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之外，远远传来的厮杀声。
“维克多，战况如何？”
卡西恩伸出手，从维克多那里接过望远镜，看向林外。
由于安吉洛小队的失败，蓝方的侦察链缺失了关键的一环，行动逐渐迟缓起来。
而红方主力部队收到信号后，开始迅速向高地推进，胜利女神的青睐似乎逐渐偏向红方。
然而，卡西恩的表情却渐渐变得凝重，望远镜的水晶镜片中，亦映出艾莉森同样紧皱的眉头。
黑发少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伊萨克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继续推进？！”
“高地前有一座狭窄山谷，盲目挺进，恐怕会遭到伏击。”艾莉森看向地图，冷静分析，“……在此地犹豫，恐怕会陷入被动，情况对我们不利。”
“卡洛那家伙，倒也不算笨。”卡西恩从鼻子里“切”了一声，有些焦虑地咬着手指，“伊萨克太保守了。大小姐，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艾莉森望天，如果是按她的想法——
当然是喊二营长把他X的意大利炮拉来然后对着高地开轰确保主力安全通过。
“分兵作战。让弓箭队采取火攻，同时派遣小股队伍侦察山谷两侧。”
她只能用卡西恩能够听得懂的语言将内心的狂野想象“翻译”出来，毕竟这个世界连海蒂的炼金术都还没有发展到那个阶段，她不是李X龙，卡西恩也不是二营长。
思索片刻，卡西恩放下望远镜，眼中似有暗火燃烧：
“不能坐以待毙，改变行动计划，突击高地。”他摊开地图，用□□指向高地侧翼：“伊萨克需要增援，我们可以从这条小路，奇袭蓝军，形成夹击……”
卡西恩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
赛琳瘫坐在地，整张脸毫无血色，青紫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背部已被汗水完全打湿，她想要用炼金魔枪支撑着站起来，双腿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赛琳！”艾莉森连忙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旁的弗兰克递上水壶，喂她喝了两口。
赛琳似乎缓解了些，虚弱道：“……我没事，队长，你继续说。”
卡西恩不语，他早就注意到赛琳的消耗异乎寻常，恐怕与那柄漆黑的炼金魔枪脱不了干系，但为了此前的战术执行，他并没有开口询问。
——偏偏在这个时候。
“……北部悬崖。”艾莉森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将赛琳交给一旁的弗兰克，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轻点。“蓝军此地防备薄弱，如果我们能从这里上去，解决哨兵，便可以引起混乱，制造战机。”
“你疯了吗？”弗兰克惊呼出声，“那可是悬崖，我们又不会飞行魔法！”
卡西恩亦是难掩惊讶，他本以为艾莉森只是擅长观察，也许还有几分战术上的才能。但此刻，他却在她清澈的蓝眸中看见了某种近乎疯狂的决心。
那是战士的眼神。
“只要一个人能上去，就能放下绳子，接应同伴。我之前观察过，那座悬崖不算太高，岩石有天然凸起，可以攀爬——维克多可以和我一起。”艾莉森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侦察兵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有把握吗？”卡西恩看向她，大脑飞速地运作着。
——这是一个盲点，卡洛绝对不会料到，像艾莉森这样的贵族小姐，能够攀爬上北部悬崖。
问题在于，她真的能做到吗？
“我会赌上兰卡罗德家的荣誉。”艾莉森答，接着看向卡西恩，沉声道：“队长，时间紧迫，请下命令。”
若是往常，卡西恩定然要嘲讽几句，但此刻他早已收起笑容，严肃道：“维克多，和我去探查密林出口布防情况，注意隐蔽；弗兰克，你配合艾莉森，留意撤退路线，万一失败，我们需要退路；赛琳……”
他的目光落在棕发少女身上，有些犹豫。
“队长，我还能支援大家！”赛琳焦急地挣扎着，想要离开弗兰克支撑她的怀抱，站起身来。
“赛琳，你现在需要休息！”弗兰克作为治疗兵，连忙制止，“你的魔力已经接近枯竭，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你的魔枪，还能用几次？”
“队长！”
卡西恩抬了抬手，阻止弗兰克，冷静地问：“赛琳，回答我，还能用几次？”
“一次。”赛琳抿紧嘴唇，竭力让双腿停止颤抖，她握住枪管，回望卡西恩。
“那就把它留到最关键的时候。”卡西恩点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
“行动！”
卡西恩走到艾莉森身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靠你了，艾莉森.兰卡罗德。”
“只是演习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她扬起眉，嘴角上扬，“这样的表情可不该出现在你脸上，卡西恩.布莱克。”
*
艾莉森望向眼前的岩壁，手心浸出汗珠。
悬崖大概有三到四层楼高，覆盖着植被。
前世她参加过学校的攀岩社*，甚至还参加过一些特种作战的训练——而自从她回想起前世，她从未停止过锻炼。
艾莉森深吸一口气，想要让自己的心跳平复，告诉自己——
可以做到。
她将披风裁成细布条，缠在手上，目光锁定了一条最短的攀爬线路。
维克多从行军包中摸出一捆黄麻绳，递给艾莉森，又看了看风向，“没、没问、问题了。”
“难得听你说这么长的话，”艾莉森打趣道，手边却没停下准备，她接下绳索，叮嘱维克多：“在我到达顶端时，发射信号。”
说罢，她猛地一蹬地面，单手抓住岩壁凸起，另一只手迅速拔出匕首，插入岩壁上方的裂缝，借力拉升。尽管缠了布条，但掌心与粗糙的岩石摩擦，依旧生出一股钝痛。
一瞬间，艾莉森竟然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受——由痛觉所给予的，强烈的生命力。
艾莉森调整重心，将力量分散到手脚三点。上方不远处，一根藤曼缠绕在突出的岩石上。她调整呼吸，纵身跃起，指尖堪堪勾住了藤曼，随即猛地收紧手臂，借势摆荡，靴尖再蹬上另一条缝隙。
风在她鬓角拂过，像是在呼啸着警告她。
艾莉森向上攀爬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双手交替，匕首不断在岩缝间试探、刺入、借力，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僵硬，掌心渗出血珠，周遭的景物也渐渐模糊——
不能停下。
顶端已经近在咫尺——
突然，手中的藤曼猛地崩断，艾莉森的身体失去支撑，重心猛然下坠——
她听见岩壁下方维克多的惊呼。
“恐惧不会让你掉下去，松手才会。
”
前世训练时听过的一句话，在她脑中炸开，半空之中，她用匕首猛地刺入了岩壁裂缝！
锋利的刃口死死嵌住岩壁，艾莉森整个人悬挂在峭壁上，脚下的石屑簌簌坠落，跌入黑暗的深渊。
——手臂仿佛在燃烧，将她的体力消耗殆尽。
这个感觉，前世的自己也曾经体验过。
那时的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小身躯，河岸是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已经死过一次，而这一次，她要作为艾莉森.兰卡罗德——
赢过死神。
艾莉森的双腿猛蹬，借助摆荡的惯性，用全身的力气撞向岩壁，钻心的疼痛从指尖传来——她空出的那只手终于扣住了悬崖顶上的石缝。
她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手臂上，借助最后一丝力气，狠狠一撑！
终于翻上了崖顶。
于此同时，信号弹划过长空，拖出一条炽白的光痕。
她做到了。
艾莉森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要拂去湿透的额发，伸出手来，却只见到一片血肉模糊，分不清是血是汗。
*
黄昏时分，密林之外，箭镞在微光下泛着冰冷的光芒。
弓箭队队长冷眼望向密林深处，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夕阳投下最后的余辉，一道身影自林间走出，他的军装上沾满了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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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但黑发下金绿色的眼睛却如星辰般明亮。
卡西恩.布莱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严阵以待的弓箭队面前，场面甚至有一些滑稽。
“好盛大的欢迎仪式啊。”卡西恩朝弓箭队长挥了挥手，仿佛是在跟对面的熟人打招呼一样自然，“老哥这么防着我，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
“卡洛阁下早就料到你们会来侧翼骚扰。”弓箭队长冷笑，他大手一挥，“放箭！一只虫子也别想从林子里飞出来！”
无数箭矢划破夜幕，暴雨般倾泄而下，仿佛带着死亡的低语，扑向卡西恩。
“就是现在，赛琳！”卡西恩手持小型圆盾，迅速翻滚跳开，朝身后大喊道。
火焰如巨龙的吐息般席卷而来，目标却不是袭向卡西恩的箭雨，而是弓箭队后方的哨塔！
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烈焰冲天而起，照亮夜色，而哨塔亦轰然倒塌，浓烟骤然弥漫开来——
一片惊呼之中，卡西恩身形如鬼魅般掠起，杀入蓝军阵营之中。他剑法高超，速度极快，转眼之间，便有不少士兵倒在他脚下。
他灵活地跳上高台，一脚踢翻数个用于制作掩体的木桶，拦住试图围上来的敌人，朝着主帐的位置大声喊道：“卡洛.布莱克！别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后方！”
“胆小鬼，你只敢让自己的士兵来送死吗？”卡西恩并不与敌兵硬碰硬，利用夜色的掩护，边战边退，不断游走。
“围住他！”
“别让他跑了！”
蓝军士兵越聚越多，纵是卡西恩也渐渐吃力起来，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多，呼吸亦越发沉重。
“这样的景致，倒是很适合你这样的丧家之犬。”一道冰冷的声音自高处响起，同样的黑发，同样的英俊，甚至连眼中对彼此的敌意和仇视，都如出一辙。“你该不会愚蠢的以为，这种程度的骚扰，就能为伊萨克那个笨蛋制造机会吧？”
正是卡西恩同父异母的哥哥，卡洛.布莱克。
“我亲爱的兄长大人，‘这种程度’的骚扰，不也成功让您来见我了吗？”卡西恩抬头，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像是红色的泪痕，金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夜色之中，火光映照着变为竖瞳的眸子，又转瞬即逝，卡西恩嘲讽道：“早点出来，倒也免得让你手下这些杂鱼来送死。”
“若不是规则不许，我巴不得现在就杀了你。”卡洛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可不行，老头子会伤心的。”卡西恩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微笑。
卡洛那张和卡西恩相似的脸孔因愤怒而变得扭曲：“杂种，你也配提父亲！弓箭手，准备！”卡洛正欲下令，迅速解决掉这个扰乱军心的混账，忽然，军营后方却又起了骚动——
“起火了！”
“有人放火！”
卡洛脸色大变，军营后面是一片悬崖，怎么可能？卡西恩的小队，怎么可能有人能采取这种攻势——
“兄长大人，我早就说过，错估敌人的实力，战场上可是要命的。”卡西恩心中大石落了地，连嘲讽的语调，也轻松几分。
那个大小姐，居然真的做到了——别说是卡洛，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军号声由远及近响起。
“指挥官！红方攻破山谷了！”蓝色军装的传令兵急匆匆地跑来，向卡洛汇报。
卡洛紧握着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体内翻腾的怒火随时都会喷涌而出，双眼死死瞪着卡西恩，仿佛恨不得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他强行压下即将失控的情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很好……很好。卡西恩，你记着。”卡洛劈手夺过身旁亲兵的长弓，弓弦拉满，箭镞直直对着近乎力竭的卡西恩。
羽箭破风，直直没入卡西恩的左肩，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袖，卡西恩倒吸一口气，单膝跪地。
厮杀声已越来越近。
卡洛将弓箭往旁边一摔，怒喝道：“别管那个杂种了，都给我回到防守位置！”
冲天火光将夜幕点燃，红色的旗帜最终插在高地的哨塔上，实战演习攻防战，以蓝军的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