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营州西城门的大院已嘈杂起来。
韩柳氏也就是柳秀兰将一百多个猪油饼用油纸仔细包好,一层层码在板车上。这些饼子掺了猪油和粗盐,能放好些日子,是北上路上最紧要的干粮。
她又把今早赶着置办的东西逐一清点,有吃的还有用的,像面粉、黍米、粗盐、猪油、红糖、醋都买了不少,还有锅碗瓢盆、两个坛子、三个火镰、三把斧头、三张毛毡,甚至几匹粗麻布和几刀粗麻纸,都一早上就急忙去买齐了。
他们打听到北边大单县物价更贵,说像盐价足足要比府城这边高出三成,这些必需品多备些总不会错。
“再贵也得活。”柳秀兰咬着牙,把最后一块油布盖在板车上,用麻绳捆紧。这一车家当,足足花了七两银子。
韩有福(韩守信)站在一旁,脚边上是两大捆粗麻布,现在应该叫韩有福了。官府限盐,一人只能买两袋,且盐铁等物严禁私贩,按《唐律》私渡关论罪可是要掉脑袋,所以无法倒卖。
不过粗麻也不差,听说大单县缺织户,他运一点麻布过去能涨价卖。他盘算着,若是顺利,这二十两银子的本钱,至少挣个四五两,足足抵得上几个月工钱了。
“当家的,真要把家底都押上?”柳秀兰攥着仅剩的最后十两银,手心全是汗。自从离开长安,他们早改了称呼,如今只是寻常百姓人家。而全家卖人参得来的一百两,如今就剩这十两保命钱了。
“留着最后十两应急,别的全带上。”韩有福拍了拍板车,“听说北边乱,有钱也未必买得到东西,我们多备一点悄悄卖,能赚一点是一点。”
一旦到了大单县,他们这些矿籍就会被圈在指定区域,再难出来行商,所以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他们必须抓住。
韩大庆默默背起麻布,没作声。他知道爹娘在赌,赌一路平安,赌北边能卖出好价钱。
而他们一家向北完全陌生的地方去落户,整体又何尝不是一场赌呢。
好在有这些家当和最后的银钱傍身,另外身边还有还算熟悉的袁家一大家人,两家人紧紧挨着作伴。
板车吱呀驶出城门时,晨雾中传来城墙处监工的吆喝声。柳秀兰回望府城,将最后两个银锭子往怀里按了按,然后脚步坚定地跟着走了过去。
查验行李时,城门口那个独眼老卒突然用刀尖挑开盐袋,眼见着刀尖就要划破油布,韩有福赶紧塞去一串铜钱,“官爷,我们一家五口总共买了十袋盐,不超额的。”
心里隐隐着急,若被指认超额购盐,轻则没收,重则要吃板子,生怕被为难。
老卒掂着铜钱咧嘴一笑:“倒是机灵,北边盐价贵三成,还知道多带点儿。”刀尖忽又转向醋坛,“这玩意儿是啥?”
“官爷明鉴,自家吃的醋。”柳秀兰赔笑揭开坛盖,酸香四溢,“听说大单县水土硬,开胃用的。”
老卒闻着酸味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摆摆手放行。
韩有福父子三人连忙低头拉车时,瞥见前面有辆板车被掀翻在地,监工正把他们的麻袋划开,黄澄澄的粟米撒了一地,而领头的正是之前为难他们一家的黄老二。
“快走!”韩有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板车迅速碾过官道车辙,把董老二的身影远远甩在了身后。
半个多时辰后,三十多人的队伍终于全部出了城门,在往北的官道上走着。
韩家身后跟的正是袁家一家七口,他们的破包袱空空荡荡,全靠官差发饼度日,其余大多人都如此,毕竟混到逃难的境地了,基本上没什么家当。
以至于在人群中,韩家板车上捆得严实的家当确实扎眼,但好在都是些常见的锅碗瓢盆,能吃的都藏在了最下面,没有人看到。
这一路上,韩夕他们吃油饼都得躲着人,生怕招来祸端,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因此格外小心谨慎。
“官爷,咱们晌午能歇会儿不?”一个驼背老汉擦着汗问道。
差役看了看天色,头也不回地甩甩手道:“前面有棵大槐树,去那里歇一下吧!”
这简短的对话却让队伍活泛起来,几个妇人已经开始商量着要借韩家的火镰热些饼子。柳秀兰则悄悄塞给韩大庆半块猪油饼,用眼神示意他分给袁家几个孩子。
“听说大单县那边时不时会有突厥人骚扰。”袁大兵这话刚出口,他媳妇就掐了他一把。
领头的差役闻言转身,却出人意料地笑了:“你们这些新来的,耳朵里还装着老黄历呢!”
他指着远处山脊上崭新的烽燧台,几个小黑点正在上面巡逻,“自打新刺史到任,三年没让突厥人跨过雷池一步!昨儿个还有商队从北边带回上好的皮子呢!”
队伍里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些,有个扎蓝头巾的妇人正和周围家人比划着说等分了地要种些啥,一时队伍中闹哄哄的。
韩有福趁机凑到差役身边,不动声色地递上一串铜钱打听道:“军爷,大庄村那边,买卖方便不?”
差役掂了掂铜钱,压低声音:“村里有个杂货铺,就是……”他比了个二的手势,“比官价高两成。不过工钱日日现结,矿上管晌午饭,村长人倒是还不错,算是不错的去处。”
听了这话,韩有福点点头,心里有了些底,回到自家人身边一边啃饼一边思考着当前的局面。
第六日遇着暴雨,众人挤进山神庙避雨。韩夕蹲在檐下烤饼时,发现墙上告示写着“招矿工,每户分永业田十亩”,只是刺史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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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不知被哪个顽童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乌龟。
“画得倒喜庆。”袁小兵凑过来,顺手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着他笑嘻嘻的脸:“我听说永业田虽然要自个儿开荒,但土里能刨出铜钱大的野山参呢!”
对面有个年轻媳妇正在奶孩子,闻言插话:“可不是!我表姐嫁在隔壁小单县那头,说县里豆腐西施做的卤水豆腐,拿野菜拌着能吃三大碗!”她怀里的娃娃突然咯咯笑起来,惹得众人都跟着乐。
韩夕望着火光,暗自担心自家那些麻布能否卖出,周围人看着连粗布都买不起。转念又想,到了矿上总有工钱,到时候麻布应该能买得起的吧,这可是生活必需品。
第十日晌午,大单县的土城墙终于映入眼帘,县城看上去不大,城墙也破破旧旧。众人心里忐忑地跟着走进城门,来到城中间的县衙处。
边走边打量两边地店铺,店铺不多且面积不大,但好像卖各种的都有,这才让大家松了一口气。
“新来的矿工到这边画卯!”一个穿着体面的书吏站在告示牌前招呼。
一行人赶紧走过去,按照吩咐画完卯才继续往北进,大庄村在县城往北十里的大山里。
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渐渐能看见零星的农田,进村的土路上掉满了黑黑的煤渣,不愧是个煤矿村。
再往里走绕过一个山坡,就看到几十间茅草屋出现在眼前,几个半大孩子正追着只花公鸡跑。见着新来的队伍,村口小河边洗衣的妇人们都抻长了脖子。
一个山羊胡的老人小跑着迎上来,腰间别着的烟袋锅子一颠一颠:“宅基地抓阄,十亩荒田都在西沟,土肥着呢!还三年免税,你们算是赶上好日子了!”
他抹了把汗补充道:“工钱日日申时在祠堂发!买东西都可以去村里的杂货铺,但轻易不要出村,吃喝拉撒就都在村里了。”
这人原来就是大庄村的村长,差役们纷纷和他打招呼。韩夕注意到老村长腰间的铁尺,那是差役的标配,想来他确实和差役们比较熟,看来这个村子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而听了他的话,人群嗡嗡地议论开来。
“这破草棚连炕都没有啊!”
“那我们这几日吃食怎么办?!”
有个黑脸汉子甚至大声问道:“不让出村,那矿上管不管娶媳妇啊?”惹得洗衣姑娘们红着脸啐他。
差役的鞭子在空中炸响,“别嚷嚷了,赶紧去归置吧,三日后来村口集合下矿!没有不让你们出村,到时候忙得你们是没时间出去!没吃的自己想办法,去山里找还是去村里杂货铺赊账,都自己想!”
人群这才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散开赶紧往自家抽到的宅基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