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楚老将军营帐，老将军开门见山：“围丘山对面的人，跟你有没有关系？”
余怀之微微一笑：“我是来找将军讲故事的。”
“你！”
楚老将军怒目圆瞪。
“十八年前家父为保护圣驾，意外身亡，尸身不堪入目，死的凄惨，那日围场狩猎，将军也在场。”余怀之瞥眼椅子，不徐不疾走过去坐下。
他抬眸看一眼老将军，嘴角永远勾着疏离的笑意，“此事也无需晚辈再在将军面前武刀弄剑，絮叨一番。”
余怀之父亲是御前侍卫，但他偏爱捣鼓些小玩意儿，时常做完交接后，会赶去工匠处，找宫中匠人教他打磨木头玩意，好带回府上，让孩子耍耍。
那日他准点做完交接，因得了皇上赏赐的一支毛笔，想着余怀之也要上学堂，一支毛笔也不好随身携带，就准备找宫里的木匠替他打磨一个装毛笔的盒子。
去往工匠处的路上，他的心情如这雨后放晴的天一般，湿润的空气里，泥土芳香隐隐飘散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家父赶到工匠处，四处寻不得人，无奈准备原路返回，却听到了赵仲恒与匠人密谋，如何将前几日在冷宫被吓死的宫女尸体运送出宫。”
余怀之垂眸，淡淡注视着有些发干的手背，“赵仲恒让匠人放弃，并对他说，宫外有更好的东西。”
他忽地笑了声，眼底布满孤冷。
余怀之看向楚老将军，“两个月后，皇家围场，我父亲遇刺身亡。”他一字一句：“凶手就是赵仲恒！”
楚老将军眉心紧蹙，望着面前的年轻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就算你知道这一切细节，可那时你才几岁？”
如此笃定的口气，若不是手中铁证如山，断不会如此妄言。
余怀之目光从楚老将军身上移开，接着落在他桌上的茶壶，“将军可否赏怀之口好茶？”
老将军跟着看了眼茶壶，嗤之以鼻但还是走过去倒了杯茶，“什么好茶？杯底尽是沙。”
余怀之挑眉。
瞧他依旧坐着一动不动，老将军有些气恼，“还等着老夫给你递到面前？”
“自然不能。”余怀之走过去，捏着茶杯却没有喝，“去年深夏，皇上派我去查京城碎尸案，将军猜，最后查到了谁身上？”
楚老将军冷哼一声，缓缓坐下，“你说说，怎么就查到赵仲恒身上了？”
“不愧是叫人闻风丧胆的楚将军。”余怀之说。
老将军白他一眼，“老夫没空搁这儿听你墨迹，有话快说，捡要紧的说！”
余怀之不以为然，照旧根据自己的速度，娓娓道来……
“…可今日之事，我发现是我猜错了，楚老将军刚正不阿，想来商华大婚之日出现在望月庐，也是逼不得已。”余怀之说，“还望将军恕罪。”
“合着好话歹话尽叫你给说了去，老夫倒变成那般里外不是人的？”楚老将军显然没了耐心，脸色都有些恼，“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怀之也直截了当：“刨除怀之，将军猜测，围丘山的对面，是什么人在闹出动静？”
“还有一事，怀之也想告知将军。”余怀之脸上多了几分严肃，“姜姑娘一路尾随商华到丰月城，你猜他们的马车上装了什么东西？”
楚老将军顿住，撂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攥成拳：“什么？”
“人骨。”余怀之道：“整整十一车。”
老将军屏息凝神，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亲眼看到过？”
余怀之眼角泛着坚定：“她的话，我信。”
“空口无凭。”老将军道。
余怀之朝营帐外挥动了下，“将军大可派人去查。”
“你若早些说出这些，我们二人恐也不会如此。”楚老将军的目光缓缓落在余怀之侧颈。
余怀之倒不在意，“正是将军行事谨慎，才能一保当地安宁。”
提起谨慎，老将军一下想起三刻钟前，余怀之在楚霄霆帐中，楚霄霆毫不警惕的说话架势，他就火冒三丈。
老将军招来一名将士，将他的处罚令拿去执行。
一旁的余怀之尴尬摸了下鼻子，“这应该不是我招惹来的吧？”
老将军冷笑，“你说呢？”
余怀之一脸无辜，只能干笑。
“余大人的诚意老夫看到了，你想知道的事，老夫也可以毫无保留，全部告知于你。”楚老将军说。
余怀之恢复认真。
“只是周边近些时日来，的确极为不安定，余大人心思缜密，若看得起老夫，可愿一同商议对策？”
余怀之抱拳回礼：“是怀之的荣幸。”
楚老将军露出一抹高深笑意，“话别说太早。”
天色渐暗，余怀之与楚老将军父子二人一同回将军府。
马蹄踏破路面积泥，尘土飞扬，滚滚风浪席卷漫天黄沙，余大人一脸凝重。
老将军的意思，并非让他一同参与击退敌方对策，而是叫他一同去前线。
很快赶回将军府，将缰绳转交于管家，余怀之叫住老将军。
“怀之有一请求。”余怀之道。
老将军环顾四周，不见有杂人路过，“贤侄但说无妨。”
“这段时日里，我希望姜姑娘可以入住将军府。”这是唯一能牵动他心肠的人。
府里，小珍欢快地奔跑在前边，奶娘急急忙忙跟在后头。
望着那抹小小身影，老将军干脆答应：“老夫答应你，这段时日里，保她衣食无忧，体康命安。”
不远处，奶娘身后多出一抹身影。
姑娘她跑得很快，几步就超了奶娘，接着把小珍也甩在身后，气得小珍直跺脚。
“慢点。”
余怀之本能张开双臂，以防她冲过来摔倒。
姜恩生猛地停下脚步，气息微喘，眉眼带着浅浅温柔，“天都黑了。”
余怀之轻笑，随即牵起她的手。
姜恩生跟随余大人，双双面向楚老将军。
老将军道：“留下一同用膳吧。”
“不了。”余怀之立即拒绝，“我们就先走了。”
路上，两人步伐缓慢，谁都没先开口。
只是两人的手实在握得紧，姜恩生手指都冒出汗，余大人也没松动半分。
姜恩生实在忍不住，开口道：“热。”
余怀之后知后觉，猛然松开她的手。
姜恩生察觉到一丝异常，可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她伸手，揪着余怀之袖口，嘻嘻一笑，“可以这样。”
余大人垂眸，眼底一片柔软，“嗯。”
“楚将军他……可有为难你？”姜恩生问。
余怀之偏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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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这么问？”
“今早我和小珍她们一同出去，路上楚夫人一直旁敲侧击打探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总感觉她在试探我。”姜恩生说。
目的很明确，她感觉不太舒服，也不喜欢。
余大人轻笑，“那你怎么说？”
他忽然停下来，姜恩生不解地皱起眉头。
“你可与她说，今早是亲过我才出的门？”余怀之嘴角噙着一丝坏笑。
姜恩生深吸一口气，抬脚就朝他脚背踹了一下。
余怀之蹙眉：“以后不许踩脚！”
姜恩生也不堪落后：“以后不许随随便便说这些话！”
余怀之重新牵起她的手，纵使小姑娘使劲想要从他掌心抽走，他也不松手真的叫她离开。
怎也敌不过他的大力，姜恩生挣扎片刻便接受了命运的钳制。
夜里，
姜恩生醒来，注意到隔壁房折射出来的烛光。
她披了件衣裳，走到他房门外。
很快门从里面拉开，余大人身上还穿着白天的那件外衣。姜恩生不自觉顺着屋里来回环视。
余怀之双手背后，侧身让出一条路，“就我自己，进来仔细检查检查？”
听出他揶揄的笑意，姜恩生白他一眼，学着他双手背在后头，大摇大摆走近屋，“既你放了话，我可就要‘好好’检查一番，若真被我搜出什么狐狸精……”
姜恩生顿住，转身意味深长地望着余怀之。
余怀之望着她：“现在有了。”
姜恩生接着就明白了，他口中的狐狸精是自己，抬手握拳就要招呼他，余光却瞥见小方桌上的图纸。
架势摆得倒挺大，结果就那么停在半空，余大人稍稍有些失望。
他把脸凑过去，坏笑道：“舍不得？”
“你在看什么？”
姜恩生猛地回头，鼻尖猝不及防擦过余大人唇瓣，她双颊爆红，快要把她烫伤。
瞧小姑娘羞得快要无地自容，余怀之大掌拍拍她后背，“过来坐。”
走近可以看到，纸上是错综复杂的地形图，上面有的位置画着三角旗，还有山脉，蜿蜒曲折，她一时不知道该从哪看起。
姜恩生注意到余大人在折叠收起图纸时，小心翼翼的动作，忍不住开口问他：“…碎尸案，真的不继续往下查了吗？”
余怀之叠放好图纸收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姜恩生有些失落，嘴角瞬地耷拉下来。
余怀之抬手点了下她额头，冰凉指尖触碰到她滚烫的脸，犹如骤降的火焰。
余怀之说：“钵盂。”
姜恩生抬头：“嗯？”
她恍然大悟：“商华？”
余怀之点头。
“所以你是打算拦——？”
姜恩生话都没说完，人就被余大人推着回到了自己屋。
余怀之无奈轻笑，“很晚了。”
“是不是？”姜恩生执拗道。
自从那夜余大人再次提及人骨的事，姜恩生每日都按耐不住激动。
可瞧着已经过去五天，她每日照常跟随余大人一同到将军府，然后余大人与楚霄霆将军一同出门，有时天不黑就回来，有时他们到深夜才回。
今日又是一直等到凌晨丑时，将军府外才响起一阵突兀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