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已过,溧城却丝毫不见春日气息,坚石般的土壤仍保留着冻结那一刻的模样。天空死气沉沉,灰蒙蒙像被装进了只密不透风的布袋。
和亲队伍遇袭的事发地,秃鹫早将遍地的腐肉吞入腹中,只剩了几片车马残骸与被寒风肆虐后散落的早已斑驳的红色喜缎,还在证明着这里曾经的喧闹。
宁淮川一行人来之前,得闻消息的边境之城溷城,就早早派了人马前来清理,将已面目全非的公主殿下入殓送回京城。
风呼啸着经过,英王伫立风中,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出神。
赵存真没有上前,只静静站在他身后。
“殿下,忧思伤神,六殿下已经去了,就送她好好上路吧。”
“她不是我妹妹......”英王有些发干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低沉地差点叫人听不清。
赵存真不禁心头一凛,不太确信道:“殿下说什么?”
“我说,死的这个不是小六。”他眼都不眨,痴望着那片触目惊心的土地,但语气却是莫名的笃定。
赵存真微微紧了紧眉心,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他们出京不久,就遇上了送六公主棺椁回京的仪仗,可那时,棺椁里那具被偷梁换柱的女尸早已腐败,凭肉眼根本无法辨认模样。他又是如何断定,死的那个不是他的妹妹青莩呢?
他踌躇着不知如何接话,英王却又开了口:“她是我妹妹,我能感受得到。赵兄也有妹妹,你们兄妹也会有这种心灵感应的吧?”
赵存真鼻尖一红,一时不知该去安慰他还是该安慰自己。心灵感应这种东西即便存在,大概也是存在于朝夕相处多年的血肉亲情中吧,而他和妹妹之间的感应,早被生生斩断了十一年,直到现在,才重新生长出了连接的萌芽。
他没答话,沉沉叹了口气。
宁淮川又在案发地巡查了一圈,回到驻地却见二人都是副失神的模样,他缓步走上前去,分别拍了拍二人的肩。
“殿下节哀,万事要以身子为重,此地寒气太重,我看咱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为调查此案,宁淮川抽调了一支拓羽军随行保护,但此地毕竟已经不是大郯境内,各方势力盘踞,实在不宜久留,因此在将案发地仔仔细细排查一遍后,他便传令整顿,准备随时撤离。
英王沉默良久,终于不舍地点点头。
“不离兄,以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你觉得是什么人做的?”
宁淮川顿了顿,愁云满布的额头青筋如山脉般隆起。
“现场处理得异常干净,完全不像北旻的作风,周边几个小国应该也没有这个能力,再从这些死者致命伤的位置看,几乎都是一刀致命,因此我猜测,作案之人一定都身怀绝技,比起官家的人,更像是个江湖组织。”
英王听罢,不禁疑窦丛生:“江湖组织?当今世上叫得出名号的江湖门派,有哪个与朝廷有深仇大恨呢?如果只是为财就敢冒这样的险截杀朝廷军队,未免也太儿戏了。”
这个问题同样也困扰着宁淮川,朝廷与江湖人士,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大郯建国百余年,也未曾听闻哪个江湖门派会故意与朝廷做对。可是,他实在想不出,除了江湖组织,谁还有这样的能力,能迅速覆灭一支大郯军队呢?
他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叫大成去各个门派调查了,等有了消息再做打算吧。殿下,此地离北旻不远,咱们万不能逗留太久。”
英王低哑地“嗯”了一声,刚要转身,不远处忽然出现一匹快马,卷着一道黄沙飞驰而来。
“将军!北旻来袭!快撤!”
“北旻?!”三人俱是一惊。
宁淮川反应最快,在听到北旻二字时,便已猜到他们这趟的目的,于是二话不说,拉起英王和赵存真便将他们推上手边的军马。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不离兄!一起走!”英王牢牢扯住他手腕。
宁淮川冷静地摇摇头:“北旻我了解,他们最擅长速战速决,这回他们是冲殿下来的,只要殿下先走,他们一时不能得手,便会撤退。放心,对付北旻我有经验,我在此处拖着他们,等援军到。”
英王刚想再说点什么,赵存真先开口打断了他:“殿下别犹豫了,郯旻尚在议亲,他们都能背信弃义刺杀殿下,你要在这里,他们必定死死纠缠,咱们已经陷入被动,晚走一分妹夫就多一分危险!”
英王咬咬牙,这才翻身上马:“不离兄,保重!”
随着躁动不安的马蹄声远去,宁淮川也披甲上阵投入了战场。只是他哪里会知道,北旻和亲背后,哪有丝毫为两国和平的考量,他们图谋的不过是大郯的黄金罢了,因此,对于北旻的突然翻脸,他也是始料未及的。
溧城属中立地带,郯旻二国若非特殊情况,不会在此驻军,因此他此趟调查和亲队伍被劫案,只带了不足两千的精兵。此刻,北旻人的马蹄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们冲来,很快,刀枪碰撞,厮杀声没过了寒风的呼啸声。
“兄弟们,取秦慎首级者,有赏!”
一个身材壮硕,皮肤比玉米棒还粗糙的中年大将,穿着一身金灿灿的铠甲,将正打得胶着的战场冲破一道口子,直直从拓羽军斜后方插了过去。
北旻大军听此鼓舞,顿时群情激昂,纷纷跟随着那人的方向冲了过去。
宁淮川见状,不禁冷哼一声,抬脚轻轻一勾,手中长枪便负于背上。
“大言不惭前,也要先过了我这关!”
说着,身下快马已经追出了百丈有余,不多久便与那大将交起手来。此人他打过照面,是蕤鹰军将领艾都,不过是长得唬人,满身蛮力罢了,论功夫,宁淮川自是在他之上,几招下来,他便被逼得连连后退。
艾都本想抢头功,便叫弓箭手远处候着,自己亲自上了阵,眼见打不过宁淮川这员猛将,又不想眼睁睁看着秦慎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他这才不得不换了策略,朝着身后大吼一声,命令弓箭手射箭截住英王。
拓羽军这趟出来,带的多是骑兵,要是还不尽快脱困,北旻的弓箭手很快便能占据上风,宁淮川心一横,手中长枪更快地朝艾都刺去。
......
英王与赵存真一路,带了一小队人马一路向南撤,就在身后金戈铁马的交战声逐渐模糊时,二人的耳边忽然同时响起一阵箭矢划破空气的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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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小心!”
北旻的箭雨眼看就要落下,赵存真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再隐藏着一身功夫,率先抄起绑在马侧的一柄利剑,挥舞着朝后格挡,才勉强将二人头顶的羽箭挡下。
“殿下快下马,藏在马后!”
英王虽自幼习武,但未曾有过实战,还未等他回过神,便被赵存真利落地从马上拽下,动作快得丝毫不给他反应的时机。
这里是一片广袤的荒野,放眼望去也没有任何遮挡物,凌乱的箭头雨点似地扎进土里,一些来不及躲避的士兵也纷纷随着倒下。赵存真一手牵马,一手攥着英王手腕躲在战马一侧,神色严峻地朝北张望着。
“他们还会再放箭,我们现在的位置还在射程之内,殿下牵好马,咱们还得再多走远些。”
“赵兄......打过仗?”英王脱口而出,将此刻他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
这话不带任何猜疑的语气,但却像一柄锋利的匕首般猛地在赵存真心间扎了一刀。他一怔,眼里的坚定顿时化为片刻的心慌。
“没有。”他垂下眼,眉稍的苍凉却沿着眼角的湿润蔓延了好远好远,“殿下,现在不宜说话,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好。”
话音刚落,北旻的第二波箭雨乌云般卷了过来。
“快俯身藏好!”
他们的战马披着铠甲,但赵存真心知,靠它们也只能挡得过这第二波箭,要是还不快些离开,这第三波就没那么容易躲得掉了。
果然,等到第二波箭全部落下时,身前的战马也早已身重数箭,凄惨地嘶鸣着倒下。
“殿下快跑!”
趁着下一轮的箭雨还没来,赵存真一把拉起英王,拼命往后狂奔。等到再次听到那种嗡嗡嗡的箭鸣声时,他却忽然撒开了他的手腕,回转过身挡在了他面前,用手中剑飞快地将箭雨挡下。
耳边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赵存真一人一剑奋力抵挡着如潮涌至的箭阵。北旻自然也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于是这一次的弓箭比之前的更密集、更汹涌。
英王见状,急道:“赵兄快走!”
“躲在我身后!”
忽然,随着“咻!”地一声,赵存真未说出的那句“殿下小心”顿时在喉间哑然,化成了一声带着痛苦的闷哼。
一支流矢穿入了他的胸膛,英王就在他身后,不过咫尺。眼前这一幕,于他而言,也像一阵箭雨密密麻麻地将他穿透,痛不欲生。
赵存真温热的血液随着箭镞进入身体的那刻,喷洒到他脸上,血气霎那间弥漫在二人之间。
“赵兄!”他发了疯地喊道。
赵存真却没有停下,仍在替身后的人挡着疾驰而来的箭雨,直到最后一只箭落下,直到他胸前歪歪斜斜插上了七八支箭......
许是这幕从未在脑海中上演过,因此直到眼睁睁看着它发生时,英王除了头皮的一阵发紧,便只剩下了手足无措。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人的身影缓缓向后倒下,轻飘飘地落入他怀中,他才在他满是血渍的脸上看见了自己的眼泪。
“赵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