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渐散。
肖霖意味深长地瞧了沈宁一眼,转过身去:“苍穹门弟子随我回去。”
洛朝林娗面面相觑,听出掌门眼下心情似乎非常不好,也不敢多言:“是。”
“姐姐,晚上等我。”
沈宁会意,识海中回到:“三年前,自你离去后肖霖已换过了守山阵,只怕......”
“无妨,姐姐只要好生歇息便是。”
*
夜晚。
沈宁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来,心道黑莲花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放鸽子了。
遂将白日用传音术的对话细细琢磨了一遭,终于明白过来玄桐所说“好生歇息”几字的意思。
可是人往往是这样,不该睡的时候容易犯困,该睡得时候又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宁念了十遍的静心诀,不仅没静心的作用,反倒越发清醒了,一脸苦大愁深地瞪着天花板发愣。
最后实在无法,沈宁想了个主意。她披衣起身,在月黑风高之夜里纵身飞过十余条屋脊,最后落在藏酒阁屋檐上。
虽然先前在客栈中醉酒差点晚节不保,但不得不说睡眠质量好啊,一觉睡到大天亮。
只要不饮多,应当......没什么问题。
她在屋檐上静待了一会儿,确定四周无人后,这才翻身从窗进入。
大的酒坛堆摆在地,每堆乘了三四层高。小的酒壶则置在木架上,从外往里一共六七架。
沈宁挨个看去,她辨不出酒,也不懂酒优酒劣,只想着助眠而已,若开大坛喝不掉,散了酒气倒是浪费了,故特意选了藏在最里的一小壶酒。
从酒壶看上去似是有些年头了,想来多半此酒不怎么讨喜。
沈宁将木盖掀开,醇香的酒气扑面而来。
她试探性地先是浅尝了一小口。
这酒入口甜丝丝的,丝毫没有灼喉之感,口感倒像是赵府中喝过的米酿。
所谓甜酒不易醉人,沈宁放心下来,又多喝了几口,很快一小壶就见了底,确仍旧毫无醉意。
沈宁盯着酒壶瞧了半晌:莫不是喝到了假酒不成?!
手中的酒壶在眼前慢慢一分为二。
沈宁:?
咚——
下一刻她便栽倒在地。
意识逐渐回笼。
沈宁头昏脑胀,紧随其后是脑袋接二连三的抽疼,像一根筋被人扳扯朝外拽似的,额角突突狂跳。
她极其吃力地睁开眼睛,眼皮沉重如坠千斤,视野过了许久才慢慢清晰了些许,发觉正躺在一人怀抱里,安神香的气味萦绕鼻间。
“姐姐喝酒了。”
沈宁伸手摁了摁眉心,有气无力回道:“嗯。”
“为什么?”
“......”
沈宁醉得没力气说话了。
还不是因为睡不着啊!!!
沈宁琢磨玄桐白日里所言之意,忽想起玄桐当初至翠竹峰时,便拉她进入过一次幻境。
幻境触发定有条件。沈宁结合先前经历,外加“好生歇息”四字,很快得出结论,入梦便是触发条件。
她既答应了从黄泉谷出来后随玄桐去妖界,便不会食言。
但是眼下沈宁说一个字都想吐,也没什么心思去妖界乱转了。
谁知道这个世界的甜酒也醉人啊!!酒劲还这么大!!太不科学了好吧?!
玄桐见沈宁没回答,冰凉的指腹贴在沈宁太阳穴两侧,慢慢打着圈。
不得不说黑莲花的按摩技术还是到位,被这样一按,沈宁头疼果真轻减了不少,拧紧的眉心逐渐舒展开来。
沈宁暗暗赞叹了玄桐几句,又听男子缓缓道:“其实——”
“——就算姐姐没睡着,我也可以‘移境’。”
沈宁眼角一抽。
玄桐看出了她的意思,手中动作未停:“有些事耽搁了,所以来晚了些。”
她觉得好些了,这才重新睁开眼,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鲸骨为柱,象牙为梁,正是妖王深殿。
轰隆——
殿外这时忽响起碎天撼地的爆炸之声,随后从外跑进来两名白铠妖兵。
先是看见殿中沈宁,愣了愣。
玄桐声音冷淡:“何事?”
两名妖兵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跪下道:“尊主,来人说要见你。”
玄桐沉吟半晌,随后侧身对沈宁道:“还要委屈姐姐在我寝殿中多待会了,待我处理完此事后,便回来带姐姐出去看看。”
他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极为亲昵,语气又软又柔,两名妖兵听得心惊胆战,冷汗簌簌,总觉得妖生好像活到尽头了。
沈宁:“好。”
玄桐摸了摸沈宁的脑袋,赞道:“姐姐真好。”
妖兵原地跪成了两尊石像,快要碎了。
玄桐抬步从石化的妖兵身旁路过,表情恢复淡漠,声冷如冰:“带路。”
两名妖兵这才把在喉咙中哽了半晌的那口气呼出来,从没觉得这如凛冬霜雪的声音如此亲切好听过,伸手拂袖了把冷汗,战战兢兢回道:“是”
待玄桐随妖兵走后,沈宁又躺了会,左右无事,又不太想睡,起来看了看,发现先前摆在床头的那件鹤氅已经不在了。
这时,她忽见枕头下露出画卷一角。
“?”
怎么?
莫非玄桐还有读睡前故事的习惯?
沈宁将枕头挪开,底下压着五六张纸,背面朝上,图案透在纸背上隐隐显出轮廓。
单从轮廓辨来,并非是单人画像。
沈宁好奇心又恰逢其时地活了过来,拿起画翻看起来。
她指腹轻轻摩挲画纸上的轮廓,能感到此画并非用紫毫所绘,而是绘者动用妖力在画中拓出脑海中所想场景。
画上一男一女,姿势说不清的缱绻缠绵。
男子是玄桐,而女子的面容和穿着......沈宁越看越眼悉。
她从画中抬起头,正对面刚好是一面落地鸾镜。
沈宁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
再然后,她一言未发......面色尴尬地默默将画原封不动地塞回了枕下。
沈宁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嗯,什么都没看过。
沈宁依旧保持微笑,从殿内出来,决定去外头疏散疏散,平复看完那五些图带来的心灵震撼。
殿口守着左右各守着六名妖兵,看见沈宁出来,齐齐揖首道:“见过尊后。”
“......”沈宁怔愣住了。
妖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用“你说尊后在想什么”的表用冲对面挤眉弄眼。
对面用“俺怎么知道,你想知道你去问啊”的表情挤眉弄眼地回复他。
“莫非我们哪里做错了?”
“没有吧......”
“怎么没有,你看你长得磕碜样,一定是惹尊后不快了。”
“俺长得丑又不怪俺,生出来就这样,俺也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你不知道去外头小解避一避啊?!”
“可是俺现在不想小解啊......”
“现在哥们几个说说,该怎么办?”
六名妖兵互相传递了个眼色,又齐齐跪了下来:“尊后请息怒!”
沈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并非是你们的尊后。”
妖兵间飞快的抬眉撅嘴传递信息。
“她说她不是尊后诶。”
“蠢货,雌性动物最会口是心非,她说她不是你就信啊......诶呦嘶......”
“大哥你咋了?!莫非尊后使什么法术了不成?!”
“嘶......法你个祖爷爷......老子这是脸上抽筋了,蠢货!”
“......”
沈宁见众妖兵还是不起,也没再劝,而是循着神识感知赶忙走了出去。
她走到哪就被沿路的妖兵侍女拜到哪,不管头低得多下,还是能被认出来,皆是一口一个“尊后”叫得恭恭敬敬,半分不敢怠慢。
沈宁后头委实遭不住了,遂向一名面色惶恐的年轻妖婢借了身衣服和头纱,将自己裹了个密不透风。乔装打扮过后,果真没人再认出她来了。
沈宁七拐八弯寻到了玄桐所在的客殿。自打云翳山后,她对偷听玄桐墙角这事不再心存任何侥幸,于是站在离殿百步之遥的一处草坪上,脚尖百无聊赖地碾着半枯的落花。
客殿不远处,两个妖兵持枪守在树上。左边年轻些的妖兵看到沈宁,对右边年长些的妖兵低声道:“大哥,那女人形迹可疑,是先禀明尊主还是我们直接抓人?”
年长些的妖兵翻了个白眼,低声骂道:“禀明?你个混球,想死也别拽上我。”
年轻的妖兵恍然大悟,将手中花枪一横:“大哥,我知道了,这就去抓人!”
他一条腿刚踏出去,腹部就被很很踹了一脚,险些跌下去。
“小王八蛋,我看被抓的是你!你也不看看那女人是谁就敢抓?!”
年轻的妖兵眯起眼睛盯着沈宁使劲看,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老老老实实道:“穿太严实了,看不到脸。”
年迈妖兵又接连在年轻妖兵背后连踹了五六脚,口声念念有词:“我叫你平常做事不用心!我让你看脸了吗?”
年轻妖兵边绕树而躲边道:“认人不看脸看什么?难不成看气质不成?”
年老的妖兵愣了数息,随后气急败坏地持枪猛戳:“我让你没看出来,让你没看出来!你真是气死爷爷我了!”
树枝承不住追来打去的两人,“咔嚓”一声断了。
——咚咚
年老的妖兵这下摔闪了腰,更是怒上加怒,刚想要好好教训浑小子一顿,却对上沈宁的双眼。
沈宁:“二位......还好吧。”
年轻妖兵迅速站起,直问:“你是谁,深夜来此有何——唔唔唔”
年老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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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用臂肘使劲箍住说话妖兵的脖颈,脸上挂着个讨好的笑容“嘿嘿嘿,没事,活动活动筋骨罢了......尊......呃......姑娘请便......请便......嘿嘿嘿。
说罢,年老妖兵连拖带拽将只能干瞪眼“唔唔唔”的年轻妖兵挪走了。
沈宁奇怪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正在此时,客殿蓝光乍现,打透了夜空,而后屋顶炸裂,红瓦飞石崩裂四散!
四五片断瓦朝沈宁迎面袭来,她知事情生变,眉峰一压,飞快捏了剑诀,“长歌”剑形刚成,却觑见身前黑影一闪。
年老妖兵其貌不扬,实力却强。他起步身疾如魅,行动如风,转瞬便挡至沈宁前,持花枪一格一轮,断瓦反顺原路弹射回去,所裹挟的劲力更甚。
断瓦飞至半空,被突燃起的一簇业莲融化殆尽。
沈宁瞳孔骤然缩紧——玄桐会见的竟是篷莲岛岛主。
可是他为何会在此处大动干戈?
年迈的妖兵气沉丹田,朝旁怒吼:“夜鸣,迎击!”
名唤夜鸣的年轻的妖兵受令,眸光凛凛,面上哪还有半点片刻前的呆愣虎脑之色?
他嘬唇作哨,周围树中立刻冲出十几名训练有素的妖兵出来。
沈宁看得不由心惊。她行至此处之时,看到竟无一名守卫,神识也不曾捕捉到任何气息,还觉着奇怪,原是妖宫中暗卫无处不在,且每个都是善于隐藏气息的高手,自个这点聊胜于无的伪装,恐怕早被识破了,只不过妖婢妖兵都极会识人眼色,看破不说破,顺着她的意思行事罢了。
夜鸣后脊展开一对漆黑的鹰翼,腾空而起飞至大殿上空。
见尘烟渐散后,才看清殿中两个人影来。
一男子墨玉束冠,周身被蓝焰所裹,手提重剑而立,魔气冲天。
另一人立于对面,杀意凛凛,血迹沿左袖滑落。
尊主竟受伤了!
夜鸣眸光闪过肃杀之色,一下理智全无,持枪俯冲而下!
玉冠男子目光锁在玄桐身上,不曾移动毫厘,仿佛背后生眼般,蓝焰脱出一盏无暇的蓝莲,自击而去,夜鸣下意识持枪格挡。
业莲接触到花枪的那一刻,瞬间爆燃!
沈宁和挡在她身前的妖兵,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短短一瞬间化为乌有,灼皮噬肉,最后连骨头都被烧得焦黑,被夜风一吹骨灰撒了漫天。
年老的妖兵眸光慌了,纵身朝片指盖大小的骨灰一捞,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抹灰视如珍宝。但业莲乃极纯极精的灵力所化,外加此男子身为魔修,自又有一重魔灵加持,威力更甚,经此一灼的血肉之躯,只剩下“灰飞烟灭”一个结果,就如同当年三位掌门的尸骨一般。
即便年老妖兵动作极轻,那骨灰在触到掌心后,还是被余火化得一粒尘都未剩下。
年老的妖兵扯袖在脸上抹了一把,声音嘶哑喝道:“誓死保护尊主尊后!”
暗卫齐道:“是”
“咳咳......姐姐”
沈宁识海中突然响起玄桐的声音,听起来状态非常不好。
她一颗心蓦地拧了起来:“你怎么了?”
“——没事。”听声音,他好像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抱歉了姐姐,今夜可能要爽约了。我现在便送你回去,好好歇息。”
虽沈宁不懂妖法,但她知晓元婴境的缩地千里需耗费大量灵力,用妖术作方位移动的法术使将起来大概率也轻松不到哪去。眼下玄桐已经状态不佳,若是再耗气力送她回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何况以玄桐的性格,现在要突然说要送她回去,足证明情况危急。
沈宁强装镇定道:“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怎么了。”
说话间她身子几起几落,数个周天后,已敛息蹲立墙头。
玄桐语气轻松:“小事缠身罢了......姐姐在哪,为何有风声?”
“......”沈宁看着殿中袖口滴血的男子,一颗心沉了下去,他竟已重伤到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了。
岛主手提龙吟重剑步步紧逼:“百妖心在哪?”
玄桐冷冷吐出两字:“不知。”
“你是她的遗子,我本不想伤你。我最后再问你一句,百妖心,究竟在哪?”
玄桐还是那句话:“不知。”
岛主腕间翻动,龙吟剑刃裹挟上业莲的幽焰,剑魂已彻底觉醒,龙啸不绝于耳。
两人身影再度碰撞在一起,梁断柱碎,激起石屑砖土纷纷扬扬,沈宁一时不能视物,心内焦急,却也知不能随便插手。
五六回合后,伴随玉墙轰然坍塌之声,玄桐已被龙吟剑压制住,剑刃砍在他的肩头,鲜血喷涌而出。
岛主轻蔑地笑道:“你以为不说,我就没法了吗?百妖心和妖王血自有感应,你——”
他话音戛然而止,只见龙吟剑刃上沾染的血气在空中聚凝成一道极轻极细的血雾,朝后飘摇而去,最后落在了——
——沈宁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