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利亚的确是个大粮仓。可是现在这里的耕地基本荒废，人口流失严重。即使把你留在沼泽城的流民迁徙一部分过来也是不足够的。”
在前往市政厅的马车上，梵西和娜丝塔夏激烈地讨论着。
在这段时间，娜丝塔夏已经逐步将身边的眼线统统替换成了自己人，她的行为举止显然比从前少了很多别扭和拘谨。
“且不说大片迁徙是否可行，就算可以，不同土地的文化差异，流民的安顿问题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人不像种子，种到哪里就在那里汲取阳光雨露生根发芽。”
梵西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想要在芙蕾利亚长期发展，首先就要扼断黑土城这段交通要道。粮食、武器、人员，没有一样不是从这里走的。把这里拿下，你才具备真正的交通要塞。”
娜丝塔夏紧随其后画下一道横线：“那‘MF-01’呢？这条铁路可是能直达苔藓城。”
“不纳入考量。”梵西在上面画了个大叉，“如果要打，这条铁路必然会废弃。你不炸了它也会有对面的人来炸。这样便利的工具，如果不能保证留在自己手里，最好的办法就是毁掉。”
“好冰冷的想法。”娜丝塔夏把铅笔插进头发，“哪怕是为了之后的发展，我也想把它好好保存啊。”
“这就是战争。”梵西轻叹，“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马夫敲了敲马车的的边缘：“市政厅到了。”
“下车吧。”娜丝塔夏把地图收起来，“还要向你学习一下审讯。你怎么会这么多技能的？”
“可能因为我比你长十岁？”梵西率先跳下马车，弯腰把手递给娜丝塔夏，“下车时小心。”
市政厅的监狱内，带着镣铐的阿列克谢已经焦躁不安地等待了很久。
“什么时候才能把我放出去？你们不能这样监禁一个贵族！”
“就这么点耐性，怎么敢打我的主意的？”娜丝塔夏清亮上扬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阿列克谢眯着眼睛去观察娜丝塔夏，发现她身边还跟着一个金发金瞳的青年，他身量颇高，长相兼具男子的英俊和女子的秀美，举手投足十分优雅有教养。
“那就只能说明他胆子很大了。”
金发青年拖出一张椅子引着娜丝塔夏坐下，自己则抱臂在一旁站着，即使牢房里光线昏暗，阿列克谢也能看见对方保养得宜的金发的光泽，和昏暗陋室内娜丝塔夏熠熠生辉的美貌相得益彰。
“又或者说，”金发男子的声音带上冷嘲，“他背后另有倚靠。”
即使是这样尖锐嘲讽的语气，经由金发男子犹如教堂管弦乐般磁性优美的嗓音吐出，也显得悦耳动听。
娜丝塔夏只见过梵西伪装成不同女性的样子，还没见过她伪装成男性。没想到她的伪装依旧是天衣无缝。
“虽然这种虚荣心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但既然你好奇，我就试试。反正去市政厅确实也需要一幅不同的面貌。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把这幅□□留下，你之后也可以用它伪装成这幅男子的样貌。”
梵西在阿列克谢面前拉出一把椅子坐下，双腿交叠。
男子高挑的身量可以让她俯视被绑在椅子上仿若卸去了主心骨的阿列克谢。
“你生长在沼泽城，成长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子男爵名下。多年的继承和分封让这位男爵失去了除了贵族头衔之外的所有资产。她仅剩的一点田地也被用于供养你在神学院进修。”
梵西翻阅着手上的纸质资料，语气好像在和他聊天：“可惜沼泽城是一个属于黑暗女神的城市。你在光明神术上的那点微弱的天赋不足以让你出人头地。”
“你对黑暗神术一窍不通，又渴望通过成为教士走向成功。这在沼泽城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狐朋狗友的挑唆下，你把算盘打到了黑暗修道院院长的养女头上。”
“哈。”梵西轻嗤，“神童阁下，你的聪明才智可真是一点也没用到正途上啊。”
“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阿列克谢看着梵西那张脸就来气，因为那似乎就是以他的脸为模板进行了全方位的改良。
“公主不过是喜欢这个类型的男人。我过时了，你迟早也会被换掉。”
梵西难得体验到雄性之间在情场上的竞争，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她把手中的资料甩到阿列克谢脸上：“看看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就只会顺着女人的蕾丝裙边向上爬吗？”
“不过，”梵西坐了回去，“从黑暗修道院院长的养女再到光明神殿的修女和主教，在获得谢尔耶维奇伯爵的认可后，您的晋升之路可谓是一帆风顺。”
“可见这一招确实有用。”
“不过圣嘉兰传统是喜欢英勇魁梧的男性，您这样不符合传统审美的相貌，是如何获得这么多女孩的青睐的呢？”
阿列克谢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因为我足够英俊。”
梵西差点笑出声。
她面上保持着专业的冷静，点燃了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燃烧着的火焰擦过阿列克谢的脸颊。
“那你怎么解释你这些年的几百个情妇？像您这样日夜耕耘的人，在这个年代也是非常少见的。”
梵西在收到这份名单的时候也被惊讶到了。
使用美神神术的人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欲望，有人是嗜血，有人是食欲，有人是……
以阿列克谢的症状判断，他绝对在被谢尔耶维奇伯爵接回去之后接触了美神邪教，否则不会有如此离奇的表现。
梵西将燃烧着的纸条贴近阿列克谢的脸颊，他试图挣扎，却被梵西撸起袖子管一把按住。
燃烧着的火焰舔舐着阿列克谢的脸颊，他的皮肉发出焦炭般的气味，又很快恢复原状。
血肉再生，梵西再熟悉不过。
“是谁领你入门的？谢尔耶维奇伯爵？还是他那些塞拉菲拉朋友？”
对于拥有血肉再生能力的人，任何□□上的酷刑都是无用的。
但无用不代表不会痛。
“你要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当做嫌疑人抓进来，哪怕你的亲生父亲，也不敢在这个紧要关头来这里救你。”
疼痛加上精神施压，是最基础也最有用的一种刑讯方式。
梵西抬起一只手臂，示意阿列克谢向她身后看。
烧红的烙铁、撬开指甲的铁针、沾满盐水的皮鞭、各式各样近百种刀具在她身后一字排开。
“公主殿下的后花园进了几只恼人的虫孑。在将它们捉出来之前，您不能离开。”
“当然，您也不能选择死亡。”
梵西的声音始终平静而礼貌，她的声线始终平稳，正如她手上的刀具一样，锋利、平稳、永无尽头。
“这么快就招了？”娜丝塔夏接过梵西手上染血的供词，表情讶异。
“没受过什么苦的小少爷，很好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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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西摘下手上鲜红的手套，打了个响指，火光亮起，手套顷刻间化为灰烬。
她单手插兜站在薄暮的橙红夕阳中朝着娜丝塔夏伸出手，金发金瞳反射出温暖的光泽，驱散了牢房里的寒意。
她歪头对着娜丝塔夏笑：“走吧，该送你回家了。”
娜丝塔夏心知梵西今天为什么会选择如此出挑的面目出行。
与其说是在满足她的虚荣心，不如说是在满足多年前在沼泽城曾经期待白马王子的天真小女孩的愿望。
尽管她已经足够成熟，不再需要这份虚幻的妄想，这份温暖也足以让她铭记。
她扑过去勾着梵西的脖子揉搓着她柔软蓬松的金发，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郁结消散无踪：“啊呀！要是我在童年的时候遇见的是你，还能有阿列克谢什么事啊？”
“那可不行。”梵西笑着拥住娜丝塔夏，“要是我年轻的时候有这张脸，一定会用它去为非作歹的。”
“你们……”维克多迟疑的声音传来。
自从他被梵西拔除体内的阿芙洛斯印记之后，身体就一直非常虚弱，精神上也很沮丧，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静养。
他走到娜丝塔夏身边，看着她面前这个和他同样金发金瞳的男子。
“娜丝塔夏，你……”
“这个人长得……”
“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娜丝塔夏几乎要被这些人的自恋气笑，“不能只准你是金发金瞳吧？”
“找我什么事？”
维克多的脸上带上痛苦，他身上原本那种憨直而不可一世的气质已经小时了大半：“你能不能……放了梵西？”
“你已经有了新的男伴。她对你而言也不再是情敌。”维克多按着额头，“你没必要再关着她。”
“你又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讨要她呢？前雇主吗？”娜丝塔夏有些烦躁，她记得其余被梵西施加过影响的人并没有像维克多那么执着。
“我……”维克多抬起头，“因为是我害她落到这样的境地，所以哪怕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我也想帮她解除困境。这是我的责任。”
梵西抱臂倚在马车上，闻言开口道：“第一，娜丝塔夏带走那位小姐是出于保护她的考量，并非因为你。第二，即使她对那位小姐有怨恨，也是她们之间的问题，而不会是因为和你的情感问题。第三，与其在故人身上展现自己的责任担当，不如好好想一想，自己真正应该承担的东西是什么。”
维克多看向这位陌生的金发男子，他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语气沉着有条理，气质稳重成熟，是他童年时向往且希望成为的样子。
“比如最近在城中发生的案件，和你曾经经手的那些有什么相似之处？这是你作为执剑人和骑士团应该去思考的事情。”
梵西对维克多点了点头，扶着娜丝塔夏上了马车。
维克多呆在原地思考：我经手的……拉诺夫巷444号邪教徒杀人案？和最近芙蕾利亚的凶杀案，会是相同的作案人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
都是梵西做的局。
但苔藓城内的确有游离的，不属于海神之眼也不在梵西掌控之下美神教徒。
如果维克多和骑士团足够聪慧，就能顺着线索顺藤摸瓜找到梵西引出的那些邪教徒。
如果没有或者有些许漏网之鱼，那也没什么关系。
按梵西的计划看来，收网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