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行终于踏上了归乡的路。
“回家”这两个字令人心情愉悦,从前不懂得,总觉得是枷锁,是束缚。
王远行行进的路上递过一封信回青省,附着自己那篇已经破烂的“论倭寇之前锋”。
信比王远行快,送回青省时,被安丘墟接了,可满篇问候提到的故人都已经不在原地。
“展信佳,问山长安。”
“山长尚在,儿不肖,未晓而远游,一路颇艰,试看山河,见青省饿殍为食暴乱,友人因此而死,便知盛世光景,诸多弊病。
儿有诸多不妥,令山长烦忧,即日便归。”
“于赫师兄,前线战况如何?愿为世子麾下,再不离弃,日夜起卧在侧,民间尚未知晓倭寇行径,前锋论在此,望世子观之,即日归来,一同商量。
世子求稳,私以为应广招能人,改火铳之术,使其连发,加之火药辅以硝石等,埋伏前线,重创倭寇前锋。
火铳与炮乃重器,若得发展,即可少填人命。”
……
安丘墟默默将这封信合起来收在自己的房中,没有递出去。
长兄去了京城,想来是步步艰难,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信一去,说不准会出什么事,不如留在这里。
安丘墟一时间鼻酸。
王远行在他幼时将他扛在肩头,上房揭瓦,爬树摘花,如今这信中长篇大论,透过那一字一句,让人看见皮肉尽蜕,只剩下一把骨头。
终究物是人非事事休。
安丘墟令人在外收拾一间宅子,又将常青章的遗物一并挪了过去,只是牌位被安沉陆带了去,就没有摆。
威城门口也有人一连守了数日,王远行一进关口,便有人通报给了安丘墟。
安丘墟带着人在城门楼下等,只见茫茫人海,硬是找不见那个昂着头的少年,只有低着头赶路的人,一波又一波。
一直等到黄昏,安丘墟都不错眼的盯着城门,直到一个胡子拉碴,头发散乱,两颊凹陷,背着补丁包袱的人,提着一杆沾灰的枪,站定在安丘墟面前。
那个人仰头看着安丘墟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直视着安丘墟的眼睛,不知为何,看得他一阵发虚。
随后他低下头去。
“草民王远行,见过郡王。”
安丘墟吃了一惊,立刻翻身下马,把王远行扶了起来。
这是安丘墟从未设想过的画面,他的想象里,王远行即使未曾官居朝堂,也应该潇洒风流,昂首阔步。
可他如芸芸众生一样弯腰赶路,没什么特别。
安丘墟强打精神,挤出一个笑,岂料王远行第一句话就让安丘墟沉默。
“山长和于赫师兄呢?”王远行那双沉沉的眼睛里,迸出一点希冀。
安丘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岔开话题,说道:“师兄,你可算是到家了。”
王远行抿唇露出一个笑,眉毛一挑。
“是啊,到家了。”
不管风霜雨雪,到家都能拂去。
安丘墟一时间有些忍不住,偏头抹了抹眼睛,王远行极敏锐的捕捉了这个小动作,但他当做没看见。
戳破了不过是让别人难堪。
“师兄……”安丘墟硬挤出一抹笑,踌躇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王远行看出安丘墟的窘迫,拍了拍他的肩,翻身上马,说道:“走吧。”
两个人并肩而行,一个满心雀跃强装镇定自若,一个满眼悲苦愣装无事发生,各人有数。
一路上秋高气爽,街边残余一对老弱妇孺,沿街乞讨,王远行坐在马上,眼睛却低下来,看着那对饱受战乱的祖孙。
安丘墟偏头看他,不知怎么的,看出了几分悲悯。
王远行忽然勒马,侧头看了看安丘墟,道:“城中余粮几何?”
安丘墟略愣一愣,答道:“一万五千余石。”
王远行心里盘算过一遭后,知道这也刚够军中半月而已。
他叹了口气,翻身下马,将包袱翻开,理了理衣物,挑出两件棉衣,递给了街边老妇。
安丘墟看着他,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常青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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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也解了荷包玉佩,下马走过去,却被王远行一把按住。
“你这东西有着王府印记,寻常人买卖皆是死罪,且两个贫弱之人,拿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又卖不出去,要是遭人眼红,岂不是无妄之灾?”
安丘墟沉默一瞬,只好把手收了回去,下人匆匆赶上来,替他重新挂在腰上。
此时王远行将脚上厚底的靴子和破了边的外袍也脱下来,一并给了那老妇,老妇浑浊的眼睛里顷刻冒出泪水,连连磕头,王远行将人扶起来,只是说:“晚辈受不起。”
安丘墟此刻只觉得通身富贵是一种羞耻,臊得他通红,然而王远行回过身来,神色如常,看他与那对妇孺无异。
是故圣人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远。
书本上的一字一句,原来真的有人在践行。
安丘墟忽然想到那座坟,看着王远行,他张了张嘴,始终开不了那个口。
一个饱经风霜,刚刚归家的人,满心期待,却迎来一座孤坟和人去楼空,那是怎样的打击?
安丘墟不敢细想,也不敢说,他只想缓一缓,再缓一缓。
缓来缓去,几时是个头。
安丘墟有限的人生里,第一次在心里对残酷的人世间发出一声质问,但他只能悄悄地埋起来,祈求能再缓一缓。
他将王远行带到了那个满是常青章遗物的小院里,这里布置像常青章活着时一样,王远行走进这个院子,一下子像回了春,满屋里转悠,安丘墟沉默着亦步亦趋跟着,直到转完了,王远行像少年时那样,挑着眉问道:“山长呢?”
安丘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他,愣了一下,骗他道:“山长拜访朋友去了。”
王远行“哦”了一声,又问:“那信山长赶上看了吗?”
安丘墟摇摇头。
“于赫师兄呢?”王远行直勾勾的盯着安丘墟,看得他心虚。
“兄长尚在前线。”安丘墟小心翼翼。
王远行点点头,拍了拍安丘墟的肩。
“弟弟,你的谎撒得实在拙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