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易变,她再清楚不过,她更不敢赌汉王的怜悯之心。汉王可能会为她在楚军受的苦、以前的功劳,给她应有的爵位,但她脱离汉军太久,汉王疑心她的忠心,廷尉之位,可能落到别人手里。
虚有的侯爵,那不是她要的。
大汉廷尉,必须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她不能等着汉军破楚军来救她出去,她得主动做点什么,传递消息也好,做点什么也好,总之,不能让她这个人,从刘邦耳朵里消失。
她要刘邦知道,她是在为大汉受苦,是她以性命换来他解困,换来荥阳的安宁。
苦,她不能白吃。罪,她不能白受。
当下项羽和虞姬盯她盯地太严了,她还不能贸然行动。否则一个不慎可能就没命了。命没了,那可真是什么也没有了。
她筹谋半生,不是为了中道崩殂,不是为了让后人去痛惜祭奠的。
让他们放下戒备,相信她是真心从楚,或是踏踏实实做宫女女,或是……
一个计策在赵令徽脑子里逐渐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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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天的时间,赵令徽是女子的消息,传到了汉军,引起了轩然大波。
反应最为激烈的是灌婴。
惊得他酒爵从手中脱落,都没注意到:“司马是女子?怎么可能!?他项羽放屁就放屁,怎么能污蔑司马是女子,简直荒唐!想不出羞辱司马的办法,就胡说八道是吧!?”
曹参呵住了灌婴:“灌婴!”
灌婴不情不愿地把酒爵捡回来,闭上嘴。
栾布不解:“司马怎么可能是女子?!是不是项羽故意放消息出来,扰乱我们的军心?”
钟离昩愕然:“这算哪门子的扰乱军心?她拽我那么大劲,怎么可能是个女的?!”
向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景易,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陈平的狐狸眼里难得出现了不可置信。
陈贺半信半疑:“不能吧……司马经常跟我们同吃同住,怎么会是女子……是不是他项羽故意羞辱司马。不对,当下最要紧的,不是男女不男女的,是赶紧救回司马。”
孔聚附和:“对,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救出司马来。”
张望卿、冯珥、韩信、王离皆是沉默着。
蒯彻、李左车也沉默。
前者的沉默是默认,后者的沉默是讶异。
张望卿攥紧了拳头。她心中更多的,是对赵令徽的担忧。
赵令徽这是真的到了万不得已了,才露出女子身份,换得一条性命。他们在这耽搁一秒,赵令徽就要多一分危险。
“别吵了。”张望卿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令在场所有人听见。
众将纷纷将目光投过来。
以往,张望卿待人都是笑嘻嘻地,大家第一次见他这样难看的表情。
“赵司马是平日对你们不好吗?她的能力不是有目共睹吗?这些还能做了假不成!她是男是女,是很重要的事情吗?”张望卿压着怒气道,“什么时候了,还在讨论这些不重要的!”
至交好友随时有性命之忧,她很难冷静。
“重要的。”冯珥按住张望卿的手,示意她冷静一些,“我想,重要的。”
张望卿怒气稍微平静了些,想明白了。
重要的。
这对赵令徽来说,是重要的。
她这个时候露出了女子身,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汉军的右司马,是个女子。
是女子,不是男子。
原原本本的赵令徽,就是女子,从来不是男子。所以,怎么不重要呢?
听冯珥的话,似乎有几分确定司马是女子的意思。大家又惊又疑,把目光投向了在场的最高位,最有话语权,也是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韩信。
在无声的注视中,韩信点头:“司马是女子不错。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肯定的答复让帐中静了好久。
“啪”地一声巴掌声打破了宁静。巴掌声是陈贺打自己都脸发出来的。
陈贺满脸懊恼:“我真该死,我以后行军睡觉时,腿再也不放司马身上了。”
曹参摸摸自己的脸,想起自己曾经跟赵令徽勾肩搭背的过往,和灌婴一起骗她酒的过往,终究没舍得打自己。
栾布羞得低下头:“她才是真豪杰,你们都不羞愧吗?我们这些七尺的汉子,推一个女子去档敌军,空生了我们这七尺的身躯。”
众人闻言,纷纷低下头。
景易扫视一眼,道:“羞愧没什么用,如陈贺和张长史所说,当务之急,是救司马出来,而非说些有的没的,我们莫要让她的牺牲,化作了东流水。”
张望卿彻底冷静下来,分析道:“项羽把这事散出来的目的,是为了羞辱我们大汉,也是为了羞辱司马。如今司马的性命捏在项羽的手里,我们可以让人散出消息,就说我们军心大散,觉得荒唐不已,项羽得到他想要的反应,司马的性命,暂时就没什么危险了。”
韩信:“最好的办法,是早日击破楚军,斩杀项羽,才能彻底救下司马。我们需得一部分人留下将齐国安抚好,另一部分人,和大王的军队会和,共同抗击楚国。”
“既然楚军断我们粮道,不如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断楚军的粮道。”冯珥道,“逼他们,交出司马。”
景易:“我觉得,可以来个里应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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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令徽在彭城的第十二天,彭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雪下得很大,几乎要将整个彭城覆盖住一样。楚王宫里的梅花提前开了,在红与白的交织中,王宫中的下人这几日过得好了些。
梅花一开,王后便在梅树下舞剑。大王坐在一边看王后。有时候,大王也会和王后一起舞剑。
因此,项羽近来的心情不错。
大王心情一好,悬在下人头上那把刀,就稍微挪开了些。
赵令徽将晒好的衣服,交到虞姬的贴身婢女阿禾手中,对方也没有说什么,赵令徽松了口气。
“阿禾姊姊,杜霄她今日得了风寒,身子不适,恐怕传染贵人,我便替她来了。”赵令徽浅笑着解释。
今日本来应该轮到杜霄来送衣裳,偏偏她得了风寒,赵令徽就替她来了。
“嗯。”名叫阿禾的婢女只是点了下头。
赵令徽又问:“姊姊这些日子可在附近见过一枚莲花玉佩?”
阿禾抬起眉毛,表示不解。
“我有一枚随身的莲花玉佩,近日不见了,想来是掉在了附近,不知姊姊可曾见过?”
赵令徽说话带着笑,言语间也是充满敬意,这让阿禾有气也发不出:“那你在这找找吧,别碰坏了王后的梅花就行,找完了,赶紧走。”
赵令徽遂喜笑颜开:“多谢阿禾姊姊。”
阿禾低声叮嘱身边人看着她点,转身走了。
赵令徽低头在院子里仔细搜寻起来,仔仔细细每一寸都没放过。
昨夜的一场大雪,在宫道上落了有一尺厚,但很快被宫人们清扫干净,赵令徽找起来,并没有什么阻碍。
许是因为她低着头,太过专注,都没注意到宫女们请安的声音,直到她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方才回过神来。
她听见周围的宫女叫他“寿春侯”,顿时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寿春侯虞衡,王后的亲兄长,项羽的心腹。从前和范增一起,处理西楚的内政。范增死后,就独揽朝政,项羽信任至极。
赵令徽曾和他有过两面之缘,都是赵令徽化名陶晖,去岁在彭城时见的。一次是项羽回彭城,在彭城城门,他跟着项羽一起回来,另一次,就是那差点要了赵令徽命的夜宴了。
两次相见,仅仅是远远一望,并未搭话,赵令徽赌,他当即认不出她来。
赵令徽后退两步,顾不上捂住被撞疼的脑袋,也跟着低头请安。
“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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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衡想伸手扶住踉跄的赵令徽,手伸到半路又顿住,改为询问。
“奴无事。奴方才冲撞了君侯,并非有意,还望君侯开恩,饶恕了奴的莽撞。”赵令徽低着头应答。
“无妨。”虞衡点点头,刚想离开,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我看你低着头,一直在看地上,可是在找什么?”
“奴在找奴的莲花玉佩。”赵令徽的脑袋快要埋到胸口了,虞衡看不到她的表情。
“莲花玉佩?”虞衡有些好奇。
无怪乎虞衡奇怪,一般宫人是没有资格戴这些物件的。他眼前这个穿着简朴的小宫女,也不像是虞姬的贴身人,有得到赏赐的资格。
赵令徽:“回君侯的话,莲花玉佩是奴的家传之物,是至亲之人留给奴的念想,前些日子不慎丢了所以奴得寻到它。”
虞衡眉毛一挑:“你是哪国的后裔?怎生在我妹妹这里做宫女?”
想来,只有诸侯王的后裔,才有这些物件。诸侯国败落,被项羽所灭,他们的女儿姊妹沦落到楚王宫做宫女,也不奇怪了。
“奴是哪国后裔不重要。奴不过是一女子,奴现在身在楚国,便是楚人。”赵令徽这话说的软中带硬,丝毫不见惶恐。
虞衡来了兴趣,暗叹一小女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刚又想说什么,赵令徽便欠了身:“奴还有事没做完,再不回去做完,恐怕要遭罚,还望君侯海涵,放奴离开。”
虞衡将未尽的话咽下,挥了挥手,放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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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华殿。
“兄长来了?兄长不必多礼,快坐。”虞姬靠在凭几上,神情慵懒,手中把玩着一块美玉,那是项羽寻来哄她心的。
虞衡坐下后,兄妹两人说了几句家常,虞衡道:“妹妹宫中的宫女,可还有诸侯国的后裔?”
“兄长不是知道吗?有些无家可归的,在我们宫中做宫女也是常事。”虞姬唇角带出一抹笑,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兄长耐不住心,接着就来问她了。
虞姬笑着,很有耐心地等着虞衡的下一个问题。
嗫嚅半天,虞衡道:“有些人在妹妹宫中做宫女,实在有些屈才。”
虞姬嗤笑出声,一双桃花眼笑得弯了:“兄长可是看上我哪个宫人了?直说就是,何须如此委婉。”
虞衡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哎,你哥哥我是那见色起意的人么,只恐是妹子埋没了人才,这才多嘴问两句。”
“她可是身量不高,只到兄长胸口,不胖不瘦,长了双杏眼,眉毛不浅不浓,嘴巴厉害地很,说起话来不饶人的那个,是吧?”虞姬将手中的玉撂在案几上,桃花眼里的笑意散了个干净。
方才的事,早有人跟她禀报地一清二楚。
虞衡张了张嘴,复合上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妹妹怎么知道?”
虞姬冷笑一声,唇角一勾,明艳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我能不知道吗?她嘴巴厉害地很,最会蛊惑人心,也最会装可怜、讨巧卖乖,到头来,骗得人骨头渣子都不剩,可怕地很。兄长你最好还是离她远一点,免得被她骗去了。”
虞衡笑了两声,摆摆手:“妹妹你说得实在夸张,她不过一弱女子,看起来身上没什么肉,受不得什么辛苦,哪能跟妹妹说得似的,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你哥哥我好歹是七尺的男儿,还能被她一小女子骗去不成?”
“兄长你也忒天真。”虞姬扶着额头,颇为无奈,便说了实话,“你可知,你口中的这个弱女子,她是什么人?”
虞姬看向虞衡:“她是汉军的右司马,临晋侯,赵令徽。是杀了阿庄,逼走历阳侯范增的赵令徽!她是弱女子?那天底下没有悍妇毒妇了!”
虞衡张大了嘴巴:“……她就是前些日子大王用荥阳城换来的赵令徽,汉军的女司马?”
“是。”虞姬松口气,以为兄长就此松口。
“可她不像那等恶毒人啊。”虞衡真诚地道,眼里没有一丝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