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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赔罪

作者:南枝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晨光微熹,仿佛一层几近透明的白纱轻盖在她办公桌一角。


    覃乔刚把小包放入柜格中,有人叩两下桌子,她闻声转头,组长佟伟正站那里。


    他说,“顾老师在三号编审室等你。”


    编辑部在九层,记者和编辑因为稿件审核来往密切,覃乔没少去。


    门半掩着,内部排列着几台高性能电脑和编辑工作站,她从门缝里看到顾栩坐在一台显示器前,他身上这件粉色衬衫被宽实的肩线撑得挺括。


    “叩叩”


    她轻敲门。


    顾栩头也不回地说,“进来。”


    推门进去,编审室里键盘声密集,几个编辑或盯屏幕改稿,或抱着文件匆匆走向主编室,都在各自忙碌着,对她的出现无人在意。


    顾栩连人带椅一起转半圈,下巴指旁边的靠背椅,覃乔领会他的意思,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坐下来,两人面对面。


    “你来几个月了?”顾栩捞来一本稿子翻到第二页。


    覃乔双手交握放在腿上,目光在稿子上,“七个月。”


    顾栩将稿子递给她,覃乔双手接过,垂下眉眼。


    他翻开的这一页里,密密麻麻的黑字上,有几处用红笔突兀地打了几个圈。


    “‘瘦骨嶙峋’、‘沟壑纵横’‘颤抖的手’。”他不带感情的念完,眸光随之变得犹如锋刃,“你的文笔很出色,情绪渲染充足,但我这里不是《青年文摘》。”


    在他逼视下,覃乔眼帘颤了颤,握住稿子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


    “还有这个受害人被骗金额前后差了三万六,你没发现数据上的漏洞?”


    这不是顾栩第一次批评她,每次言辞都很犀利。


    顾栩作为新闻部副主任,平日里不会管她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是因为这次的稿子被退回修改三次,大抵所有人都认为她‘屡教不改’。


    “顾老师,关于数据差异,我在附件里做了详细标注。”她翻到第三页,纤细的食指指着上面的数据,“在这里。”


    顾栩眉毛微挑,目光在附件页上停留了两秒,冷白的指骨随手捋开垂落的额发,“你问题的关键在哪里,你知道吗?不是你数据提供不到位,而是......”


    顾栩停顿下,“上周法制频道那个案子看了吗?记者追踪到POS机绑定的空壳公司,直接端了整个团伙,我要的是这种稿子。让人看了想抄家伙去抓骗子,而不是想给老人捐钱。”


    顾栩一语道破她的问题,覃乔无从辩驳,只能将稿子往自己怀里搂,“我回去.....修改。”


    “去吧。”


    看着覃乔僵硬的起身,像没有生命力的提线木偶。


    今天这状态看上去不大对。


    顾栩想起这个实习生初入行时,每次他的批评她都要据理力争的回嘴,现在倒是学乖了。


    覃乔刚到门口,顾栩吭哧闷笑出声,“你这几个形容词给我保存好,等我退休了写个人传记,找你借来用用。”


    女孩很老实的“嗯”声,随后离开。


    “顾主播又打算养玫瑰了?


    桌子对面的显示器旁探出一张明艳的脸,那道娇柔造作的声音正是来自她。


    女人生着一张鹅蛋脸,烈焰红唇,V领黑色碎花上衣露出两片纤薄的肩,一头浅金色卷发蓬松垂落,精致的像橱窗里的假人。


    顾栩回眸看她,眼底的光一寸寸冷下去。


    女人却浑不在意,托腮轻笑,“真像啊……你的口味,果然十年如一日。”


    他不言语。


    “要我说”女人往前倾,“野蔷薇才带劲——不挑水土,给点阳光就疯长。”


    顾栩嘴角僵硬的一扯,“可惜我讨厌刺。”


    女人压着声故意挑衅说,“听说……花匠最恨自己养的花,被别人摘去插瓶?”


    顾栩脸色微微一变,手肘落下时撞了下椅子扶手,霍然起身。


    “哎~”女人跟着起身,高跟跟鞋哒哒哒低绕过桌子,追着顾栩追到走廊,“我说错了还不行嘛。”


    顾栩脚步微顿,侧首甩来一记眼刀。走廊顶灯在他眉骨下投出两道阴影,那眼神活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之后步子突然加快,大步流星离去。


    *


    覃乔下午跟着文记者出外勤。


    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三次外出,文记者是个有十五年经验的老记者。


    今天他们要去的是西郊一片烂尾楼。


    由于是突发新闻,司机不能及时赶来,覃乔开着白色采访车,载着文记者和摄像师前往那里。


    一脚油门到达工地外围。


    “口罩带好。”文记者拿了无线话筒推开车门,和扛着摄像机的摄像师一起跳下车。


    覃乔背上背包,拿起一叠资料,带上录音笔,去追他们。


    尘土飞扬,拉起的警戒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身后是维权的人群,拉着鲜红字体的横幅,高喊“还我血汗钱!”


    警方不让他们进,文唐举起胸口的记者证,“我是省台记者,警察同志麻烦配合一下工作。老百姓有权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名警察撩起警戒线,文唐回头对覃乔说,“小覃,你做外围采访。”她语速很快,时效性似刻进他们骨子里。


    覃乔锁定一位瘫坐在地上情绪激动的老阿姨,她的家人应该是丈夫正在在旁边安抚。


    她走过去,“叔叔你好,我是省台记者,”


    男人往她胸口挂的工作证上瞟了眼,而她的腿立即被坐地上的阿姨给抱住,“记者同志,你能帮我们要回血汗钱吗?我一辈子的钱都砸在里面了,现在开发商停工,你们电视台得给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阿姨,我理解您的心情,我们会尽力帮您反映问题。”覃乔蹲下去,打开录音笔,按了去噪模式,靠近这位阿姨的嘴唇,“请问您买房多久了?当初承诺的交房时间是什么时候?”


    这边采访结束,覃乔又见一位老人被保安推的摔倒在地,她跑过去俯身正要搀扶,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袖子,文唐制止道,“别动,拍下来,这是证据,你去扶她,画面就没了。”


    摄像师立即上前拍下来。


    他们到的早,等其它媒体陆陆续续也跟着到场,他们的采访也已接近尾声。


    “孩子多大了?”覃乔正在采访一位抱着孩子的奶奶。


    奶奶整张脸泪水斑驳又粘满泥尘,两道法令纹成了深黑色,分不清本来面目。


    怀里的婴儿小脸上戴着口罩,睡容倒是安详。


    她本能地搂紧孩子,“八个月……我们买房的时候,他还没出生。”


    覃乔没有立刻追问楼盘烂尾的事,而是从背包侧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这是给孩子买的房?”


    这句话像开启泄洪阀门的钥匙,奶奶眼泪再次决堤,“给我家孙子买的,现在房子没了钱也没了。”


    婴儿这时候也“哇”哭起来,奶奶顾不上自己的眼泪,抽泣的哄着孩子,“团团,不哭不哭,一定有办法的。”


    这是第三位受访者,每个人都是泪流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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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只因为对老百姓而言,大几十万的购房款,就是他们的血汗钱,可能两代人也有可能是三代人才积攒下来的。


    “姑姑!”一道熟悉的声音闯入进来,清朗温和,仿佛喧嚷都被他打断。


    覃乔扭身,微抬眸。


    陈嘉树的目光垂落下来,在见到她时,瞳眸微颤,有一瞬慌张,倏忽既逝。


    慌张.....


    覃乔清楚记得他前天半夜不知抽什么疯,给她发了条信息——[覃乔,你以后还是少来我这里,传出去不是很好。]


    传出去?传什么?怕谁知道?


    她气得一整晚没睡好。


    “嘉树,我的房子没了......”奶奶的哽咽在看到陈嘉树后转为嚎啕大哭。


    陈嘉树走上前,“奶奶和姑父都在找你,我们回去再说。”


    “我的房子.......我的房子......”


    录音笔还在记录,覃乔就这么专注的看着陈嘉树,他缓慢侧眸。


    两两对视。


    这大半年,她和陈嘉树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和谐——周末去他店里帮忙,打烊后一起挤公交或她载他回家,偶尔吃顿夜宵。她送他粽子、水果、奶茶,他照单全收,却从不越界。


    两月前,张爽悄悄问她,“是不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吗?”


    是,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而且这样的相处方式挺好的,像朋友又比朋友融洽,有种恰到好处的方寸感。


    可前晚那条短信像盆冰水浇下来。


    她没回,也没像从前那样追上门讨说法。


    或许人的想法随着年龄再改变,也或许上班本身就挺累的。


    “小覃!”文记者隔老远在喊她,“走了!”


    *


    外出回到台里,坐到工位上已经下午两点。


    覃乔在电脑上整理今天的素材,她讲录音内容写成文字稿,再将音频剪辑另存为,另做他用。


    包里的手机“滴滴”两声,覃乔拉开拉链取出,打开翻盖查看。


    陈嘉树[前天是我胡言乱语,我点了十五杯奶茶,马上就送到,给你赔罪。]


    新闻部半边隔间有十五个人,之前陈嘉树路过省台,给她发信息问她要不要喝奶茶,她想请其他人一块喝,就麻烦他买十五杯,陈嘉树服务周到的给她送到门卫室。


    都过了这么久了,还记得人数呢,陈老板的脑袋确实好使。


    覃乔摁键回复[感谢陈老板,我现在下来。]


    她一路小跑到门卫室外,比陈嘉树早到一步。


    远远看他往这儿走,覃乔走上去,问,“你没开车来?”


    陈嘉树抿出一丝笑,“今天不想开车,下午坐公交车一点不挤。”


    他一手拎一袋奶茶,覃乔接过去,还有点重,手臂往下一沉。


    她抬眸,瞧着陈嘉树脸色不大好,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眼白里爬着几缕红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熬夜后的倦意。


    “前天你不会是喝酒了吧?”


    陈嘉树嗯声,倒是诚实。


    “陈老板酒品不好,少喝点酒。”她笑着揶揄,拎着奶茶转身,“走了,明天见。”


    就在她到门卫室门口时,陈嘉树在她背后喊她。


    “覃乔。”


    声音不高,却让她驻足。


    她立刻转头,“怎么了?”


    他站在原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头顶,清水般的光在他乌黑的发梢流淌。


    “没什么”他顿了顿,“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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