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定远将军府,萧宅。
“什么,祖母,你疯了吧,你要我去跟柔嘉郡主联姻?”这边,萧彻刚从皇宫复命完,连身上的铠甲都没来得及脱,就直接听到了老祖母提出的强硬又离谱的要求。
“你没听错,”萧老夫人眉头紧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显得愈发严肃,她开口道,“长公主前几日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试探的意思,我和你娘经过深思熟虑后,也觉得这是一桩不错的好姻缘。”
“彻儿,你就当是为了整个将军府,为了整个大乾朝,答应这个婚事吧。”
“祖母,我绝不同意,我坚决不会娶一个陌生女人,尤其是还是皇室之人,”少年眉头紧皱,如女娲精心雕刻一般的俊脸上写满了厌烦和不耐。
他根本不像父亲还有大哥那般精忠爱国,虽然他自出生起就在西北边关长大,但一想到每次回京时目光所见的繁华,他都觉得极其愤恨!
是,就是愤恨!凭什么他萧彻天生神将,还要在尸山血海中拼杀出前程,而皇室那些人不过是因为出生,便能高高在上的享受着他萧氏满门带来的安稳和荣华。
身份所致,他没法把这些不公平的愤恨抒发出去,只能在疯狂击退那些烦人的狄戎后,趁着血腥杀伐之气,在心底憎恶地诅咒着皇室那些饭桶聊以慰藉。
“祖母,你别跟我说什么为了萧家,为了大乾,你想想我萧氏满门,为了他们宋氏皇室,付出的还不够多吗?难道除了生命,连我的婚事都要献祭出去吗?”
“祖母,生于萧家,长于边关,我萧彻认了,可祖母,您忘了我们祖辈,包括祖父都已经命丧西北吗?”
“还是您忘了父亲身上的暗伤,大哥和二哥曾经的命悬一线吗?”
“还有大嫂和二嫂,成婚这么多年,连和丈夫的见面的次数加起来都恐怕没超过一个月!”
“住口!”萧老夫人被他这大逆不道的话气的半死,她捂住胸口,用拐杖狠狠打了下少年的背,才沉着声吩咐道,“孽孙,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还不快跪下!”
萧彻一脸桀骜,狭长又冷淡的凤眸中写满了不服,但碍于孝道,他还是不情不愿地跪下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们萧家忠心的不是皇室,是脚下的土地,是整个大乾的子民,这才是我们萧家的立身之本!”萧老夫人满脸失望地看着他,“萧彻,你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八岁!”
“隔墙有耳,你有没想过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一旦传出去了会给我们萧府带来多严重的后果吗?”
“我……”萧彻其实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但还是小声不满道,“我还是不服,就算是为了大乾子民,最先受益的还不是皇室,您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同意娶那个什么柔嘉郡主的。”
“你!”萧老夫人被他这死犟的态度气的没法,只好软下态度,劝道,“彻儿,你就当是为了萧家吧。”
“你刚刚也说过,因为皇恩浩荡,大将在外,妻儿必须留守京中,这是历来皇朝遏制将领的手段。”
“我们萧家还算幸运,传到你这代还没皇室被猜忌,可近年来,大乾朝发展稳定,西北总有彻底平定下来的时候,到时候我们萧家又该怎么办呢?再赌一次不会被卸磨杀驴的可能吗?”
“而且,彻儿,你又是天生神将,性子冷硬,祖母我还有你爹娘是真怕啊,怕你的天赋太过出众,怕你日后会被皇帝猜忌清算……”
“彻儿,就像你说的,我们萧家满门付出太多了,再经不起任何人员损失了……”
“要是……要是你落得个惨烈的下场,你让祖母我,让你的爹娘,让你几个哥哥嫂子怎么办?”
“而,这诸多问题,只要你娶了柔嘉郡主就解决了,安定长公主是圣上的亲姐,她天然是保皇派,身后有站着多方势力。”
“而我们萧家正相反,多代为了防止猜忌,历来都只和下属或者清流联姻,身后基本空无一人。”
“只要,只要……你娶了长公主的女儿,便能顺势和世家,勋贵,还有文臣建立上关系,有这般强大的姻亲,我们萧家也能彻底安稳了……”
“一定要联姻吗?祖母,”萧彻跪在地上,桀骜不驯的脸上满是屈辱和寒霜,他那双拳头握紧了又放,重复了很多次,依旧不愿松开。
“祖母,我不贪恋兵权,西北彻底安稳后我就上交虎符,我也会劝父亲上交全部势力,这样也一定也能让萧家安稳……”
“彻儿,你这样不就是相当于把萧家所有的底牌都交出去了吗?祖母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只知道人心难测啊,”萧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她问道,“我们萧家手握重权,如果换作你是掌权者,你能有这么大的度量,一点都不猜忌吗?”
“我……”他做不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是他,他一定会斩草除根。
但他不是掌权者,而是那个等待铡刀落下来的弱者!皇室,皇室,又是皇室!
长公主是吧!柔嘉郡主是吧!很好!好得很!
“祖母,我承认您说的有理,联姻确实是最优选择,”萧彻低下头,掩去眸里的戾气和血色,开口道,“可我听闻那柔嘉郡主虽然貌美,但性子极为跋扈,孙儿担心……”
“这你不用担心,那都是些嫉妒者的恶意传闻,”萧老夫人见他态度终于软化了,欣慰道,“彻儿啊,祖母见过柔嘉郡主,她和你说的跋扈霸道是一点都不沾边,你放心吧,祖母不会害你的。”
“好,祖母,我答应联姻了,您和娘亲准备去提亲吧,”萧彻的脸上终于彻底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激烈反抗的不是自己一般。
“好,好,好啊,咱们萧家终于要彻底安稳下来了,彻儿,你先起来吧,去看看你娘,她一直都在心里盼着你呢,”萧老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难掩激动。
“是,祖母,孙儿先告退了,”萧彻起身,关上祠堂门时,才彻底掩去了双眸中的那抹冷光。
柔嘉郡主吧,这个该死的、突然出现的、莫名其妙的女人,会是他日后的妻子。
而他,因为形势所迫,居然毫无反抗地余地,只能这般侮辱的低头。