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开学日有什么事比典礼更加重要，必然是当天下午艾莉森.兰卡罗德和卡西恩.布莱克的决斗了。
返校日的第二天，艾莉森便正式向卡西恩递交了战书。
两大家族本就对立，双方又是绯闻中心的男女主角，这消息便如飞舞的柳絮一样，很快传遍了整个校园。
“殿下，艾莉森小姐这样做……会不会太张扬了？”
“你我同岁，怎么像个老头似的？”
啥？像个老头？艾文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王储殿下嘴里说出——明明最少年老成的就是您吧？
因为克罗纳宫事务冗杂，埃德蒙作为王储，这几天因为陛下筹谋的改革之事忙得脚不沾地，连返校日都错过了。堪堪抵达校园，便听到学生们在谈论那两人决斗的事。
“艾文，不想一起去看看热闹吗？”
埃德蒙的眉宇舒展开来，笑容明媚到差点闪瞎随从的眼。不论是贵族们热衷的猎狐，还是舞会，很少见到他如此兴致盎然。
若非长年累月培养的皇家仪态早已深入骨髓，艾文甚至想要用“雀跃”来形容殿下此刻的神态了。
兰卡罗德小姐对埃德蒙殿下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怪不得陛下要自己此后“重点观察”那位贵族小姐，随时报告。
等二人到达决斗地点时，学生们早就把训练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艾文想要挤到前面去，立刻遭遇不少人的冷眼和怒骂，若不是看清他身后跟着埃德蒙，加上贵族学生们都比较文雅，这种强行插队的行为，放在别处，只怕是要被人拖出去打一顿。
幕僚少年不禁感慨：神明在上，他这是顶着半场的怒火，还要被殿下嘲笑老成。
观众席的骚动很快引起了训练场内众人的注意。
“殿下也来了？”赛琳往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去，一把抓住艾莉森的手臂，差点跳了起来，“真的！艾莉森，我就说殿下一定会来的吧！”
艾莉森转过头，果不其然，正对上埃德蒙的目光。
殿下甚至还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怎么，看到自己的未婚夫来，兰卡罗德小姐很激动啊。”
卡西恩自然也没有忽视王储殿下，逮到机会，既然是要阴阳怪气一番。
“希望殿下的鼓励能让胜利女神多瞧您一眼，不然输得太难看，我怕殿下迁怒。”
“卡西恩队，不，布莱克同学！”赛琳再也忍不了，指着卡西恩的鼻子：“我不知道你和艾莉森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样说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见证人小姐，我认为你最好能保持公证，否则对你方不利。”
赛琳“哼”了一声，凑到艾莉森耳边：
“从今以后，我会无比坚定地支持殿下！”
艾莉森失笑，仿佛紧张的心情也缓解了些，当时向卡西恩提出决斗，的确出于气愤，但经过海蒂的开导，还有之前在钟楼上和卡西恩的谈话，她已经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相比始终目标明确的卡西恩，她不能再止步不前。
皇家军事学院有一套自己的“解决学生之间纷争”的流程。
当一名学生向另一人提出决斗的要求，他们需要约定好时间地点，再各自找到见证人——通常是由关系最为亲密的朋友担任，此后，进行三场比试，通常是剑术、射术和骑术，取得其中两场胜利的人则被判为赢家。
这个过程，脱胎于贵族决斗的形式，既能避□□血纷争，又能给双方一个相对公平的竞技环境，同时还能给全校师生找点乐子——
但正如学院的所有打着“公平”旗号的事情一样，要参加这样的决斗，至少需要学生能负担得起自己的远程/近程武器和坐骑，尤其是坐骑——饲养纯种马匹的费用，对于平民来说，几乎是个完全不可能的数字。
因此，决斗双方，乃至见证人都大多数贵族。
艾莉森选择赛琳作为她的见证人，已算是特例；但更让她们意外的，却是卡西恩的见证人。
——安吉洛.维吉尔。
曾经在实战演习中被他们击败的，卡洛的侦察小队队长。
赛琳没有见过他被卡西恩喂泥巴的场景，艾莉森却印象深刻。
此刻他全没有了当时大骂卡西恩“配不上布莱克家的血统”的嚣张气焰，反而鞍前马后地跟在卡西恩身旁，极尽讨好之能事。
所以说，这个人也是卡西恩的“弩”吗？
艾莉森记起此前在钟塔上和卡西恩的谈话。
“之前的事情，你要我道歉也好，解释也好，我都无所谓。”
“我不在意过程，重要的是结果。荣誉，道德，感情，都是束缚弱小者的枷锁——真正的强者，布局，狩猎，收割，如此而已。”
“在共同的利害关系下，并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掌握布莱克家。”
安吉洛从前怎么辱骂卡西恩，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可以让他进一步打击卡洛从前的追随者。
“时间到了，开始我们的第一场吧，兰卡罗德小姐。”
卡西恩将自己的佩剑扔给赛琳，道：“好好检查，罗德里克。”
“嘘——”
他轻慢的态度立刻引起了平民学生们的不满，就连有些贵族学生也觉得这样对女士过于无礼，但卡西恩却满不在乎，双手环胸，等待检查结束。
“经我确认，此剑完好。”
赛琳忍下委屈和怒气，直视着他，将佩剑双手交还。
同样的，安吉洛也检查了艾莉森的佩剑。
决斗的第一场比赛开始。
艾莉森并不像很多人想象中那么弱，问题在于——
卡西恩太强了。
在同级学生中，他的剑术可谓无人能望其项背。
他总是能在电光石火间，如同具有预知能力一样，准确地判断出对手的下一个动作，不论是格挡的时机，还是闪躲的方向，然后，予以优雅而致命的打击。
“殿下，兰卡罗德小姐完全是被压着打啊。”观众席上，艾文几乎看不下去了。
“哪怕是军部的凯恩中尉，或者雷蒙德上校，对上他，估计也难有必胜的把握。”
埃德蒙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内二人的打斗“卡西恩的确是可造之才，军部恐怕早就有人在注意他了。”
“此人必须站在我们这一边。否则……”
艾文自然明白，埃德蒙这句话中隐藏的意思。
“可他现在应该是公爵看中的人。”
“不一定，卡洛尚未完全失势——”
埃德蒙话音未落，观众席中已有人惊呼出声——
卡西恩逼退艾莉森的攻击，手腕微转，剑身划出冷光。她尚未来得及调整中心，武器已被挑飞。
剑尖停在她咽喉前。
胜负已分。
贵族学生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果然，决斗场上可不能靠着兰卡罗德家的名头耍威风。”
“唉，布莱克家那个贵族小子确实令人讨厌，但兰卡罗德小姐这完全是被打得没有招架的能力嘛——”
“都是贵族，谁赢谁输不也一样，看个热闹而已。”
“可怜赛琳，她脸都白了……”
“第一局，卡西恩.布莱克胜！”
赛琳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直跳，手掌里全是汗水，她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不懂为什么卡西恩突然转变态度，也不懂艾莉森为什么非要和他决斗，但有一点她很肯定。
卡西恩很帅，卡西恩很厉害，卡西恩是那种明明看起来很可怕，却又光芒四射，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人。
但是艾莉森却会和自己一起吃小饼干，为糟糕的成绩焦头烂额，为那些失去亲人的穷困者伤心。
——她希望艾莉森能赢。
第二局比试，开始。
阿尔特蒂亚的贵族军事教育中，射术仍旧作为重要课程存在，火枪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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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逐渐加入战场，但准度低，上弹慢，又易炸膛，实战中大多与弓箭并行使用。
皇家军事学院既然标榜自身代表着帝国最先进的军事教学体系，并不排斥在比试中使用火器，如果不是对自己的技术有绝对的自信，很少有人会舍弃安全的弓箭，选择后者。
而论自信，卡西恩向来不缺。
他使用的是布莱克家族的定制改良火枪，枪托以雕刻精美的乌木制成，镶嵌着点缀红宝石的眼镜蛇。
“天哪，那是布莱克家的银冠——巨匠巴兰榭的遗作！”
有贵族学生惊呼出声。
卡西恩走到靶前，举起银冠，让枪托稳稳帖肩，枪管直视前方，闭上一只眼睛，通过黄铜制成的准心瞄准。
扳机叩响，靶心应声崩裂。
三次射击，全部落在靶心圈内，无一例外，最后一发，正中红心。
如果说此前的剑术比试，还有男性力量和速度的压制，第二轮的比试，卡西恩则用纯粹的技术证明了自己。
观众席沸腾了，人群欢呼起来，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
“卡西恩！卡西恩！”
他的名字响彻云霄。
“请，兰卡罗德小姐。”卡西恩做了个手势，邀请艾莉森上前。
在她经过自己身边时，他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笑道：“是你说不需要我放水的。”
密谈的时候，卡西恩向艾莉森提出了一项“交易”，他们可以表面敌对，但彼此仍可以交换信息，为了表达诚意，他可以在决斗中“故意”输掉。
艾莉森接受了他合作的请求，但关于决斗，她也有自己的看法。
“等着瞧吧，卡西恩，希望到时候你仍能笑得出来。”
艾莉森走到重新布置好的靶前。
她低头注视着手中银黑色的□□——这是海蒂送给她的，升入二年级的礼物。
这把枪比她之前的那把，同样在枪口下方镶嵌了高纯度魔晶石，但结构上更接近前世曾在资料里看过的二战时期军官手枪，用于近距离自卫或应急使用，功能单一，但换弹快，射速远超火枪，完全为实战节奏定做。
在握把尾部，延伸出一枚可旋的微调轮盘，刻有细小的数字和符号。
艾莉森举起枪来，忽视掉观众席中隐约的嘲笑声，调整呼吸，目光落在卡西恩留下的弹孔上。
扳机扣下。
第一发，子弹落在红圈的边缘。
就在观众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她射出了第二发，留下的弹孔，更加接近红圈的中心。
“什么？怎么可能？”
“这也太快了！”
最后一枪。
艾莉森的手指轻轻碰触枪尾的旋钮，魔晶核心轻微震动，声细如蚊。她闭上一只眼睛，看向一条并不存在的线。
她在估算卡西恩的弹道——前两抢，她已经大致测试了弹孔的位置和角度，调整好了偏移路线。
机会只剩一次，但值得赌一赌。
枪声响起。
靶心上依旧只有五个弹孔。
“脱靶了？”观众席上，艾文急切地想要看清艾结果。
埃德蒙也站了起来，身体前倾，眉头紧蹙。
“不对，你仔细看——”
“她打进了卡西恩的弹孔里。”
观众席中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她是怎么做到的，这怎么可能？
即便就评分而言，两人相差无几，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射三发，一枪比一枪更加精准——
这还是人类吗？
埃德蒙坐了下来，他的脸上，再没有那种温和的，仿佛面具一样的笑容。
艾文极少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专注，明亮，甚至带着几分兴奋。
那一刻，他像极了索菲亚陛下。
“……是炼金科技的力量。”
“值得下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