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的十根手指头都没料到,其中的一封是楚服寄给她的。
摊开了信,开头尽是些漫长的酸话,漫长的问安过后,只说布坊近日来又有了新的样式,后面附带着几个样式,娘娘要是感兴趣,她就择日亲自带着布料去给她挑。
她不信楚服千辛万苦送信进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翻到最后却都没看到自己想看的,眼睛也耷拉了下来。
小指勾出了信封里的布料,抽出来以后却让她眼前一亮。
那的确是一块零碎绣品拼成的不了,中间却写了一行龙飞凤舞的:“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公子,云胡不喜。”
是她第一次和楚服表白的时候用的那句话。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公子,云胡不喜。这话同我见你,只不过要更猛烈一点,即便是狂风暴雨也不及我见你一面。”
这是陈阿娇情窦初开的时候,拿来和楚服表白的一句话。
当年老师告诉她,这有两种含义,一种是女子见到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一种是君主遇到一个合心意的谋士。
她自以为对楚服是第一种,可当时没被楚服认可,于是后面便也不再提了。
时过境迁,甚至就连自己也忘掉。
这点微不足道的少女心事忽然被人提起,她在不知所措里又有点茫茫的欢喜。
像是多年后发现了自己少时过年,藏起来的灶糖,明明已经不会为了那点甜再欢喜异常,可好像还能感觉到一点甜。
陈阿娇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可又期期艾艾地想,是不是还能找回一点曾经那样的快乐。
过了年的阿娇欢天喜地,展开了信纸就想要回信。
刚刚拿起笔,她想起之前楚服一声不吭晾了她五年,又一声不吭晾了她两年的事情。
这不是会写信,会说话么。
怎么那七年像死了一样。
又想到而今到底是在宫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得不谨慎。
陈阿娇愉快地拿定了主意,就把信纸收起来了,心想全当逗逗楚服好了。
她没注意到的是,窗边立着一只肥硕小雀儿,正歪着脑袋,眨着绿豆大小的眼睛打量她。
那小雀儿看她把那信纸小心的放进匣子里,上了锁,又去抓着阿娇娃娃转圈圈,拍着小翅膀飞出了宫,落到长安城内一座新落成不久的院落中,敲了敲窗子。
楚服撑开窗,雀儿就蹦到她的手上,跟着她进了屋。
陈阿娇陷在回忆里,险些误了晚上和童谣约的时间。
她赶忙把桌上的东西胡乱收拾了一通,把那快布往怀里一塞,手里拎着鞭子就出了门。
*
白日里,陈阿娇一走,宫里一瞬间只剩下鸿月公主念书的声音和小皇子牙牙学语的声音。
鸿月公主年岁渐长,抽条得很快,已经有了些少女的模样,由高价请来的女史陪着读书,不需要卫子夫亲自照看。
小皇子也有奶娘照看。
卫子夫静静听了一会儿,居然觉得这宫里还是有些冷清。
于是她坐到棋桌边,拿着一本《孟子》,翻开一页却又无心往下看。
她通晓韵律和歌词,其实并不熟悉什么四书五经。
这书还是当时童谣为了教小公主带过来,就没有带走的。当时她抱着鸿月,也听她讲了几页。
后面的,童谣没讲。
卫子夫虽然自己看过几遍,却还怀着一点希冀,盼着她也许还会回来念给她听。
可当事人兴许已经忘了。
棋盘上是童谣几日前留下的残局,卫子夫在心里推演了许多遍结局,却一直没等到对手回来。
可童谣这几日在内务府忙前忙后,抽不开身。
忙到一个口信都没有时间给她传吗?
卫子夫又想到,陈阿娇的娘亲从宫外寄信进来,每个月都如此。或许其中还有她心上人的亲笔信。
宫里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各宫妃子们也都在她的安排下安分守己,好好侍奉着皇上。
整个后宫都在她的治理之下,每件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井井有条,太平又安静,如她所愿。
这不是你做歌女时候最期待的太平生活吗?
既然如此,卫子夫,你还在期待着什么。
晚上的时候皇上临幸宫中,熄灯前忽然抓着卫子夫的手:“宫里今日进了许多新人,朕有好几日都没来看你和两个孩子,冷落了你们。”
卫子夫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询问,顺从地摇头:“宫里的姐姐妹妹多,皇上也该雨露均沾,臣妾虽然心心念念和皇上朝夕相见,但有两个孩子陪着,也不算无聊。”
完美无缺的答案,许多年一直是这样回答的。
烛火下的卫子夫看起来更加温柔可人。
刘彻这几天宠幸了太多新的妃子,好看的有,不好看的也有,都是为了平衡前朝势力进来的,也都被卫子夫仔细照顾着。
这些妃子没有一个能让他提起兴趣,到最后竟不如这个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也仍旧倾国倾城的卫子夫。
卫子夫不知道刘彻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耐心等着刘彻熄灯睡觉。
却不想刘彻这次刮了刮她的鼻子:“宫里这么多新人,你就不会吃醋么?”
卫子夫:“?”
寝殿忽然安静了下来,卫子夫像是被从梦里忽然点醒了,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通晓应该怎么哄皇上开心。
现在应该抬手去抱着皇上的身子,撒娇,说一些软话哄他开心,说不定皇上会多来宠幸她几次,宫里便也没有这么无聊。
可她说不出来,抬起头来就能看到那空荡荡的棋桌、那一直没有收起来等着人来的残局。
她的孤寂并不是因他而生的。
卫子夫很快想明白一件事——她最多只是有一点孤单,但是她肯定是没有吃醋的。
她很想学着阿娇的语气,对皇上说一句:“你梦到哪句说哪句啊?”
但没有阿娇的胆量,还是忍下来了。
她几乎不怎么“皇上应该雨露均沾。臣妾这儿热闹了,别的妹妹那儿就冷清了。更何况,臣妾还有两个孩子陪着,不会多么难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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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有嬷嬷们照看。卫子夫,你不必这样忙着,”他忽然喊了她的全名,“我怎么感觉你没有之前那么爱我了。”
他这次没有自称为朕,像曾经那样。
可卫子夫却没有觉得半点亲近,只觉得好生困倦。
暖色的灯光晃得她眼也有些睁不开,像是升起两团红晕,迷迷瞪瞪敷衍道:“陛下政事繁忙,来看臣妾的次数少了,才这么觉得的。臣妾盼着国泰民安,也好和陛下举案齐眉,朝夕相伴。”
“朕也希望。”刘彻捏了捏她的手,“朕总是梦到,将来国泰民安,咱们的孩子做皇帝,我和你隐去做个闲散人家,好不快活。”
刘彻终于满意了,熄了灯放她去睡觉。
屋外下着细雨,他躺在她的身边打着鼾。
卫子夫被他激了一下,居然真的梦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穿着歌女的衣服,缩在角落里,看刚登基的皇帝来平阳公主家里喝酒,选美女。
弟弟卫青给主家做工,总受到苛待。
卫子夫心疼自己唯一的亲人,盼着能一朝改命,有个能安稳度日的住所。
那天,皇帝看了很多个人,都不满意,最后选中了她。
他对她很痴迷,一晚上说了太多卫子夫没听过的情话,哄得情窦初开的女孩红了脸。
于是这晚过后,她成了“皇帝的女人”。
后来,平阳公主拉着她的手,说以后我们的前路,可全都靠你了。
于是卫子夫入宫。
她早就听说陈皇后受的是金屋藏娇的圣宠,可入宫了才发现,陈皇后是有“宠”而无爱——当然也比她一个身无分文的人要好太多了。
后宫佳丽三千,她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门前的花谢了又开,转眼已经是来年,皇帝说要缩减后宫的开支,要把她遣出宫去。
卫子夫害怕极了,她不想回到那个歌女的身份,唱着曲儿逗别人开心。
只能穿上当年的衣服去求情。
幸而皇上的确很喜欢她的容貌,又是一夜恩宠。
卫子夫名号,怀上了孩子,因此成了真正的后妃。
弟弟也开始受到重视,他们脱离了家奴的身份,过上了“好日子”。
她感谢皇上,给了她一个好身份、好地位,不再为了秋冬的降温和炭火而发愁。
却从没想过喜欢这两个字,要怎么和这个男人放在一起。
他们的过去,说到底没有谁在眷恋。
如果硬要一起回忆过去,一个回忆的是年少就遇到美人,一个回忆的是脱离苦海的幸运罢了。
卫子夫浑浑噩噩地翻了个身,想把那些记忆抛在脑后的时候,梦里出现了一个女孩,撑起下巴,嘟着嘴看她:“我这么久不来找你,你就不想我吗?”
*
“你这么久不去卫子夫那,就不怕她无聊么?”
陈阿娇理着信件,手和嘴一个也不肯闲下来。
童谣点着灯,喝着浓茶,仍然头也不抬地,伏案奋笔疾书:“皇帝不是天天去陪她么?她们夫妻恩爱,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