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夫人又看王爷一眼，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如意，一双眼直愣愣看向窗外。
傅锦笑道：“不用避着他，婶娘尽管说就是。”
“传言有很多。”于夫人迟疑着说道，“说福王府的银子多得花不完，王妃挥金如土，一个夏日两处避暑，两处都是大庄园，王妃随着性情来回得住，烟花整夜整夜得放，成日在酒楼里喝酒，入秋回东都前，将两处庄园都买了下来，还有的说……”
她又看向王爷，依然那样呆坐着，手中玉如意颠倒来去，一双眼空洞无神。
她叹了口气，说道：“有人说福王爷不是傻子，说他是装的。”
傅锦笑笑：“都是些无稽之谈，不必理会。”
“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还得了？”于夫人忧心忡忡。
“皇上是英明圣君，岂会被传言左右？”傅锦笑道。
于夫人又道：“可皇后已经知道了，为此特意召韩夫人进宫询问，韩夫人说公爷与你时有书信往来，并未提及这些事，皇后有些不悦，斥责她对女儿不够关心。”
傅锦挑眉：“她对我并非不够关心，而是关心太过。”
于夫人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如锦啊，你打小有主见，不过婶娘还是劝你，虽然远离京城，还是要低调行事。”
傅锦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缓声说道：“婶娘有所不知，王爷自打九岁时从皇陵归来，其后一十四年再未离开过王府，我觉得他太过可怜，就让彭将军向皇上请旨，皇上痛快答应了，我们这才离开东都出去住了一个来月，烟花只放过一次，至于酒楼，那栾城能有多大？酒楼不过三四家，吃个新鲜罢了，他们的手艺能比过秋月去？丁家和裘家是东都数一数二的富户，不过是仗着杨长史的脸面赁来住了些日子，王府多年无人经营，统共没有多少银子，哪里就能买下来？至于王爷是不是傻子，婶娘住上几日也就知道了。”
于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我自然是不信这些传言的，不过是要提醒你，别惹京中有些人眼红。”
傅锦冷笑，“她们倒还不至于眼红，只是我不像她们盼望的那样悲惨，她们心里不舒服罢了。”
于夫人愣了愣，摇着头又是一声叹息。
“若不是婶娘提起，我都想不起她们，只一心过自己的日子。”傅锦笑着岔开话题，“婶娘和如玥既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在东都城里好好逛逛。”
“我也想呢，就怕如玥一时新鲜不肯走，一时又闹着要回去。”于夫人笑道，“都满十六了，依然是孩子脾气，今年陆续有人上门提亲，谁也入不了她的眼，我想起来就犯愁。”
“刚满十六，倒也不用急。”傅锦笑道，“慢慢挑选中意的人家才好。”
“如锦你不知道。”于夫人压低声音道，“那百高国国王，好像相中了咱们如玥。”
“百高国王有王后的吧？”傅锦奇怪道。
“有，听说是三后并尊，如今有两个。”于夫人笑笑，“不过那百高国是咱们的附属国，咱们这边的人过去，自然要比那两个尊贵。”
傅锦嗯了一声，附和道：“那倒也是。”
于夫人叹口气：“可是，依如玥的性子，哪能在宫廷中存活？”
傅锦沉吟不语，先不说性情，这身份也不行啊，那百高国王娶后，怎么也得是公主郡主，就算是皇上或者王爷认义女，也得从公侯之家挑选，轮不到如玥。
于夫人看她不说话，又道：“如玥对宫中好奇，缠着她伯母带她进宫，结识了弥娥郡主，通过弥娥郡主，见到了百高国王，百高国王对她倒像是有几分意思，她说总是笑眯眯得看着她，跟她说话分外和气。”
“那，婶娘的意思呢？”傅锦问道。
“自从你二妹夭折，我就剩了这一个女儿，虽还有两个儿子，不如女儿贴心，我那里舍得她远嫁。”婶娘说道。
“百高国王来京好几个月了，皇上没有为他赐婚的意思？”傅锦问道。
“京中适龄的待嫁郡主只有端王府的丹阳郡主。”婶娘说道，“可你也知道丹阳郡主的性子，得知皇上有意让她和亲，她进宫在皇后面前寻死觅活又哭又闹，甚至口不择言，说清河公主十五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她怎么不去？皇后很生气，命她回府闭门思过，她已经好几个月没露过面了。”
傅锦有些想笑，难怪好几个月没来书信，原来又被禁足了。
“前些日子皇后召端王妃进宫，命她收一名义女，跟百高国王联姻。”于夫人观察着傅锦脸色，“端王妃性子懦弱缺乏主见，此事还得丹阳郡主出面才行，眼看着弥娥郡主和平宁郡王成亲在即，皇后以此为由解了她禁足，命她抓紧寻觅人选。”
“京中依然那样热闹，只是我清净多日，听着脑袋都疼。”傅锦扶额笑道。
于夫人便不说话了。
傅锦起身笑道：“坐了这么些时候，我带着婶娘出去走走，在王府里到处瞧瞧。”
“好，好。”于夫人跟着起身，笑说道，“是该逛一逛，开开眼界。”
傅锦看向王爷，笑问：“阿衡，跟我们一起逛逛吗？”
“一起。”他从呆怔中回过神，起身向外。
傅锦搀起于夫人笑道：“走吧。”
出寝殿过穿堂远眺银安殿，进东夹道一路行过去，但见雕梁画栋，一个跨院连着一个跨院，傅锦一一指给于夫人，平乐堂，悦心斋，澜院，进了后花园大概瞧了瞧，抄近道进西边夹道，先是贞太妃的祠堂，过了祠堂又是几重院落，顶头的院落叫做珪院，傅锦指着门匾笑道：“珪，归的同音，取宾至如归的意思，婶娘和如玥就住这所院子，离我那儿也近，从角门过去就是。”
于夫人连声说好。
进了珪院，随行的丫头婆子早已将行李安顿好，傅锦请于夫人进了正房，里里外外窗明几净，一应起居坐卧用具应有尽有，床帏床幔都是新的，于夫人环顾四周，笑说道：“比我家里的都好。”
“婶娘说哪里话，从小到大见过的人家，婶娘家最是温馨舒适，在我心里，婶娘才是持家的能人，宫中女官都比不上。”傅锦笑道。
于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瞧你说的，我虽没进过宫，想也知道是何等的排场。”
“刻板有余，温馨不足。”傅锦笑道。
又坐着叙几句闲话，傅锦笑道：“我已命人准备晚宴，为婶娘和如玥接风，婶娘趁着这会儿稍事歇息，傍晚的时候我再派人来请。”
牵着王爷的手出了珪院，打个哈欠道：“我也累了。”
“回去睡觉。”他说。
送她回到寝殿，待她歇下，出门来到后花园，寻着叽叽咯咯的笑声来到水榭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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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摇大摆走进去，坐在角落里把玩玉如意。
“这个傻子怎么来了？”如玥指着他。
“不能叫他傻子。”夏至忙道，“你叫他傻子，他会伤心的。”
如玥嗤了一声：“伤心就伤心呗，一个傻子，伤心又能怎样？”
“三姑娘。”夏至紧绷了脸，一本正经说道，“不许叫他傻子。”
“就叫就叫。”如玥叉腰说道，“傻子，大傻子。
“傅玥。”夏至一指戳在她额头上，“再叫他傻子，我打你了啊。”
说着话紧攥了拳头，如玥脖子一缩，小声嘟囔：“不叫就不叫。”
“叫姐夫。”夏至凶巴巴说道，“姑娘早就告诉你了，叫姐夫。”
“姐夫。”她小声叫道。
“大点声儿。”夏至喊道。
“姐夫。”她唤了一声。
他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温文有礼唤一声：“如玥妹妹。”
“别那样看我。”如玥避开他的目光，小声说道，“头一眼看到他，那样的好看，我都被迷住了，没想到是个傻，是个大孩子，我心里很失望。”
“再好看他也是你姐夫，你别肖想什么。”夏至哼了一声。
“我肖想什么了？他好看多看几眼罢了。”如玥也哼了一声，“再说了，我稀罕他吗？百高国国王我都不稀罕。”
夏至好奇心顿起，问道：“百高国王长得好看吗？”
“不好看，满脸络腮胡子。”如玥摇头，“挺高的，高我一个头，很壮，铁塔似的。”
“听起来很有男子气概。”夏至说道。
“年纪还大，三十好几了，家里已经娶了两个老婆。”如玥道。
夏至啊了一声：“那还是算了。”
“说是按照规矩三个王后都一样，可我朝嫁去的要分外礼遇一些。”如玥道。
“那你嫁过去呗。”夏至说道，“做王后多好，你这么爱耍威风，做了王后才是真威风。”
如玥切了一声：“嫁那么老远不说，还得给端王夫妇做义女。”
“好事啊，给端王夫妇做义女，你可就是郡主了。”夏至说道。
“我才不稀罕。”如玥哼了一声，“那么好的话，丹阳郡主怎么不去？皇上跟礼王提了一句，被她听说了，进宫又哭又闹，皇后娘娘可遭殃了，被她好一通折腾。”
如玥说着话笑了，“她在皇后怀里拱来拱去，又是鼻涕又是眼泪，蹭皇后一身，皇后恶心坏了，她还非得提起清河公主，说要和亲也该她去，清河公主在一旁脸都绿了，拿鞭子就要抽她，好在皇上正好过来，没有追究她，放她全须全尾出宫去了，皇后到底气不过，罚她禁足三个月。”
夏至听得笑个不住：“丹阳郡主那性子，禁足还不得给憋坏了？”
“可不。”如玥笑道，“皇后还每日派人去给她讲女德，清河公主偶尔来了兴致，也过去看她的笑话，她都快疯了。”
“她跟姑娘是好友，这消息得告诉姑娘去。”夏至说道。
“那走吧。”如玥扭脸看向王爷，“他呢？带着他吗？”
“不用管他。”夏至拽着她向外，“姑娘不放心他，走到那儿都有人跟着。”
听二人走得远了，他出了水榭，往隽清阁而来，派司官给彭将军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