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野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某种黑暗的空间，眼前是斑斓的光点，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要把它撕成两块。
如果说她一开始的种种狠辣举动，是在色厉内荏地逼退宋明昭的话，做的顺手了，她反倒越来越觉得这才是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
看到那些丑恶的嘴脸被自己踩在脚下，她首先想到的已经不再是尊师爱友，而是一种久违的，快意。
她好像早就想把他们，把这群人，按进深渊，让他们身败名裂，用尖刀插入他们的胸膛——要继续这样做吗？
“江竹野！”
思绪被猛然拉回，江竹野睁开眼睛，她看到了不远处的日薄西山。
体内的萧岚正焦急的呼唤着她：“清醒一点，宋明昭的这个分身还不能死，你师父一族的神魂还被留在秘境，他们还有救！”
江竹野的视线骤然集中了。
萧岚说得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此次宋明昭大概是没料到自己的突然爆发，只草草带了一个分身前来要挟自己，在正常情况下，自己的底蕴远比不过一个大宗门的峰主。
江竹野沉吟片刻：“此次他的目的一是逼我和你完全受他的掌控，二是通过此次事件打击常院长一派，第三就应该和这秘境有关。”
他费尽心机，不惜献祭这么多弟子，到底想从秘境里得到什么？
“萧岚，我们还需要再进去一次。”
江竹野下定了决心，随后连忙将师父一行人从乾坤袋中取出来，又带上被化成僵尸的常泽一起，放置在附近的医馆中。
残存的一小批族人瑟瑟发抖地躲在附近的井口里，看到江竹野带回了家人，来不及哭泣，连忙准备热水开始安置伤员。
被强行轰开的村落活像个被大人一脚踢翻的沙堡，破烂不堪，只留下建造他的孩子在原地哀哀地痛哭。
江竹野刚要踏着暮色前往秘境，却见村口的泥地里还躺着什么东西，上前一挑才发现是个被裹满了泥巴的人形，怀里还抱着个瘦弱的青年。
居然是章石。
江竹野几乎快忘了这个一鞭子把自己弟弟抽的血肉淋漓的大汉，还以为他们兄弟俩和青云宗是一伙儿的。
她弯下身去探了探鼻息，发现已经没气了，而章河被护在怀里，除了衣服脏乱人又晕了过去，居然没有添什么外伤。
江竹野说不出来自己心里的是什么感受。
或许这对兄弟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救自己的家族，拼了命的演上一出戏想要引起外人的注意，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咳咳咳，你先走吧，我可以安排这里。”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江竹野一回头，发现常泽居然已经恢复了清醒。
他的脸色惨白着，笑得很勉强，四肢仍然布满了僵尸化的青色。
“那个秘境有古怪，里面的时间好像可以静止也可以加快，宋峰主好像能利用这个秘境，我在里面一时不查被偷袭了，抱歉，方才没能站出来为你说话。”
不过其实区别都不大，从一开始，常泽就已经成为了宋明昭用来陷害常院长的一颗弃子。
常泽弯下腰去抱起了兄弟二人，继续道：“他应该是发现了不对，被峰主灭口了，但你的族人们还有救，如果利用秘境里的时间规则，未必活不过今晚。”
江竹野心下了然，她没再说话，手里拎着宋明昭的那具分身，脚步一踏，迅疾地赶往了丹森秘境。
“萧岚，你现在状态怎么样。”
“撑的过今晚，不过宋明昭可以影响我在青云宗的本体，我到时候的状态恐怕不会太好。”
“无事，先解决这个问题。”
江竹野熟练的穿过秘境，风移景幻，二人竟在刹那间踏上了一片浩渺的江心上。
江竹野调动灵气稳住身形，眯了眯眼，问道：“这是针对你的幻境，你最害怕的是什么？阵眼恐怕就在那里。”
萧岚罕见的没有立刻答话，他从江竹野的肩头，探出来一个脑袋，沉默地盯着这方秀美的天地。
“去岸边。”他吩咐道，而下一秒，二人就踏上了一片柔软的土地，这幻境居然真将他们移动到了江水岸边。
江竹野把宋明昭的分身朝下一扔，随即将手掌按上他的后脑勺，狠狠向下一按！
“萧岚，帮我一起把他的魂魄拉回来！”
方才回到了青云宗，此时仍然心有余悸的宋明昭正悠哉地坐在案几前，有些心疼地计算此次行动的损失，一向儒雅的面孔抽搐了几下。
一旁的小弟子察言观色，立刻为他沏了杯新茶，又呈上一盘桃片糕，小心翼翼地回道：“师父，宗主说他不日便会赶回来。”
宋明昭冷哼一声，捻起一片糕点，刚要咽下去——
后颈的契约霎那间燃起一点光泽，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向后撕扯，然后一阵天旋地转。
“唔唔唔！咳咳......”
江竹野把宋明昭的头按在水里，听着他突然有了意识发出求救声。
三年密不透风的监视和掣肘的记忆，每分每秒都在碾压着她的理智底线。
“够了，让他上来换两口气再摁下去，效果更好。”萧岚出声道。
江竹野有些奇异地瞟了他一眼，还是把宋明昭先拎了起来。
宋明昭哪敢再受这一下，他觉得自己的肺泡已经破了，孤注一掷地喊道：“我说！我说！你放开我！”
江竹野没吭声，她手臂向下一压。
宋明昭只觉得自己脑门的血还没来得及回流，这下又被向水里砸去，瞳孔骤然放大着盯着越来越近的水面。
在他的鼻尖即将没入水面的一瞬间，江竹野停了。
她抓紧了宋明昭的头发，丝毫不在乎这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中年人正在惊恐地大喘气，冷冷地问道：“萧岚的身体什么情况。”
“被我养在黑潭，只要你放了我——唔唔唔——”
江竹野重新把宋明昭按进了水里，极致的愤怒过后，她终于冷静下来，抑制不住地挑起一抹冷淡的笑。
“我问你，他的身体，怎么样？！”
她的精力全然放在宋明昭身上，没有注意到肩上的萧岚在听到这段对话后半个身体都凝固了。
江竹野低下头去，从左手指尖伸出二尺长的利爪，抵住了宋明昭的后颈。
宋明昭再次被水里捞出来，叫苦不迭——谁能想到这小姑娘几天不见脾性变得这么大，简直和萧岚一样软硬不吃，他喊道：“我说！透骨青，他的躯体需要透骨青！”
然后江竹野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森白的爪子狠狠扎入了宋明昭的皮肤。
毒血穿过宋明昭松弛的皮肤，顺着经脉一点点向外扩散，一股青黑之气凝聚在了伤口处，像是在腐蚀这脆弱的人体。
宋明昭觉得一股剧痛从后颈传来，随之出现的是整个后脑的麻痹感，他心下大骇，不由得加快了语速继续解释。
“我真的只是在保护他的躯体，要想让他完全恢复需要透骨青来以毒攻毒，但是我才刚得到这毒的消息！”
江竹野觉得心底的郁气又有隐隐向上窜的趋势——什么叫保护他？难不成宋明昭一直觉得萧岚的躯体合该他来保护？
“中原！在中原！那里有我的人！”
他怎么会觉得萧岚是他的人？
他怎么敢动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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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昭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具分身的两条胳膊已经被砍断了，他觉得那股毒气还在向自己的脊梁处钻。
哗啦！
他被整个拉出了水面，江竹野用爪子按住他的喉咙，笑道。
“峰主，你之前问我要不要同你合作，我很好奇，你有哪里值得我需要吗？你看，这秘境之前被你控制了，可是萧岚一出现，它就完全不听你的掌控——”
“闭嘴！”宋明昭的额头暴起了几根青筋，他也不管什么求饶哀嚎了，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江竹野：“一具我的分身而已，你少得寸进尺，杀了就杀了。”
“谁说我要杀你了？”
江竹野挑眉，她闭上了眼睛，让魂魄进入意识海，然后对准宋明昭，生生拔出了他留在分身上的神魂！
“啊啊啊啊啊啊啊！”
萧岚幻化出的契约在她的手腕间亮了起来，江竹野低喝一声，让这片意识海从底部生长出铺天盖的荆棘，她们争先恐后地向宋明昭的魂魄蜂拥，却无法完全地吞噬，最终选择亲密的缠绕住这具生魂，每当他有一点颤动都会被扎得遍体鳞伤。
这只是宋明昭一部分的魂魄，他无法闯入这片秘境解救自己的分魂，却要时时刻刻忍受被千针万撕的痛苦，而他的魂魄被刺入了江竹野天生自带的奇毒，将直接影响到本体的敏捷度甚至是智力。
“我当然希望你长命百岁啊。”
她冷冷道。
就在此时，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少主！”
江竹野凌空掐住那人的脖子，随后反应过来这是章河的声音。
章河也不恼，只是飞速道：“这副秘境的进入条件就是需要有我们狼族的血脉，所以我才能进来，你不要信他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以前对我们做了什么！”
江竹野关闭了意识海，让宋明昭被困入其中，然后站起了身。
她没有马上回话，率先质问道：“谁派你来的？”
“啊？我，我醒过来听大家说了事情经过，就赶紧来找你了。”
“我问谁派你来的！你的脑子还想不出来这些，是谁想激我杀了宋明昭？”
章河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声喊道：“是明岱，就是那个青云宗的向导，最开始我们演戏引你们进来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我，我就逼着大哥陪我演，我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少主您。”
说着，他的眼圈红了起来，整个人低低地嚎哭起来，涕泪流了一脸，却又不敢抹掉。
江竹野继续问道：“那他人呢？”
“他跑了，他说你肯定能看出来不对，让我到时候再跟你说他真的不是有意把你们牵扯进来的，他只是想让上面注意到宋明昭的诡计！”
章河说着说着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人当枪使了，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却又不敢再废话些什么，继续说道：“我知道宋明昭以前在丹森干些什么，他拿我们做实验！族长就是被他害死的！”
听到这个“死”字，江竹野的心脏骤然一缩，她直接上前拎起了章河的衣领，吼道：“谁跟你说他死了？他们明明还有气！”
“不，不是，我看族长他们，他们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啊，伤的这么重，我们根本救不活啊。”章河终于忍不住了，他放声大哭起来。
“啪！”
江竹野的青筋暴起，面无表情地盯着章河：“继续说！你想害死他们吗，告诉我以前宋明昭在这里干了什么？直接在脑海里想出来，快！”
章河不说话了，他按照吩咐开始回想，却察觉到周围的景象一开始随着自己的思绪变换。
须臾之间，他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个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