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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宵衣夜行

作者:花将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恶魔...那疯女人是恶魔啊...”


    身着金纹日轮黑袍的魔宫余孽正踉跄着向山下逃窜,恰被横剑而立的顾见春截住去路。


    “什么恶魔?你们把孙家人如何了?”顾见春剑锋微颤,语带寒霜。


    那人口齿含混地重复着“恶魔”,褴褛黑袍下赫然可见数道深可见骨的剑伤——他手筋已被挑断,伤口淌血,却覆着诡异霜花。显然施刑者刻意避开要害,要教这恶徒在经脉尽断的剧痛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流血,最终化作枯槁人干。


    如此阴毒手段,倒是配得上“恶魔”之称。可笑被江湖唾为魔宫之流的他们,竟也会畏惧“魔鬼”么?


    顾见春蹙眉后退半步,却见那魔宫余孽话未尽言,身躯一歪,顺着山坡滚落下去,沿途枯枝簌簌作响。


    他再顾不得细究,足尖轻点,青衫化作流影,掠向山际。


    ......


    地面铺满枯枝残叶,步履间沙沙作响,湿润的土腥气在夜风中若隐若现。


    顾见春指尖刚触到半开的柴扉,腐朽木门便轰然倾塌。记忆中的红墙菜圃已成焦土,方寸院落化作血池骨林,他闭了闭眼,终究来迟一步。


    草垛阴影中倒伏着扭曲人影。顾见春飞身近前,明知徒然仍扣住妇人颈侧,却只触到凝霜寒露。


    万籁俱寂。


    顾见春按住震颤胸腔,举目四望,眉峰忽凛。


    少了一人。


    ——是了,少了一用剑之人。


    山风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顾见春似是想起什么,却再度提气,循着断刃残肢铺就的血路,逐风般掠向山巅。


    赭色苔痕爬满山道,细看竟是层层凝血。比方才更为浓重的血腥气,令人恍入无间炼狱。他踏过残肢断刃,每道狰狞的创口都在无声复现那场惨烈厮杀。


    尸山血海,无一活口。


    “嗒——”


    “嗒——”


    血滴叩石声忽远忽近。与之相伴的,还有一阵接一阵的,微弱的呼吸声。


    顾见春霍然仰首,却见老松虬枝都挂着半截黑袍,随山风轻晃如招魂长幡。


    拦腰而斩,一击必杀。


    此宫徒早已咽气,那么这微弱的呼吸声却是...


    顾见春蓦地踏前一步,但见染血老松之后露出半截赤色剑鞘,浑身覆霜的孙家少年正倚于树畔,寂静无声。


    还有...方才那气息的来源——


    一个浑身血污的少女。


    那少女胸口微微起伏,尚存一息。


    “阿柱?阿霜姑娘?!”顾见春当即上前,却见那阿柱早已僵冷如铁。


    “男的回天乏术,那女的还有一线生机。”恰在此时,苏决明沙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让我看看。”


    顾见春摇头:“武功没学会,装睡的伎俩倒是长进了。”


    “聒噪。”苏决明反手搭脉,忽而指节一僵:“这是......”


    “怎样?”


    苏决明凝视染血的指尖:“脉象细若游丝,气血两虚,显是重伤后又遭寒毒侵体。更蹊跷的是......”他执帕拭去女子面上血痂,俯身轻嗅:“西州人面蛊。”


    见对方目露疑惑,苏决明续道:“此毒需用血肉饲喂蛊虫,以刺青之法嵌入人皮。此蛊为饲蛊者保命之技,因专啃噬面皮而得名。奇怪...本是要蚀骨融肌的剧毒,偏被另一道寒劲逼至双目,反令毒疮溃烂伤了眼脉。”


    顾见春一知半解,却问道:“可能医?”


    “性命或可保全,至于双目复明......”苏决明捻着银针沉吟,“苏家银针渡穴之术,仅能勉力一试。”


    顾见春抚剑而叹:“尽人事以待天时。”今夜所见死者颇多,唯有生者才叫他宽慰一二。


    苏决明忽将药囊一搁:“且慢!师父当真要救?”他指向昏迷女子,“你莫不是看不出,阿柱脊背剑痕与这女子佩剑严丝合扣,周身寒毒更似她独门功法所致?我们可莫要做了救蛇农夫!”


    顾见春凝目望向女子怀中紧裹之物:“真相未明前,当以仁心相待。待她转醒,自有分晓。”


    苏决明灵机一动,俯身欲揭布帛:“此木匣被她护若性命,不如......”话音戛止,顾见春骤然拽他隐入岩隙,反手将女子藏进古藤垂掩的崖壁深处。


    夜风卷挟着铁蹄声由远及近,碾碎了遍地的枯枝败叶。苏决明屏息凝望,数丈外跃动的青幽磷火里,数匹覆甲战马踏破月色而来。战马额前萤灯高悬,正是他误认作鬼火的光源——这荒郊野岭...怎会有军马出没?还披着这般古怪甲胄?


    ——那甲胄表面镌有永昭官署的徽记,但其举止言谈间锋芒毕露,绝非普通官兵所能比拟。


    未待顾苏二人细思,马上忽然传来银铃般的轻笑。


    “瞧瞧,说什么来着?贪杯误事,终究是来迟了。”那声音酥媚入骨,分明是个美艳妇人。


    “有人先我们一步,将魔宫之人解决了。”一阴柔男声响起。


    “......”余下一背负巨剑长弓的青年却默然无语。


    “搜。”另一人嗓音沙哑如砾,铁甲铿锵间,几人翻身下马,各自在这尸首之间搜寻起来。


    ......


    “阿霜,若你已下定决心,就放手去吧!”


    “阿霜,你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娘亲……”


    “阿霜!”


    微光中,手持青葭的少年向夜来轻轻挥手。


    “你已想起从前了,对吗?”


    夜来微微颔首。


    少年忽而一笑,面容骤然扭曲如恶鬼。


    “那你为何不救我们?为何看着我娘惨死?!”


    血色弥漫间,梦境崩毁,夜来恰在此时猛然惊醒,她暗自运功查探,体内功力不到一成,显然是毒发所致,双眼已无法视物,正思忖作何打算,忽闻不远处传来女子娇俏话音。


    “一群腌臜臭物……死了倒是活该。”那女子嫌恶地踢开脚边尸首。


    夜来神思骤凝,疑云暗涌。这声音好生耳熟——竟是宵衣卫的骨瓷娘子?宵衣卫直属帝王,素来只理朝堂重案,怎会在此荒僻之地显踪...


    她稍一挣动,方觉此刻正被人挟在臂弯之间。欲挣不得,她反手劈向对方颌骨。那人似有惊诧,却精准截住掌风。


    “...阿霜姑娘,情势不明,莫要妄动。”耳畔忽闻男子无奈低语。夜来眉心微蹙,这声线…原是顾姓教书先生。


    此刻她灵台渐明,前事如丝线串珠——这顾姓江湖人避祸来此,引得魔宫追兵,却累得无缘村几十户百姓枉送性命。观此人此刻尚无加害之意,藏身此隅,定是要探听那厢密谈。十恶司同宵衣卫素来立场微妙,恰巧她同样怀有探听之心,考虑到身份不宜暴露,她便也不再动作。


    “我说白磷啊...”红裙翩跹如蝶,美妇轻嗤着摘下发间骨簪,“姑娘家若是缺了觉,脾气可会变糟哦...”


    “姑娘家?”文弱男子扯落戴鹿皮手套,森森冷笑道,“阴九瓷,你怕是没睡醒。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大半夜在这儿验尸?”


    夜来再度确信,这女人确是骨瓷娘子无疑。那与她谈话的男子,兴许是她同僚。宵衣卫今夜会探查此地,难道也是为追查这顾姓男子而来?没等她想通其间关窍,却听得那阴九瓷忽似转头冲着远处道:


    “唉,一个两个都这般闷葫芦,咱们小楼公子是该无趣得紧...”


    那背负巨剑的青年勒紧缰绳,遥遥拱手:“骨瓷娘子说笑,宵衣卫办案,慕某不便叨扰。”


    夜来心中一惊,慕小楼?他竟能寻到此处,可见这些时日他始终未曾放弃追踪自己......夜来思绪纷涌,如今她目不能视,气力枯竭,更难与慕小楼抗衡,往后种种,她还须好好筹谋。


    “好生俊俏的郎君。”那阴九瓷娇笑一声,“都说小郎君力能扛鼎,不知...”


    “阴九瓷——”崔白磷戴上手套起身,“慕公子是来寻人的,莫要唐突。”


    “呵,寻人么...你那紫衣佳人还没消息吧?”阴九瓷指尖轻点下巴,“要妾身说啊,说不定人家压根瞧不上你呢?”


    “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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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海角,某定会寻得。”慕小楼拭了拭巨剑锋刃,语气依旧温和。


    “做你们殿下的客人,真够骇人的……”阴九瓷摆弄着尸首,她手上不闲,嘴上犹碎念道,“唉,这苏家的小东西也忒能跑,咱们循着魔宫线索追了半月,回回都扑个空。你说这苦日子何时才算完呐...”


    顾苏二人齐齐色变——原来这伙人又是为苏家之事而来。


    刀客漠然道:“你若不急,等苏家遗孤死了,自可用你的骨钗好好问他。”


    “急,妾身可是最急...”阴九瓷听出头领冷言相讥,讪笑着拨弄发间骨簪,“且不说君上他老人家急着要人,妾身可听说苏家子弟个个玉树临风,总要留个活口,讨教岐黄之术才好...”


    苏决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伙人行事诡谲不似朝廷鹰犬,言谈间对魔宫嗤之以鼻却又不似正道,倒叫人捉摸不透其立场。


    恰逢彼处手下对那领首刀客禀报:“头儿,确系魔宫人尸首,但...未见苏氏遗孤。”


    “逃了。”刀客颔首,“乱战中,当是一女子最终险胜。”


    阴九瓷长靴碾碎脚下冰碴:“此女擅阴寒毒功,剑术超群,尤嗜杀戮取乐...说来...倒与慕兄弟要找的人有些像啊...”


    顾见春余光扫向身侧夜来,却见对方神色淡然,恍若未闻。


    “是她无疑。”慕小楼笃信点头。


    “啧啧,那可巧了...”阴九瓷轻轻一笑,不知是想起什么,却似松了口气,“此处可没有女子尸身,看来慕兄弟也扑了个空。”


    “还要多谢几位及时相告。”慕小楼淡然摇头,“某知她曾在此逗留,便足矣。”


    “——尸首余温未散,她身负重伤,难以远行。陆路水路必经之地唯有双溪,某将于双溪恭候其至。”


    “当真是个痴情种...”阴九瓷以袖掩唇,笑声如银铃动人。


    “......”


    崔白磷不禁瑟缩脖颈,知道的是在捉人,不知情的却以为他在寻觅心上人。果然得罪了荣华宫那位主儿的,都没什么好下场——不过此番只是捎带这慕小楼来此,其余旁的,少惹为妙。


    “崔白磷,你那边呢?”


    听着刀客不耐催促,他慌将手中信笺呈上,正是魔宫之徒身上密信:


    “头儿,是魔宫密令。”


    “...顾姓,碧天剑...确是没找错地界,只是...迟了一步。”刀客端详信笺颔首,“下山!密切关注那魔宫动向,务必赶在他们之前寻到苏家遗孤,收回宝剑!”


    “是!”众人当即应道。


    苏家遗孤...碧天剑...


    夜来蹙眉沉吟,忽忆数月前曾于听风小筑偶得密笺——闽安苏氏长女出阁之日,红绸未撤而满门喋血。彼族杏林圣手曾得太妃青眼,虽逐年式微,苏家在沧州地界犹存三分威势。此案牵连甚广,十恶司恐涉党争遂避嫌,未料竟由御前朱笔点入了宵衣卫的牒档。


    ——她此时后知后觉,剑鞘犹握,玉生烟竟不翼而飞。纤指倏如灵蛇吐信,锁住那顾姓男子肘间曲池穴,内力暗涌如潮。顾见春但觉臂上骤压千钧,未及发问,丹田已急提真气相抗,堪堪抵住这雷霆之势。


    “木匣何在?”夜来虽处下风,仍寒声诘问。


    顾见春看向身旁的苏决明,后者却耸肩嬉笑,毫无归还之意。他暗自叹息,此刻若再生波澜,必会惊动追兵,只得温言劝道:“确未得见。姑娘稍安,待他们撤去,我等自当协力寻回。”


    夜来愈发焦灼,宵衣卫既已出手,岂有寻不到的道理?若任其搜山检海,木匣安能保全?此物若落于敌手,母亲踪迹恐将......思及此处,她掌风愈发凌厉。


    “松手!”少女低叱声中,两人在岩隙间拆解数招。顾见春顾忌伤她,无奈并指封其穴道。夜来身形骤凝,终归暂得平静。


    谁知此番争斗,仍旧引来那在旁观忖的美妇侧目——


    “嗯?”


    阴九瓷耳尖一动,目光掠过泥地凌乱霜痕,她纤足轻移,竟朝着顾见春等人藏身之处款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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