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前——
程雪离开了家，便顺手锁上了房门，朝着楼梯口走去。
在下楼的时候，她与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擦肩而过，那些人口袋里戴着白花，一副郁半郁寡欢的模样，眼神中都掺杂着哀伤的神情，显然是来参加四楼的丧事的。
走过他们的时候，程雪听见了他们压低了的谈话声——
“听说警察局还没有结案？”
“嗯，说是公安局的领导认为这个案子不是简单的意外溺亡，交代了一个刑警队长再查一查这件事情。”
“这孩子的鞋子都已经在河边找到了，还有什么好查的？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
“毕竟现在孩子的尸体还没有找到，警察办案总是要讲究一个证据的。”
“这条河的下游分流这么多，孩子失踪了这么久，哪里还能找到尸体？唉，找孩子的时候也不见他们这么积极，怎么现在结案就这么拖拖拉拉的。”
“你少说几句吧，别让嫂子听见了，孩子走后，她都哭了三天三夜了。”
“知道了知道了……”
这几个人说着朝着四楼而去，程雪看见四楼的走廊上有许多穿着黑衣服的人，他们像是那孩子的亲戚，都是来送孩子最后一程的。
程雪默不作声地低着头走过了他们，她身上的这条红裙子在此时此刻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走到一楼的时候，程雪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大槐树的方向。
她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在浴室的窗户自上而下看去，那个男人正是站在这棵槐树边抬眼看着自己。
但此时，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从黑夜而来的鬼魅，在太阳升起之时，便又消失殆尽。
槐树光秃秃立在公寓楼下，那分叉的枝丫将湛蓝色的天空割裂成了许多个小块，天空中的云朵就像是一个个白色的棉花糖被穿在了枝头。
“……”
一阵裹挟着寒意的风吹来，微微吹开了程雪的发丝，她理了理柔顺的发，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朝着公寓楼下的垃圾桶走去。
早上公寓里的人并不多，远处停着几辆黑色的车，那些车上别着白色的花，像是来参加葬礼的人。
程雪走到垃圾桶边，将手中黑色的垃圾袋丢了进去。
眼角余光，她似乎看见公寓五楼的某个窗口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嗯？”
她狐疑地看去，发现那五楼的窗口恰好是自家儿童房的窗口，窗口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晃动，定睛一看，不是童铃是谁？
从程雪的角度看去，这孩子趴在窗口上，用小拳头捶着玻璃，似乎想从里面出来，但尝试了几下，没有结果。
程雪默不作声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并没有着急着回家，而是不紧不慢地朝着公寓楼下的生鲜超市走去。
“冰箱里好像只有吐司面包了……让我想想，中午要吃什么好呢？我们家童铃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物要多样化才行。”
程雪喃喃自语着，朝着生鲜超市的方向走去。
新隆公寓位于陵川市南部，这里是普通的居民区，许多楼房都是待拆迁的房子，治安条件不是很好，外来人口较多，这栋公寓经常有许多外地人出入，有的老板看到了商机，便在这里开了一家生鲜超市，让租户足不出户便能买到简单的食材。
虽然这里的食材有时候不是很新鲜，但是对于收入较低的人来说，也算是能满足一日三餐的需要。
程雪，就是这家超市的常客。
只见她婀娜着身子，走进了超市。
一进超市，站在收银台后的胖老板便热情地招呼了起来：“哟嚯，美女，又来买菜啦！”
程雪微微一笑，视线在胖老板身上转了一圈后，落在了不远处的蔬菜架子上。
今天她来的比较晚，蔬菜没剩下多少了，只有一些看起来干巴巴的生菜叶子和几个黄了的西红柿，在肉类柜台上，只剩下几块白色的猪肉还没有卖出去，砧板上满是血水，空气中充斥着猪肉的荤腥味。
一旁的电视机上正播报着昨天的晚间新闻，身穿白色西装的女主播正在镜头前播报着新闻——
【我市公安局已搜集群众报案，汇总各个派出所上报的关于黑衣跟踪男的信息，公安局负责人表示，将大力追查近日出现的神秘跟踪男，及时解决群众的操心事、烦心事，最大程度维护我市的治安稳定，也请最近有被陌生男人跟踪过的群众及时将线索反馈至就近的派出所，以便警方能够更好地掌握神秘男子的信息，今早查明神秘男人的身份。】
程雪听着电视里的新闻，低头挑选着蔬菜。
生鲜店的老板看着程雪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美女，我记得你就住在五楼对吧？怎么今天来得像是晚了一点？现在没剩下什么了，这么着吧，我给你打个七五折，你看看你需要点什么。”
老板倒是很热情，知道自家剩下的菜质量不好，便打算便宜了处理。
程雪没有说话，她拿起几棵生菜看了看后，又放下了，最后挑了几个西红柿，切了一块猪肉，交给老板打包。
“就这些。”
“这些够吃吗美女，你们家不是有三个人吗？”
“我老公最近出差去了，不在家，就我和我女儿，这些就够了。”
“哦？你老公是做什么工作的，这么忙？有这么一个大美女当老婆，还成天往外跑？”
胖老板贼眉鼠眼地看着程雪，那眼神分明带着几分歹意。
程雪也不介意被人这么打量着，她只是微微一笑，撩了撩头发，她的香水味就这么淡淡地扩散开来。
把老板迷得五迷三道的，称重的时候几个西红柿还从袋子里滚了出来。
“我家老公是国家电网的，他这工作，出差那是三天两头的事情，没办法，谁让我找了这么个老公呢。”
老板一面蹲下身去捡地上的西红柿，一面说道：“电网？那可是国企啊，那挺好的，铁饭碗，不像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还得看行情 ”
就在他蹲下身的时候，他看到程雪后面的货架后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人鞋尖朝着程雪的方向，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鞋子，鞋子上还沾染着些许泥泞。
老板疑惑地起身，但当他站直身子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货架后站着什么人。
“咦？奇怪了，是我的错觉吗？”
老板挠了挠头，不信邪地绕过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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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走到了货架旁，但此刻货架旁空无一人，就仿佛刚才自己看到的那双脚是幻觉。
“咦？我刚才明明看到了有一个男人站在这里呀……”
程雪见状也感到疑惑，视线顺着老板看去：“怎么了老板？有什么不对吗？”
“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你后面站着一个人，但是现在又没了……奇怪……”
“一个人？”
程雪被说得一阵发毛，她忍不住左右看了看，但这家生鲜店并不大，店里的几个人都一眼便能看见，除了老板和店员外，却也没看到其他人了。
“没有啊？老板你看错了吧？”
老板挠了挠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可是……我刚刚明明有看到有人来着，好像是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鞋子……对了，那个人的鞋子还脏脏的，像是从乡下来的。”
程雪柔声说道：“可能是刚才有人进来挑东西吧，没看到自己想买的东西就又出去了。”
“也对，我这店里人来人往的，有人来了又走也不奇怪。”老板说着回到了柜台前，“美女，一共十八块钱，你走微信还是支付宝？”
“微信吧。”
“好嘞。”老板咧嘴一笑，“我觉得我们可以加个微信，下次你需要什么菜，你可以提前跟我说，我给你留点，省得你来的时候都没东西了。”
老板是这么说的，但是那眼神却像是另有所图，不怀好意。
程雪都看在眼里，却也没有拒绝老板的好意。
“行啊，那就麻烦哥了。”
程雪加了老板的微信后，提着肉和菜离开了生鲜店。
“老板，那我就先走了。”
“好嘞，美女，常来啊！我就住在一楼，家里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喊我！”
“行！”
在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她的脸上仿佛瞬间被一层寒霜所笼罩，换上了一副厌恶嫌弃的神情，仿佛刚才的和颜悦色只是她精心伪装的面具，而此刻背过身去的表情，才是她内心真实想法的展露。
在程雪离开生鲜店的时候，她似乎看到远处小区门口站着一个人，只不过，那人是低着头转身离开的，他走在那些参加葬礼的人之中，程雪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所有人都是进小区，只有他是离开小区，与所有人背道而驰。
就仿佛。
是在逃避某人的视线。
“……”
程雪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昨天在人群中听到的那句话。
【我在看着你。】
程雪深吸了一口气，呼吸着三月份冰冷的风，只感觉到一阵寒意从头到脚地蔓延。
“你究竟是谁……”
程雪喃喃着，拿出了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您好，这里是110报警中心。”
“您好，我有线索要反馈，我这几天被一个男人跟踪了，跟踪我的那个男人，很像是电视新闻里的那个跟踪男。”
“您家住在哪里？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家住在城南的新隆公寓，最后一次见他……好像是刚才，就在我们公寓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