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天际骤然炸响隆隆雷声。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顷刻间狂风骤起,电光撕裂天际,雷鸣震耳欲聋。
黛州林府正厅内,满堂哗然。
“此乃空棺...因为家父并非暴毙,实遭此奸佞毒手!”林穆远声如寒铁,断喝下令:“铁牛,念!”
赵铁牛神色肃穆,当即自怀中取出那卷羊皮血书。
“放肆!”林门主瞥见青年手中之物,陡然色变急喝,“穆远可要三思!你今日若执意妄为,林家基业......”
林穆远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掠过林门主面庞上的素纱,心下早已通透。二叔为揭穿眼前这个假货,宁以一己之躯护全族清名,他身为林家血脉,又岂能畏首畏尾,辱没门楣?
他提起长枪,缓步上前,字字如刃:“林家之事,由我一人断,林家之祸,由我一人担——昨夜二叔教诲犹在耳畔,怎的血诏证词尚未诵读,二叔此时却不敢认了?”
“你...你们竟敢......”
林门主瞳孔骤然收缩,踉跄着倒退数步。林穆远掌中银枪如蛟龙出洞,寒芒直指老者咽喉,猛然转头对着抱卷青年暴喝:
“铁牛!愣着作甚?还不快念?!”
“是!”赵铁牛将手中镖旗往地上一竖,颤抖着展开染血羊皮卷,字字泣血:
“江湖告罪。镇南镖局林阔海,今以血印为证,自陈三桩滔天大罪——”
啪嗒——
天上坠下几滴雨珠,满座宾客屏气凝神,竟似无人察觉。
铿然金鸣震彻庭院,林穆远手中银枪贴着老者鼻尖掠过,惊得他鹞子翻身急退。老者反手抽出兵器架上的朴刀,怎料那追魂枪影宛若惊雷疾电,竟逼得他步步退向照壁。
林门主暴喝一声:“来啊!给我拿下这不孝子!”
刀剑出鞘声霎时撕破雨幕,镖师与门徒眼见主家交锋,立时混战作一团。寒光血雨间,竟分不清是天上落雨,还是人间溅血。庭院内金铁交鸣不绝,青石地砖尽数迸裂。赴宴宾客早已四散避退,却又不约而同驻足廊下,冷眼旁观这林家叔侄的生死相搏。
赵铁牛顿了一顿,强自定下心神,在滂沱雨声中扬声道:
“——其一,劫掠官银,伪造镇南符,令林氏蒙羞......”
枪锋擦着衣襟掠过,林门主刚挥刀反击,青年手中枪势如银龙出洞,已拍中其腕骨。剧痛之下,朴刀脱手,林门主顺势抽出架上双剑,寒芒交错之间,竟如毒蛇吐信。
“这招寒潭照影,本是当年为父亲授于你...”林门主寒声笑道,“远儿今日是要弑叔,还是要弑父?”
林穆远长枪一振,声沉如铁:“你这狗贼,亏你还有脸说...”
“你爹确是死了。可我给你当了三年的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林门主狞笑道,“当初未取你性命,不过是念及你我父子情分,又惜你根骨难得。你若肯与万寿宫共谋大业,凭镇南镖局威名,莫说问剑山庄,便是武林盟主之位亦唾手可得。届时咱们叔侄同享尊荣,岂不美哉?”
“住口!”林穆远眼中赤红,周身真气翻涌,“我林家百年清誉,岂容你这窃名的小人轻易玷污!”
“贤侄终究是年轻气盛。武林至尊的权柄与泼天富贵面前,清誉虚名值几个铜板?你们林家世代刚直,倒不如学学能屈能伸。如今虽失了血亲长辈,不还有我这个叔父么?说不得咱们这叔侄情分...”
“住口!我叫你住口!”
听着对方句句诛心,未及十招交锋,林穆远枪势愈发凌厉。银芒擦颈而过,林门主旋身舞动双刃,剑光交错竟似寒电。青年骤然震腕,抖出星点银辉,枪杆横扫其腕,他手中左剑铿然坠地。但见对方那枪尖幻作银蛇贯空,瞬息穿透剑网,直逼咽喉,林门主欲要以右剑格挡之时,那软剑竟斜飞入柱。
“你这腌臜小人,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
颤鸣未歇,林穆远欺身上前,森冷枪尖已抵住其膻中要穴。
“哼!又一个不知好歹的!”林门主深谙十八般兵器,自知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侧身让过致命枪势的刹那,反手抄起身侧长枪,“远儿,今日二叔就给你上一课。”
枪刃相斫,爆出流火,林穆远见状沉腰震喝,银蟒枪化开山之势点地腾身,直取要害。
“——我林家枪法,你也配用?!”
赵铁牛看得心惊,却强稳住心神,续而念道:
“其二,纵容邪道,弑兄害侄,妄图篡夺家业......”
庭间传来议论声。
“杀害兄长……这么说来,林总镖头竟是林阔海下的毒手?!”
“真没料到,这林家会上演手足相残的悲剧……”
林门主手中长枪格开对方银枪寒光,面上纱布却被挑落半空——这林家孽障的枪法阴狠异常,招招直取他面门,显是誓要揭开那人皮面具下的真容。
得空,他却趁机道:“远儿,瞧瞧这些家伙,顶着林家的名号聚过来,却个个存着看笑话的心思。这般虚张声势有何益处?你爹耗费半生心血立下的漕运规矩,在他们眼中不过废纸一张。一朝身死,所有努力便付诸东流。林家既失了颜面又赔了本钱,到头来,可是捞着半分好处?”
“我爹如何,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林穆远胸中怒焰翻腾,已无耐心继续口舌争辩。
林门主笑道:“难道你没瞧见?提及漕运划分时,那些人眼中无不是贪婪。远儿,世人皆为利往,你何苦孤芳自赏?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方能令众人臣服。所谓信义道义,在实利面前,不过杯水车薪,最后不也成为他人攻讦你林家的把柄?”
眼见筹谋多年的布局屡遭破坏,林门主眼中戾气骤盛,枪锋裹挟罡风,每招都直取对方咽喉要害。
“...你若执意将这些公诸天下,林家也休想全身而退!”
林穆远怒喝道:“那又如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我林穆远便押上林家百年根基,定要你这魔宫阴谋灰飞烟灭!”
岂料林门主早有筹谋,魔宫伏兵自暗处倾巢而出,竟将林家团团合围。林穆远越战愈勇,林家镖师却在血色刀光中渐显颓势。殷红浸透青石,却又没入雨迹,竟也无一人退缩,众人浴血奋战,却只为少主今日大仇得报,血洗林家冤屈。
众人见状,奔逃四散者亦有,负隅顽抗者亦有,而那白须白袍的老者却始终安坐席间,不时将面前的刀光剑影止于指尖。他那枯瘦指节微微叩击桌案,似是在等这场闹剧的终局。
雨水滚落那诵读告罪书的青年的面庞,此时同袍的血与魔宫人的血齐齐飞溅而来,分不清他脸上流淌的是血水还是泪痕。
“其三,勾结魔宫之徒,暗运□□镖货,戕害武林正派......”
青年诵罪声犹未绝,人群里爆出厉声喝问:“竟真是林家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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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魔宫...是那个万寿宫?”
这几个字令众人悚然。万寿宫恶贯满盈,武林正道见之必诛。而今血案桩桩皆露其爪牙,林家竟暗与魔宫恶徒沆瀣一气,当真令人发指......
“且慢...我经脉怎有凝滞之相......”有人颤声惊呼。
有人猛地摔碎酒杯:“酒有问题!酒里下了毒!”
林门主连滚带爬避开枪锋,抚了抚面上纵横交错的可怖“伤疤”,阴森笑道:“万寿化虚散的滋味如何?今日在座各位——谁都休想离开!”
一中年男人拍案怒斥:“林阔海!你这奸人!老夫今日原是冲着林总镖头的情面前来赴宴,不料你竟私通魔宫,暗中投毒!老夫这就取你狗命!”
话音未落,一柄弯刀迎面劈来。男人正想提气运功,忽觉内息受阻,仓皇间踉跄后退。那持刀宫人攻势凌厉,欺身直逼要害。眼见着寒芒即将斩落眉间,男人暗叹“吾命绝矣!”甫闭双目,却听得金铁交鸣声起,凌厉刀气竟被铁掌生生钳制。
男人闻声睁眼,但见方才宴席间始终沉默不语的白发老者挡在身前。老者手腕轻震,刀刃应声而断。宫人怒掷残刃,反手抽出腰间玄铁锁链直击老者命门。白发老者身形微晃,但见白影如游龙穿梭,转瞬之间,四周十余名宫人已尽数倒地。
“诸位不必惊慌!中毒之人,速速退到老夫身后!”
变故突生之际,白发老者一声清啸,中招者纷纷聚拢过来。有人认出这位深藏不露的高人,顿时心安。
赵铁牛用力擦去面庞污渍,用嘶哑嗓音为这份血泪浸染的悔过辞画上句点:
“——我自知破坏镖局根基,愧对林家百年侠旗,今无凭在身,留掌印为证。林某悔不当初,当以命抵过,平息众怒。”
“罪人林阔海顿首”
“唰——”
雨帘如织,林穆远枪尖惊起一招龙抬头,正是当年那林总镖头的成名绝技。寒芒触上对方喉头刹那,却陡然变向。林门主铁腕方抬欲格,惊觉那银蛇凭空一转,竟直噬双目。枪锋擦过玄铁,护腕火星迸溅瞬,霎时间在老者沟壑纵横的面庞割出血线。
又是苍獬挑月!
半张残破人皮随枪尖挑入雨幕,如败叶飘零坠地。
林门主心知不妙,捂着血脸,足尖急点欲退。奈何那玄铁枪如影随形,挟千钧之势当胸拍落。青石板上血水漫溢,未及他挣扎起身,凛冽枪风已再度破雨而至。
“林穆远!你如此不识抬举,宫主定然不会放过你!”方才还春风得意的老者此时如困兽般,瘫在血泊中嘶嚎。
“说。”林穆远攥紧滴血的枪尖,冷眼睥睨这具残破身躯,“将你潜伏林家作恶的勾当,还有你们的阴谋诡计尽数供出。快说!”
“哈哈哈...即便取我性命,你林家今日也难逃覆灭。”林门主目眦欲裂,怨毒目光若化作实质,早将眼前人刺得千疮百孔,“你执意将此公之于众...林穆远,你林家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既如此......”
“我林穆远以林家之名,今日便送上最后一镖。”
雨水顺着林穆远棱角分明的面庞滑落,却浇不熄他胸腔内翻涌的复仇烈焰。掌中银龙枪破空长吟,寒芒所指,皆为撕裂这弥天谎言。
“二叔。”
“走好。”
一道血线飞出,霎时染红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