无妨。可自己这边的人明显都是私自潜进来，自己还好说，可裴识夜说不定就要被咬上找麻烦。
周围灌木更深，暂时安全，邵岁颐扫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质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在墙外，看到殿下进来。”裴识夜低声回答。
“笑话，”邵岁颐简直要气笑，“要不是你的那个什么盘指向这个方向，我怎么会过来找你？你看到了我们，不立刻叫住，反而跟进来，是什么道理？”
“我不该把寻踪盘放在那里，”裴识夜的声音更加低哑，似乎也有些惭愧，“我不知道殿下是为找我才来的，怕坏了殿下的事。”
“那你以为还能是为什么？”邵岁颐没好气地回答道。
“殿下知道里面的是谁吗？”
“不知道。”
“那是烟柳。”
邵岁颐差点已经忘了这茬，倒是没想到今夜骚动的起源竟然人在这里：“那又怎样？你以为，我会为寻他而潜入这里？”
裴识夜看了邵岁颐一眼，眼神中似乎含了些什么意味，却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殿下。但若殿下没来，我也是要守着何府这边的。”
邵岁颐结合方才听到的话，一怔：“因为她们要杀烟柳？”
可是杀烟柳干什么？对自己又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裴识夜说道：“不能让他死。”
邵岁颐想了一想，虽说不清楚其中缘由，可显然这事牵扯到自己，为了自保，打断对方的阴谋，也为了一条人命，她们不能坐视不理。
她之前对烟柳的失踪不屑一顾，是因为以为对方是私奔，懒得搭理。可如今却不同了。
“那不就更要站出来了？”想通了，邵岁颐急道。方才若不是裴识夜拦下，她就已经跳了出去。
“不可。”“不可。”两人同时说道。
方才孟秉同意进去，是以为对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大户人家。可如今对方侍卫众多，又极有可能图谋不轨，若是狗急跳墙，还不知道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做出什么来。她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放邵岁颐过去。
正当商议间，外面的来人已经进了院，几人只得先静听里面的动静。
“今夜不知道怎么了，听衙役说有一个官员也不见了，方才搜查的人来过，不过现在已经走远了。夫人吩咐了，切切要干净利落地结果了，快些送出去。”
里面的主人应道：“母亲说的我明白，可这药劲不足，稍一动手他就要醒过来挣扎，上面又吩咐了，绝不能出现其他伤，免得验出来，你看这……要不，再去找些劲大的药来？”
“就是要挣扎，才死得更像啊，”那来人低声说道，“大小姐忘了，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
那声音中传来的恶意让人不寒而栗。里面又私语了片刻，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几个人脚步有些沉重和混乱，似乎在抬着什么东西，随后丢在了院中。
那落地的声音沉闷，是个人。邵岁颐心焦，只想探出头去看，被两人跪地扯着衣袖，生生用眼神劝住。
烟柳似乎因这一摔而苏醒了，口中含混不清地呜咽着，是被堵住了嘴。
一墙之隔，院内的交谈声变得十分清晰。
里面的人说话干脆果断：“你们几个过来，按住身子和腿，别让他的手抓破你们的胳膊。”
便有几个人走了过去，烟柳的声音更加惊慌，若不是被堵住嘴，必定要尖叫出声。
那人声音更不耐：“快，动手。”
却迟迟没有其他侍卫的动作声，唯有烟柳挣扎的声音。
侍卫明明唯命是从，怎么会没有动作？邵岁颐一眯眼，除非，她命令的那人不是侍卫。
“快去。”那年轻的主子发了话，她身边才有一人终于应了一句，走了出来，蹲下身去。
不行！真的会死人的！邵岁颐被扯着，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在此时说话，用口型质问裴识夜：你说过，不能让他死！
裴识夜只是摇头。邵岁颐怒气冲天，既然不能动手，为何要引她来这里！难不成就为眼睁睁看着人去死？
孟秉示意两人：撤？叫救兵过来！
要是早点回去就好了！邵岁颐又急又恼。人死只是顷刻的工夫，等她们悄悄摸出去再带人回来，必定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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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几人弓下身子，依旧从墙根阴影处朝外走。
就在此时，院内传来男子拼命发出的惊恐鼻音和挣扎声。
是动手了！三人都一僵，隐约似乎能听到布绳用力勒紧的声音。
孟秉先反应过来，轻拍邵岁颐，朝前推了两人，三人方才又走了几步，眼看快要远离了这方院子。
邵岁颐心神不宁，脚下一滑，差点跌倒。裴识夜在身边，一把扶住，万幸还是站稳了，里面人正紧张，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就在此刻，院内的声音已经渐渐没了。
孟秉庆幸没惹人发现，自己走到前面去探路，示意二人跟着自己，却听得身后仿佛传来琉璃瓦被敲击的轻轻“叮”的一声，瞬间瞪大了眼睛。
院内的人即刻叫出了声：“什么人？！”
孟秉猛回头看向二人，邵岁颐方才从直起身投石子的动作中迅速收回，三人来不及说什么，趁里面瞬间警觉起来的许多侍卫还没有跑到这里来，借着对方脚步声的掩藏，快跑几步，闪身躲进了另一个空置无人的小院。
石子声误导了对方的搜寻方向，搜查了一圈没找到人，只以为是屋顶上的瓦因夜里露水而响了一声，不再在意，嘈杂的脚步声这才渐渐止住。
三人缩在小院角落，才来得及注意那边的动静，竟发现由于对方不再遮掩，隔着院的声音也能听清楚。
“死了。”那女儿松了一口气，说道。
“是，大小姐，”后来人说，“你们几个，扛着他丢到那里去。其他人，便回去吧。”
邵岁颐心下一凉。都结束了。
“走吧殿下，”孟秉扶着她的手臂说道，“真的不能再留了，也没有必要了。”
不，不对。邵岁颐勉力思考，既然是冲着她来的，那这个人的死必定能栽赃给她些什么。尸体也不能跟丢！
她将这话一说，两人都不知该怎么办起来。
可邵岁颐已经想通，心意已决，人都没能救下，尸体岂能再跟丢？
恰好众侍卫和扛尸体的那几人并不是去往同一方向，邵岁颐便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离开的方向，紧随其后，跟上了那扛尸体的人。
宅子果然留有角门，可这个方向并不是搜查的方向，如今附近空无一人。
来不及让孟秉回去叫人，反正人已经死了，对方也不再警戒。对方就这么几个人，况且自己有大皇子身份在，任谁都得退三分，邵岁颐不怕，干脆直接赶上对方匆匆的脚步。
前后两伙人脚步不停，竟是就这样，经由一处溃破的城墙，赶到了城外。
邵岁颐眉头紧锁，眼看就要越追越近，被孟秉提醒，才保持了一段距离。
谁知，走着走着，对方竟上了船，朝河对面撑去。
什么抛尸地，要去那么远？三人站在岸边没了办法，邵岁颐气愤地张望四周，却见远处有一座桥，跨过了水面。
她眼前一亮：“走那里！”
那桥不远，跑进了看，虽是一座绳索桥，却很结实，是附近行人来往的路。
月光洒在桥面上，一道白孤零零悬在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